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观的!
给他多装点,嗯,挑好些的块头,糟鸡腿给他,翅膀给他。
文修嘛,可能是承儿的人,那不能给太差了,阮大哥更不能亏待,那么糟脖子和爪子只好给柴青了。
而且柴青先前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有些冒犯,她不喜欢!
经过元娘的一番斟酌,总算摆完盘并装入食盒内了,她拍拍手,欣然点头,大功告成。
她可是最为公允的!
第54章
为此,当元娘把食盒挨个递给他们的时候,笑得十分灿烂无辜。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好心肠的小娘子,对自己还特别善意,哪能想到元娘是越干坏事笑容越粲然的性子。
像柴青,见元娘笑靥如花,灿若春华,不免失神微怔,倒是边上的魏观瞧见了,主动往前半步,侧身挡住元娘,仪态平稳,神色淡淡,“劳驾。”
这才把柴青惊醒,退后两步,给魏观让了位。
柴青身姿矫健,相貌堂堂,自诩是个侠义君子,他兴许偶有失礼,但绝非浮浪泼皮,盯着元娘看了那许久,也是因为她的确生得过于好看,实在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女儿。
而且,比起高门大户的女子,她又更活泼娇俏些,没什么笑不露齿,含羞遮扇的规矩,想笑时便笑得灿烂,除了家里七八岁的妹妹,他很少见到这般鲜妍灵动,又毫无粗鄙姿态的女子了。
这才稍稍失神。
他好歹走南闯北,见识无数,怎么可能是一见到美貌女子就垂涎挪不开眼的人呢!
柴青不免有些着恼,方才魏观的举动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倒是给陈家小娘子解了围,自己岂非做实了失礼轻浮的名头?
偏偏魏观所为压根挑不出错,即便挑明了说也是自己的不好,柴青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躯,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神色便不大好看。
好在他自来是个无拘的性子,虽然出身富贵,却被宠溺上天,天生的不爱守规矩,否则也不会浪荡江湖,四处闯荡,只要有真本事能叫他心服口服,与市井门户,乃至贩夫走卒都可以交友。
阮大哥就是这么认下的。
柴青没有小心眼地计较,而是很快把这些思绪丢出脑海,并不以为意。阮大哥带着他和王婆婆告辞,离开了陈家宅子,往阮大哥自己的家里去。
柴青他家其实也在汴京,却不愿意这么快回去,且在外头松快几日才是正经。
否则,又要听母亲念叨。
他可不愿意,尤其是什么娶亲生子,受荫蔽富贵安稳一生的话,他最烦这些,好似一出生就定好了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横竖是不能入朝做高官、走仕途,他恣意些怎么了?
说不准还更叫人安心。
他们二人走后,就只剩下魏观和文修。
文修的身世可怜,又有眼色,爱说笑,最讨老人家喜欢,王婆婆这样严苛的性子也不例外,被哄得笑了好几回。
倒是魏观,安然站在一旁,即便不插话其中,也是从容闲淡,他站在哪都如闲庭信步。
元娘站在边上则稍显无聊了,她百无聊赖地掰着指头卷衣角,恰好小花也累了,直接躺在地上,脑袋枕着元娘的鞋面,它还用后脚踢踢毛乎乎的脖子挠痒。元娘有心想陪小花玩,但有外人在,她不好蹲下去,只能和小花干瞪眼。
魏观看到了,主动开口,缓解她的枯燥憋闷,“贵家狸奴养得颇好,憨态可掬,不知取何名?”
元娘偷偷望了眼阿奶,她似乎没注意这边,于是放心大胆回答,甚至心下生出偷偷摸摸做坏事般的快感,脆生生道:“小花!”
“别有意趣,又通俗好记,不知它可否有名唤大花的姊妹?”魏观没有横加置喙,倒是面上含笑,顺着这个名字往下猜测。
元娘少有遇见夸自己给小花所取名字的人,没有指手画脚说取什么更好听。他甚至能猜出自己的用意,实在叫她大加欢喜,她算是知道书里说的知己感是何滋味了。
元娘的兴致顿时高昂了两分,笑容也更真切,整个人犹如被光笼罩着,光彩鲜明,明媚耀目,“对!还有大花。”
她倒是很想把大花也带来,给他瞧瞧,说说自己取名的用心,奈何他是男子,大花也算是她的闺阁之物了。若他是女子便好了,如此宽和包容的人,相处起来定然很舒服。
元娘心中顿生遗憾,她真想要一个这样的闺阁好友。
刚好比自己年长几岁,脾性好,见闻广,瞧着便很有主见,平日若是惹什么祸,能帮着一块出出主意。
但也只能是想想了。
元娘很快就把这荒唐的念头给抹去了,不会成的事,想它做什么?
一旁,王婆婆也注意到了元娘和魏观似乎交谈上了。
大庭广众之下,又有长辈在旁,两人隔得也不近,眼神都清清正正,没有半分缠绵,这样说上两句无关风月的话,倒是无妨的。
虽然有男女大防,也不是一竿子打死。
王婆婆便没管。
又寒暄了会儿,王婆婆才把人送走。
看着人消失在巷口,王婆婆回身看见心虚讪笑的元娘,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元娘这才彻底松气,拍了拍胸膛,后面没忍住和魏观多说了好多,幸好阿奶没生气。她也没法子嘛,魏观说话时循循善诱,叫人如沐春风,不自觉便一直交谈下去。
过了这一关,元娘迫不及待上阁楼,承儿还在上面呢。
她得把观察到和文修相关的,事无巨细全同徐承儿说一说,虽然承儿在阁楼上,应该也能听到一些,但毕竟看不到情形。
*
另一边,魏观和文修从陈家离去后,一块回了魏府。
魏相公身居高位,府邸规制高,他祖上经商多年,从不缺银钱。故而,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汴京,魏家非但地处繁华,而且占地极广,府内连湖泊都不止一座。
若是不熟悉的贼人误打误撞闯进来,怕是都得迷路。
魏观住在外院的一处院落里,与那些被魏相公栽培的族中才俊们住得极近,说来都算是亲戚,按魏相公的意思,他们彼此应当多些往来。
能被挑中的人,天资、品行都出不了大错,又经名师多年悉心教导,风姿仪度都不差,大多还有举人功名在身。一旦放出去,说不定等不及榜下捉婿,就被打了闷棍压去拜堂了。
魏观与他们年岁相当,父命在身,往来也是有的,但几乎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非要说与谁关系好,便是一个文修。
文修待他虽客气,却没有那种泾渭分明的身份差异,否则也不能找他就为了寻吃的,放在其他人身上是断然不可能的。每每寻他,不是探讨学问,就是送来文章,巴不得展现在他眼前的全是美好上进的一面。
但人怎么可能十全十美,魏观虽都态度和煦的回应,却也会觉得无趣,只是少有表述,以礼相待罢了。
他拎着个食盒回来,侍候的小厮倒是不觉有异。
因为郎君今日是同文大郎一块出去的,文大郎就是喜好佳肴,也常常带着郎君一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郎君心志坚定,从不被外物所惑,顶天是品尝一二,不会沉迷。
服侍郎君的小厮们,其实比谁都更盼望主子能上进,做衙内的狗腿固然快活,但君不见魏相公手下得力的管事,那一出门,便是小官巨贾都得上前奉迎,溜须拍马,那才叫真正的威风。
纵然是做下人,能参知政事倚重的下人,这辈子都算没白活。
魏观回去后,把食盒置于平头案上,打开瞧了瞧。
一碟是王婆婆蒸好的馒头,有甜咸两味,甜的是玫瑰豆沙,咸的是软羊肉,但馒头不趁热吃,蒸第二回风味便不如从前。
他家先是豪富,后又显贵,按理应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如那些高门子一般,吃盘羊头签能用十几头羊,只取脸肉,余下的视为泔水丢弃。
但他并没有,因为父亲为了外放做官,也为了磨砺他的性情,曾把他寄养在外祖家中,外祖家中几代都是大儒,一饮一啄,晨起盥洗,甚至入睡的时辰皆有规矩,并不允许家中子弟竞豪奢,食珍馐。
所以他看着这一盘塞得如小山叠起的馒头,并未赏赐给下人,而是吩咐道:“拿到灶上,晚食我要用。”
至于这些酒糟吃食,的确风味绝佳,比汴京的许多南食店都做得要好。
他不喜饮酒,对这个味道说不上喜恶,吃也成,不算勉强,但母亲是南边人,颇为喜爱酒糟吃食,府里甚至有专门做南食的厨娘,与其相比,各家手法不同,应是能吃个新鲜。
魏观抬头看了眼天色,母亲用膳的时辰素来晚,现下恐怕还未开始。
他定定瞧了余下两盘酒糟吃食,都是刚刚做好的,摸着温热,倒是正好。他平日在外用到不错的吃食,度量着合母亲喜好,也常买回来奉上。
魏观把食盒盖上,重新拎起,前去内院。
他到时,魏夫人果然还未开始用膳,婢女正在将一道道菜摆在桌案上,粗略一瞧,足有十数道菜。
魏夫人瞧见魏观亲自拎着食盒而来,眼里的笑便止不住,虽说每日都晨昏定省,但儿子能记住自己的喜好,在外用饭也惦记着自己,任是哪一个母亲,心里都是高兴的。
何况这还是自己的独子。
她坐在铺了柔软绸布的矮凳上,那绸布织有暗纹,边上缀以流苏,偶有动作,流苏便袅袅晃动,尽显女子居所的柔美纤态。
魏夫人柔皙白嫩的手轻轻抬起,缓缓摆动,明明是招手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是仪态万千。见魏观上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慈和笑容,朝天髻上插了各色钗环,金钗坠红珠,边上还簪了足有巴掌大的如春红娇艳的牡丹花。
即便独自在家中,魏夫人亦是全副妆容,雍容华贵。
“我儿,今日又带了什么吃食?”
伺候的婢女都识趣的没有上前,叫魏观亲自打开食盒,将佳肴端出来,亲手侍奉,不假手他人才更显孝心。
魏夫人看清菜色,倒是笑了,“也有些时日不曾用酒糟吃食了,难为我儿记挂。”
因为是儿子的孝心,当婢女们摆好膳食后,魏夫人先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她慢嚼了会,神色似有诧异,待到咽下,用锦帕轻拭唇角,才慢悠悠开口,“这滋味倒是熟悉,许久未曾尝到了,倒像是一位故人家中厨娘的手艺。”
魏夫人看向魏观,状似不经意开口,“不知我儿何处寻来?”
魏观掀起眼皮,面上不显露半分,“食肆罢了,偶然尝过不错。”
魏夫人没看出什么端倪,倒是悠悠一叹,没再放在心上,随口道:“想来是巧合,那位故人家早已落败,她家的厨娘怕是也已归乡。”
魏观心中似有所感,他抬眸询问,“不知是哪家故人?”
第55章
魏夫人的笑容渐淡了,轻轻一叹,似在惋惜,也似感慨,“是陈家。”
姓陈的人家虽多,能被她用这样神情说出来的,也只有那曾有婚约的陈家了。
魏观何等聪明的人,岂能不知?
几乎是魏夫人开口的转瞬,他就对上了,眼皮微阖,掩去眸中深思。
魏夫人见他不语,只以为他还在介怀退亲一事。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便知道儿子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忍不住一再解释,“陈家家风清正,只可惜时运不济,一家散得差不多了。我还记得,那家女孩是个难得一出生就生得白净的婴孩,我一看就欢喜得很,她爹当年还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她如今大了,也当是个美人儿。
“唉,可惜你祖母不喜这门亲事,一再以绝食相要挟,你爹迫于孝道,只能失信。
“我也做不得什么,勤勉侍奉姑舅是为人妇的本分,只好多给她们家一些银钱田地傍身,就连陈家在汴京的祖宅,我也大费周章的赎回来了。虽说是退婚,但我们家也不算对不起她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