“拿刀尖药!”
华清昼麻利地递上,棕黄色药粉研磨极细,铺在伤口上瞬间被血浸透。敷了药,又用裹帘缠好,央宗又拿出了一盒长针。容桉见惯了大夫为祖父施针,可这针竟与她所见过的闪亮银针不同,它通体漆黑,透着股邪性。她也未见老人家燎火烧针,便这么一针接一针,扎在了祖父的五处大穴上。
她小心翼翼问道:“敢问老先生,我祖父这一身伤病,要紧么?”
央宗沉稳道:“遇到我便死不了。”
少倾,果见昏迷之人胸口起伏渐重,面色也不似最初的青灰色,有了一丝血气。
央宗收了针,让人
给他穿好上衣,又道:“虽是死不了,确也十分凶险。他沉疴未愈,断了药,又失血过多,留在这里不行,得赶紧进城去。”
停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又跑了起来。车里空间有限,华清昼跟玉衡坐去了车辕上,容桉在车内半搂半抱着祖父,以免车身摇晃再伤了他。容桉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哭,又不敢哭,她见对面老先生闭了眼小憩,更不敢打扰,只时不时抹眼泪。
马车终于驶出了山路,拐弯进入了宽阔平整的官道,跑得更快更稳了些。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传来,玉衡抬眼看去,便见一队悍马眨眼间飚至近前,与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向着他们来路奔去,又极快地没入夜色中。
华清昼虽未看清马上之人,可敏感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催促道:“再快点,玉衡,赶紧走!”
玉衡也似嗅到了什么,朝车内喊道:“里面坐稳了啊!”
随着他扬鞭高喝,马儿发足狂奔,朝着前方更快地蹿行出去。
严彧带着裴天泽及十多名弟兄,打马狂奔了四五个时辰,本来想给恩师个惊喜,半路却听闻山路上出了事,急匆匆赶到时,只见了满地血腥。
周遭的血气和杀意似乎仍未散尽,严彧站在夜色中,红着眼道:“十五名弟兄,容师傅和桉桉,我要一个都不能少,跟我下去找!”
尸体被一具一具抬上来,十五名便衣的西北护卫,一个不落地摆了一排。
肃羽沉声道:“马和车都找到了,马已死,车已毁,车上细软却未见,容师傅和桉桉小姐也未找到……是山匪么?”
天泽望着趟地上的弟兄,眼里泛着猩红杀意:“是他娘的什么山匪,能连杀十五名西北狼卫?”
严彧眸色发寒,朝肃羽道:“去调官兵,便是把这一带翻过来,我也要生见人,死见尸!”
第89章
严彧在百余里外的兴隆县翻山时,央宗已带着他要找的人进了梅府。
梅爻未料央宗自带病人来,更未料这病人竟是辩经那日闻及的一代国士容崇恩。老先生自入府后便一直昏迷,他那个小孙女容桉说想见平王府的严将军,可他当时不在京中,容老又病重,便只能先在梅府住下,由央宗医治,另着人给严彧送信。
严彧接信后带人马不停蹄往回赶,入梅府已是第三日晌午。他一露面,隐忍多日的安榕好似终于寻到了释放惊惧和不安的出口,扑进他怀中呜呜地哭,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严彧安抚了几句,便把她托给天泽,自己去看恩师。容老已苏醒,肺疾也压住了,只腹部有伤需要将养。
容崇恩住的是琼花阁,窗外便是绝美园景。特别是那株越窗的白兰,此时开得正盛,玉白纤盈的花瓣藏在碧油油的枝叶间,好似娇俏仙子美好又灵动。花窗半开,馥郁的甜香飘了满屋。
梅爻便坐在白兰花下,闲闲地打络子。
风秀看小姐似无意识地捻着丝线,提醒道:“再搓,便要真成死团,解不开了!”
“哦。”
她松了手。
风秀扯过那几缕线,细细捋顺,嘀咕道:“大晌午的,偏在这里坐着……”
“我自家的园子,坐不得?”
“自然坐得,那楼上屋里您也坐得!”
梅爻抬头望了眼花窗,低头道:“人家故人叙话,我凑的什么趣。”
“那您不能拿本书坐这儿?偏要拿丝线,您晓得,我也不擅长这个啊!”
梅爻:……
一道玄青色身影悄无声息靠近,站在了梅爻身后的花枝下。
风秀最先看到,弯唇一笑道:“小姐坐了这么久,奴婢去沏壶茶来,给您润润喉。”
“也好。”
梅爻应着,拾起风秀未捋顺的丝线,一下一下地继续解。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了丝戏谑:“小姐心思缠乱,这线可解得开?”
她手上一顿,自是知晓谁来了,却未回身,刻意压了唇角幽怨道:“说得也是,我自己还绞着,解什么线?”端起线笸箩便要走。
下一瞬,却被人从背后抱住。
“我解!”
他蹭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的心思,我解,别不理我。”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呼吸间全是令她心颤的味道。她手上的笸箩被他抽走,又放回了石台上,人也被他转成面向他。
“让我看看怎么解……”
他歪着头打量她,见她一双眼睛带着痴怨,涂了口脂的双唇水红润泽,只微微一抿,便勾出他莫大馋意。他扣着那细腰往自己按了按,以额相抵,开口都哑了几分:“你是因进门时,我抱了她?”
她盯着他前襟上的纹饰,手指沿着花纹无意识的描摹,却不作声。葱白指尖带了些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纤薄布料在他胸前游走。她虽是无心,却引得他气促了几分。他使坏般顶着她的手指挺胸,便见她手一顿。
他笑着解释:“容桉出生在西北狼烟中,父母具已亡故,只剩祖父。其祖父为我传道受业,她自幼便养在我父王身侧,视我如兄,你莫多想……哦,她和天泽是有婚约的。”
她仰头看他,见他目光坦荡,又藏了丝得意,似乎她吃味儿,他颇为受用。
她轻哼一声道:“多想什么?似这等兄长,我也是有几个的!我父王有三个义子,昔日在南境,其中一个还差点揍了对我不恭的一个小奚奴……”
严彧瞬间黑了脸。
她忍下心中得意,满眼深情地捧住他的脸,开口娇娇涩涩:“彧哥哥,我使脾气,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偏见不到,又抱不着,我好难过……”
严彧心中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阴云退去,下一瞬便再不能忍地朝怀中人亲下去!
楼上花窗后的桉桉,看着白兰枝叶遮蔽下的两人,紧紧相拥,唇齿交缠,轻声道:“这便是将兄长扣在南境的那位小蛮主么?”
天泽嗯了一声,又道:“也不算扣吧,他当时想查梅安,自己不想走。”
容桉说不清对文山郡主是何感情。
她见惯了戎狄之残暴,想象中的蛮王之女,也必定是骄纵蛮横,不可一世,所以才会让兄长带了一身伤回来。他不愿留痕,那些伤疤,梅香和她师父花了好久才祛掉。她在见过兄长背上的伤疤后,对这位小蛮主乃至蛮王一族,实在无甚好感。
却未料到,这回将她和祖父从鬼门关捞回来的,竟是这位小蛮主的人。初次见面,容桉心里是受了些冲击的,只是当时祖父命悬一线,令她无暇细思那是种什么情绪。
蛮王掌珠,比她想象中要漂亮惊艳得多。
她看起来并无“野性”,也无“蛮气”,讲话亲切,安排有度,明艳娇慧,周身气派倒像是大齐的公主!容桉不禁想,昔日兄长被天泽从南境接应回来,每每天泽提及这位小蛮主,兄长便冷着脸,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说,厌她烦她?
及至看到白兰花下这一幕,她才突然了悟,兄长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才发觉天泽一直在看着她。四目相对,这个大她五岁的男人竟微微红了脸,开口憨憨:“半年未见,桉桉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她忍了笑,软软地回应:“天泽哥哥,你也更成熟了。”
“我、我……”
裴天泽吞吞吐吐,似是在措辞,又似在鼓气,容桉也不催,只静静看着他。
天泽终于一口气道:“我已无父母亲长,自幼追随平王,如今在京中,平王妃便算是我的亲长了。王妃已应允,待容老身体好些,她会亲自同容老议亲,我定风风光光地迎你!”
这直球打得容桉一愣,她未料话题转换如此猛,一时也红了脸。
她和天泽的婚事是平王做主的,在她十三岁那年,祖父也满意,称待她及笄,看着她成亲,他余生两大心愿便完成了一半!
她对天泽的感情很微妙,像兄长,可因有婚约,又不敢太亲近,与他在一处时,偶尔慌乱和悸动会有,可也不多。是以他如此直白好似催婚的话,竟叫她一时不知怎么接,下意识望了眼内室,安安静静,祖父当是睡着了。
白兰花下,严彧正弯腰找东西,梅爻小脸红红,却是带着气,一手揉着左耳,那耳尖红红的,还带着牙印,少了只耳珰。
那耳珰是一大一小两颗宝珠,严彧转了几圈,只找到了上面的金钩,无奈道:“找不到了,不晓得滚哪去了!”
见她瞪他,又道:“我赔你!”
“这是赔不赔的事么?好好的,一边戴着,一边没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
她说完,极不情愿地将另一边也摘了下来。
他干脆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一手扣住腰臀,一手捻上那只被他咬红的耳朵,轻揉着道:“下回别带了,实在碍事。”
“你这人忒的脸皮厚!”
他无谓地一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的巫医救了容师傅,也谢谢你这几日对他们的关照!其实容师傅回京没几人知晓,我也不想大张旗鼓接他们入府住,且容师傅还病着,需要良医,我想着……”
“等会,你该不会不想接走,要赖我这吧?”
他一笑:“可以么?这样的话,我亦可名正言顺来梅府,随时。”
“不可以!”
她斩钉截铁:“他们是你的恩师和妹妹,又不是我的!你是我什么人,要我担了你的责、尽了你的孝?至于后一个理由,那更不可以!我这里好歹也是座王府,当是你家后院么,想来便来,想走边走!”
他挑眉:“长的这么好看,怎的讲话这么伤人!”
她不屑地哼一声:“你也长这么好看,讲话也不漂亮啊!”
他轻笑道:“不逗你了,我已给他们找好了住处,今日便会接走。你且嘱咐府上之人,便当没有见过他们,没有这回事!”
梅爻突然谨慎起来:“何出此言?是他们身份敏感,还是……还是你觉得他们此番出事不单纯?怕连累我?”
“都有。他们此番出事,我起初以为是山匪杀人越货、劫财劫色,可细想却并非如此。护送他们的是十五名训练有素的西北狼卫,什么山匪在晓得他们西北军身份后,还敢如此猖狂,且有本事全数灭口?容师傅回京全赖我照应,所带资财并不多,山匪又不傻,为这些微薄财物,实在不值得杀这么多人,这是大忌!”
他沉沉一叹:“说到底,八成还是冲我来的,是我没有护好他们。”
梅爻听得心沉,突然展臂环住了他的腰,不无心疼道:“你究竟惹了些什么人,怎的总有人朝你放冷枪,连如此老幼也不放过!”
他的小娇儿心疼了,他又将她抱紧些,低头亲了亲她发心,沉声道:“所以你只当没有此事,离是非远一些。其实也该离我远一些……”
她枕在他胸口,听着他咚咚地心跳,忿忿地娇嗔:“你可是便宜占够了,便来赶我走,真是没良心!”
他听了一笑,挑起她下巴反问:“你觉得我够了?”
带了些茧子的指腹用了些力,从她娇嫩的唇瓣上一点点碾过,她干脆张口咬住了那根手指!湿热的唇舌触感从指尖传来,严彧眉峰抖了一下。只僵持了一息,他在她灼灼目光中,又把手指往里顶了一下,便听她发出极轻的一声,气息都不由地促了几分。
他真是爱死了她这副敏感样子!
一时难耐,抽出手指狠狠吻上去,舌尖代替了手指,唇舌霸道,火炭似的扫荡她口中每一个角落,似要将这小小世界里所有的甜蜜一次汲取,津液交往之声和着粗重的喘息,几下里便叫她站立不稳。吐息换气间,她一声无措的“彧哥哥”尚未出口,便又被他堵回去,只能揪紧了他的前襟,无力地承受。
待到她连攀扯他的力气也无,他终于肯容她喘口气。他自己气息也沉得厉害,一双好看的凤眸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欲色。他扣着她腰臀往自己按,逼她感受,喘息着又问一遍:“你觉得,我这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