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小芾棠,风秀早备好了饭菜。梅爻坐下吃了几口,忽然道:“她方才说平王要回来了?”
“对,可有问题?”
“是西北换防还是什么,风秀你叫梅六打听一下。”
“小姐为何不直接问严将军?”
“我与他之间本就敏感,他既不提,我怎好相问?”
“小姐可是忧心陛下要对南境布防?”
“说不好,南境捷报频传,大哥说得不错,已经刺激到大齐陛下敏感的神经了!”
“奴婢晓得了,小姐先用膳,奴婢稍后便去传话。”
“和大哥也说一声吧。”
“是。”
吃了两口,似又想起什么,吩咐道:“你帮我准备些南境特有的小吃,再去问问大哥可有要捎的话、传的信给扶光公主,饭后我去趟七公主府,她帮了这么大个忙却被禁足,大哥行动不便,我自是该去的!”
第102章
宜寿宫小佛堂里清香缭绕,见识了一辈子明争暗斗的老太后,虔诚地上香叩拜,默默祈祷良久,才由着容嬷嬷扶出来。
老人家刚得着信,同李晟圈进在寿安殿的一个良妾有妊,请求关照。这孩子算是她第一个曾孙辈,她有心疼惜,可还未及做什么,便又闻及孩子没了,是被李晟发疯撞掉的。
她长叹一声:“时也命也,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李姌与李晟虽未有夫妻之实,可到底有过名分,她奉旨去看了,惊心而归。
良妾董氏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脸上带着血痕,双目红肿,看似想哭,可没有泪,也没有力气。
一旁的小宫人对李姌还算客气:“回真人的话,昨晚上李晟想拉着董氏做那事,董氏因为有孕不愿意,李晟便动了手,便这样了。”
李姌看向外间的李晟,他只穿着中衣仰躺在椅子上,头发是乱的,胡子已多日未刮,青灰一片,正盯着她看,可那目光是涣散的,好似不认识。
她晓得李晟很早便有癫狂之症,只是大多时候还算理智,可自从坏了身子,大量服药后,人便喜怒无常,特别是行那种事时,全然没有理智,好似一只发疯的野兽。听着他房里的哀嚎,李姌毫不怀疑,他身下便是个神仙玉女,也会被摧折玉碎。
她问小宫人:“他这个样子
多久了?”
“之前偶尔如此,从三司堂上回来发了回疯,便不认得人了,偶尔清醒要么哭求面圣,要么便拉着董氏胡来……”
“都谁来过?”
“除了您,只扶光公主来过。”
“传太后懿旨,今后李晟这里不许女子伺候!”
“奴才遵旨。”
“还有……”
她瞄向案上那些散落丹丸,想起昔日浮玉便是拿这些东西喂他。她以往不关心他,亦不在意王府里有何人何事,她觉那都与己无干。直到事发败落,许多细节才在心头串成线。
她捏起几颗丹丸掩入袖中,吩咐道:“他这些金石之物,也全停了吧。”
“是,那东西具是董氏伺候他用,想来日后也无人喂他了。”
李姌回宜寿宫交旨,恰逢严彧出来。她只望他一眼便错开视线,那一眼,让严彧如见萧索寒冬。
严彧出宫门,远远便见肃羽搓着手不停地张望,见他出来,疾跑而至道:“主子,不太妙!”
严彧比个“打住”的手势,两人远离宫门至无人处,肃羽才道:“您让我们盯住康王府,凌晨时分有个富商模样的人进府,后带着几个小厮并一箱东西出来,属下们尾随着,竟是进了南郊的翠心庄!”
“梅府玉石坊?”
“对,那人也打听清楚了,叫卢秉中,是南玉的老伙伴!”
严彧眸色顿时暗下来:“想不到他竟把人安插进了梅府的产业里!他是眼看着骆文斌的书信威胁不了人,便下了杀招!那种东西若是在梅府的庄子里翻出来,便是难以翻身的大罪!他进可以拿捏郡主,退可以洗白自己,真是好算计!”
“那眼下要怎么办?要不要告知郡主?”
“郡主那里我去说,你派人盯死卢秉中,必要时随时抓人!康王府周围的人手也先不要撤,有可疑随时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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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逍遥界,从海河引出了一座人工湖,湖中仙气缭绕,殿宇楼阁美轮美奂,期间有姮娥翩翩起舞,仙乐醉人,好似人间蓬莱。又有画舫若干,灯火粲然,一派喜乐。
凤舞护送梅爻和小芾棠来赴约,风流护卫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笑吟吟道:“此处歌舞一绝,雅而不艳,清而不俗,是个会友的好地方。”
梅爻赞道:“听闻吴仲仪此人渊清玉絜,金玉其质,是与你大哥同样风骨的端直君子呢,小芾棠。”
“啊,那多无趣!”小姑娘撇嘴,“不能想跟一个古板的人待久了,该有多闷!”
“品格和脾性是两码事,你大哥性子是沉稳了些,吴仲仪何样,要接触才晓得啊!”
凤舞幽幽挑衅:“这些在朝浸染久了的,只怕没几个鲜活性子……”
语落便收获主子一记眼刀。
吴仲仪此人,梅爻尚未见过,几次公开宴欢他都在外办差。他是老相国吴睿道的嫡孙,行二,现任户部郎中,左侍郎因李晟案被拿下,朝中多以为吴仲仪升任大有希望。
暮色初临,夕阳灯辉交相融汇,映得弧光潋滟。
几人方近湖岸,便见一条小花船缓缓靠近,船头玉立两位翩翩公子,一抹荷白,一袭青黛,具是风姿卓然。两人笑晏晏抱拳,开口的是白衣男子:“两位想必是文山郡主和芾棠小姐,幸会!在下吴仲仪,旁边这位是好友陆清宸,工部尚书陆大人的公子。”
梅爻心头微动,陆清宸,国公府初荷宴上,遭了她教训的陆清瑶的哥哥。对上他的目光,发觉他正望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她淡笑:“两位公子有礼。”
吴仲仪撤身:“几位请。”
梅爻和小芾棠登船,风秀随侍,凤舞守护在船尾。船舱布置清雅,博山炉中焚着香,案上煮着茶,摆了切好的南北鲜果。船行幽幽,漂向湖中仙山。
“茶和果子,具是我此行去台州办差带回来的,郡主是南方人,当是用惯的,不知可合芾棠小姐口味,且尝尝看。”
吴仲仪语调温软,行止沉稳有礼,眉目深邃却并不凌厉,鼻梁高挺,言谈间唇角微扬,俊美又不失阳刚。
梅爻捏着茶盏偷眼看芾棠,小姑娘两颊飞粉,一副娇羞美人面,再不似一路上叽叽喳喳,恬静地抿了一口道:“味道很好。”
对面吴仲仪的嘴角便又翘起一些。
一阵风穿进舱里,将博香炉的细烟吹转了方向,梅爻似闻见了一丝淡淡的草药香,是她在大哥房里闻惯的。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两人,两位公子都带了香囊。
她笑道:“冒昧请教,二位所配香囊可是用了什么草药?我似是闻到一种特殊的清香。”
陆清宸一怔,继而道:“郡主好敏锐,确是在下所配香囊的味道。此行去台州不幸染了些小疾,现已痊愈,配些药草安神的。”
梅爻似笑非笑:“可是中了蛊?”
“咦?郡主也懂医道?”
她摇头:“南境茂林深地多虫害,此种药草可祛疫安神,我见得多罢了。难道台州那等临海之地,也有此等毒物?”
“台州多族杂居,确有不少隐匿蛊师,我们此去本是督查私盐,断人财路,难免遭人下黑手,幸得高人相救,才得全身而退。”
梅爻淡笑:“也是两位大人福泽深厚,才得天佑。”
花船慢慢悠悠行至湖中仙苑脚下,丝竹之声婉转入耳,吴仲仪起身道:“我在楼上留了位置,邀几位雅叙赏舞,请!”
梅爻方从舱中探出头来,便愣了。
小芾棠也挺意外:“二哥,你怎么也在?”
却见玉阶上,严彧扶拦而立望着梅爻,一副“我等你很久了”的模样。
他三两步迈下阶来道:“抱歉各位,我有急事需同郡主商议,得先辞一步。”
未等梅爻反应,小芾棠先急切道:“可是,梅姐姐是陪我的呢,你怎好意思抢人嘛!”
严彧肃然望向她,小姑娘方觉出不妥,只得嗫嚅道:“好嘛……”
小芾棠未带侍从,梅爻对风秀道:“你留下伺候好芾棠小姐。”
梅爻随严彧另登船驶离,她不满道:“你可是过分了,自己妹妹的事也要搅和?”
“我可没功夫看人相亲,我有正事同你说。”
梅爻起初还存了些疑,怕他小肚鸡肠又醋了,可瞧他眼下神色,确然是有事。
“与你合作的老主顾中,可有个叫做卢秉中的?”
“有,问他做什么?”
“可信么?”
“合作多年了,未出过意外。?”
“你可知他与李茂有来往?”
“他们生意人,权贵富豪多有接触,并不稀奇。发生了何事?”
“我的人看到一大早他进了康王府,带出来一箱东西,进了你南郊的玉石厂!那东西……那东西我怀疑是李茂私藏的黼黻阴鉴!”
“那是何物?”
“我夜闯康王府那晚,虽未翻到骆文斌的书信,却在他书房发现了机关。他那张厚重的书案下藏有暗格,里面有满满一抽屉文册,我取了一本,记得具是当朝要员的致死把柄或嗜好,是杀人利器,谓之黼黻阴鉴!”
梅爻心头一惊:“他竟藏有这等东西?哪来的?”
“必是多年谋划所得,想来他登极之心已非一日!竟以病弱之躯隐藏了那么久!”
梅爻颤颤的:“你的意思,他叫卢秉中,将这东西藏去了我的翠心庄?要嫁祸我?”
“想必是这样。他必是发现东西被人动过,先下手为强,一来转移罪证,洗白自己,二来拿捏你,谋求不轨!”他又不免懊恼,“我本想抓他个人赃俱获,却未料他如此迅速,竟先下手为强!所以我们要快,你去查一查,先将那东西找出来!”
梅爻听得心惊胆战,反应了一下喊凤舞:“你可听到了,你回去告诉……告诉梅六,让他去翠心庄跟我会合,现在便去!”
凤舞自然晓得利害,应声道:“小姐放心,属下懂!”
船靠岸换马车,严彧直接吩咐:“去翠心庄。”
第103章
翠心庄最早叫翠心坊,是南境一个玉石商的私人工坊,后来成了南玉商盟会馆,梅敇入京后扩建成了翠心庄,这产业便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