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贤妃呆愣在那里,过了许久,她忽然笑了一声。
“她们都是骗子。”
“阿幼、阮含珍,还有你……澄江。”
“你们都要背叛我。”
梅贤妃的声音凌厉,她道:“是,我是嫉妒姜云冉,所以才指使阮含珍去诬陷她,但那匣子里的人偶上,本来贴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我用我自己的寿数和健康去诬陷姜云冉,”梅贤妃说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还不是因为陛下那样爱重她,日日与她相伴,置旁人于不顾。”
“我呢?我又算得了什么?”
梅贤妃哭声哽咽,委屈至极:“我入宫多年,相伴御前,勤勉处理宫事,孝顺侍奉太后,从不懈怠半分。”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足够优秀,陛下就能看我一眼,孰料最后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不是我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够美,只不过我不如她活泼肆意,不如她能讨陛下欢心,我就彻底输了。”
梅贤妃泪水涟涟。
“得知怀有孩子的时候,我是那样高兴,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梅贤妃抚摸着小腹,她道,“陛下不爱我不重要,只要拥有孩子,我以后就有了念想,有了依靠,就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我的命为什么那么苦啊!”
梅贤妃的声音在绯烟宫回荡,旁人安静无声,只听她一人剖白。
梅贤妃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想要让自己体面一些,可痛苦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眼泪婆娑,眼睛通红,满眼都是悲伤。
“可是周宜妃生辰那一日,我还是失去了他。”
姜云冉微微蹙起眉头。
梅贤妃的眼睛外突,瞧着都有些疯癫。
她伸手摸索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情都有些恍惚:“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为什么一点念想都不给我,我好恨,我好恨。”
说到这里,她倏然抬起头,用那双赤红的眼眸瞪着姜云冉。
“那一日,我失去了孩子,而你……却拥有了贵妃之位和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
梅贤妃的怨恨清晰可见。
姜云冉平静回望,眼眸不躲不闪,把梅贤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印刻进心里。
“凭什么我想要的,你都能轻易得到?”
梅贤妃顿了顿,她似乎无法呼吸,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愤怒。
“我不甘心,不想让你得偿所愿,不想让你以后诞育皇嗣,荣耀加身,所以,我以自己为祭,想要把你拉下马。”
梅贤妃闭了闭眼睛,眼泪终于停止了。
“只可惜,我还是技不如人,”她再度睁开眼,看向姜云冉,“不得不说,你真是厉害。”
姜云冉平静看向她,没有被她激怒。
她忽然问:“这就是你编造的故事?”
梅贤妃表情不变,依旧幽怨而痛苦。
姜云冉却慢慢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你的故事很动听,表演也很动人,不得不说,若我不知道真相,我都要被你感动了。”
“你究竟要说什么?”
梅贤妃紧紧攥着手心,她紧绷着面容,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惊慌。
姜云冉垂眸看着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梅贤妃神魂俱颤。
“梅贤妃,你从来都没有怀过孕,对吗?”
梅贤妃的面容僵硬在原地,就连澄江姑姑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看向姜云冉。
姜云冉见两人这般反应,只是长叹一声。
“你们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阮庶人招供之后,陛下便急招太医,让其余几位太医盘查你的脉案和药方。”
“根据太医院得出来的结论,你从未怀有过身孕,最开始几次众人一起诊脉,应该是白院正给你行了金针,让你体现出滑脉。”
“后来他专门负责你的孕事,旁人不再给你请脉,这怀孕一事,就能轻松掩盖过去。”
姜云冉目光慢慢冷凝。
“而你玩弄巫蛊之术,用其陷害我,也并非为了妒恨,”姜云冉淡淡道,“只因你掩盖不了没有怀孕的事实,无法再佯装下去,借着这件事,你不光能光明正大‘小产’,还能顺手除掉我,简直是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整个绯烟宫落针可闻。
只有梅贤妃粗重的呼吸回荡。
“我说的对吗?贤妃娘娘?”
第144章 你罔顾人情,自私凉薄,活该,活该!
梅贤妃的表情有些恍惚。
她完全想不到,姜云冉心思细腻到这个地步,也想不到白院正那样废物,就连脉案都做不好。
怎么能让人看出端倪?
怎么能留下把柄?
若是旁人不知,她还能掩盖一二。
现在,一切都已经完了。
梅贤妃面色慢慢沉寂起来,方才佯装的疯癫和痛苦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寂。
她轻轻抿着嘴唇,做出最坚固的防守姿态,似乎不会为此再多说一句话。
景华琰一挥手,麦院正便上前一步,对梅贤妃行礼:“贤妃娘娘,得罪了。”
梅贤妃抬眸看了一眼景华琰,冷笑道:“不用多此一举了。”
她说:“我的确未曾有孕。”
这个真相一说出口,梅贤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谎言背负的日子太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累了。
梅贤妃收回目光,她慢慢起身,站在了厅堂之上,她淡淡道:“让太医们都下去忙吧。”
景华琰一挥手,太医们就陆续退下,很快,白院正和如练就被带入正殿。
梅贤妃听到身后白院正粗重的呼吸声,面容冷寂,她淡淡道:“我出身梅氏,自幼诗书礼易,琴棋书画,才学出众,仪范天成。”
她站在那,身姿挺拔,犹如翠竹。
“后陛下登基,宫中选秀,我作为秀女入宫,成为宫妃。”
“奈何……上面还有三座大山压着我。”
“姚听月是姚氏最杰出的女儿,姚氏权利滔天,她自然就是贵妃,忠义伯府曾经满门忠烈,徐如烟便是德妃,而周馨莲运气好,早日诞下皇长子,所以她是宜妃。”
梅贤妃眉眼间皆是冰冷。
“姚听月软弱无能,不敢反抗太后,处理宫事畏手畏脚,从无严厉;徐如烟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德才皆无;周馨莲身体孱弱,病中乖戾,就连大皇子都养育不好,不堪大用。”
“这些废物都能身居高位,因何我不能?”
梅辰君表情冷傲,她负手而立,颇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写意。
姜云冉问:“所以,你串通白院正,捏造滑脉,假装有孕,特地在大捷宫宴那日展露,一跃成为贤妃,顺理成章掌管宫事。”
梅辰君颔首,她道:“正是。”
姜云冉深深看她一眼,这一刻,她看到了最真实的梅贤妃。
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仙风道骨的贤妃娘娘,而是刚愎自用,恃才傲物的梅辰君。
姜云冉并不被梅辰君的“控诉”动容,她甚至觉得梅辰君可笑。
“梅辰君,你把宫中的份位当成是对人的褒奖,当成是身份的象征,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那不过是政治博弈之后的结果罢了。”
“真正的功德,真正的德行,真正的功绩,不是昭仪、不是贤妃,甚至不是皇后,”姜云冉道,“是百姓口口相传的歌颂,是青史留名的美德,是无名小庙里的长生碑。”
“你若真觉得自己才华出众,你不应该以份位作为标准,说到底……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利欲熏心。”
“那些不过是你排除异己的借口罢了。”
姜云冉的每一句话,都打击的梅辰君面色灰白。
她咬紧牙关,依旧维持着高门贵女的体面,不肯认输。
姜云冉道:“姚听月温柔善良,周馨莲果断磊落,徐如烟潇洒肆意,这些都是她们比你强的优点。”
“你闭嘴!”
梅辰君忽然厉声开口。
“你懂什么?你一个绣娘,你一个低贱的绣娘,你懂什么仁义礼智?”
姜云冉还未说话,景华琰却淡淡开口:“我都没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你凭什么?”
梅辰君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凌厉看向景华琰,眉宇之间皆是不屑。
“你不过只是运气好,生为嫡长子,顺理成章继承大统。”
“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
方才姜云冉大逆不道的话,已经让彭逾等人低垂下头,现在梅辰君更是肆意妄为,竟敢直接编排皇帝的出身。
彭逾都忍不住白了脸色,厉声道:“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