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个字,她同司徒美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惊讶。
“你是说姜选侍?”
这话是司徒美人问的。
银杏颔首:“是,听冷中监说,的确是给听雪宫姜选侍的。”
司徒美人又习惯性的眯了一下眼睛。
“有点意思。”
她看向银杏,道:“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你仔细回忆一下。”
一边对徐德妃道:“姐姐,那姜选侍被封为选侍之后,数日都未曾承宠,还被安排在那样的地方,宫里人就都在背后嘀咕。”
“还不是那小阮宝林善妒愚蠢,行事不端,中秋佳节,满宫都是文武群臣,她闹了那样的事情,污了宗室的脸面,陛下只得捏着鼻子善后。”
若说宫里最讨厌谁,徐德妃原本最讨厌姚贵妃和周宜妃,如今最讨厌的是阮家。
包括曾经的阮婕妤,也包括现在的阮宝林。
要不是当时棠梨阁的大火,她的事情还不会被闹得这样大,无辜被禁足三月,至今陛下都未曾招她侍寝。
徐德妃一贯最要脸面,如今闹得满宫皆知,她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就尤其怨恨。
司徒美人这样一说,徐德妃就冷哼一声:“真是愚蠢。”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民女,何苦同她置气,她就因为人家生得美便要打杀,可真是歹毒至极。”
“正是如此,”司徒美人道,“陛下那是什么性子,哪里是肯将就的?封姜选侍为妃,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之前的确是对听雪宫不闻不问的。”
司徒美人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这两日侍寝的是苏宝林和孟才人。”
所以一开始,司徒美人说她不足为惧,也是合情合理的。
徐德妃点点头,两个人又对视一眼,徐德妃转头看向银杏:“你起来回话吧,可想起什么了?”
银杏重新站起身来,才道:“其实,前日去领冰的时候,奴婢听她们说了一嘴,说以后的冰就从姜选侍身上支用,她也无处诉苦。”
原来的冰,自然是从其他无宠的小主身上克扣的。
小主们出身不高,又没有恩宠,轻易见不到天颜,也没有后半辈子的指望,隔三差五少用一块冰,也不敢同人诉苦。
就这样,东家补西家,冰窖一直运营顺畅,从未出过事。
说到底,还是徐德妃这样的高位嫔妃太过奢靡,便是夜里不那么闷热都要用冰,不肯吃半分苦楚。
太医之前同她说过,她本来就身体寒凉,少用冰为妙,她倒是听劝,只不过不是少用冰,而是把冰鉴放到雅室,隔着寝殿享用。
总归是不能热着的。
这会儿听到这话,徐德妃倒是也不算愚蠢,直接问:“听雪宫可是有什么新动向?”
银杏茫然摇头:“娘娘,奴婢不知。”
徐德妃有些头疼,她道:“你下去吧,今日辛苦了,把桂香叫来。”
等安排完桂香,徐德妃才看向司徒美人:“当时我没有瞧见姜选侍,你可曾见到过?”
司徒美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他们离开御花园时,我瞧了一眼。”
“生得如何?我倒是听小宫女说,她的确是天仙下凡,就连两位阮娘娘都比不得。”
“是很美。”
司徒美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初见那一面,仿佛是那位转世重生。”
徐德妃愣了一下,随即便冷下了脸。
“倒是有意思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桂香就匆匆回来,福了福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说是今日下午,三泰公公亲口叮嘱,让御膳房把贡品马奶葡萄和蜜瓜送去听雪宫,司局那些人都是人精子,立即就调转风向,冰窖自然也不敢再克扣姜选侍的用冰了。”
桂香办事利落,也很稳重,这一席话说得非常清晰。
司徒美人有些惊讶:“陛下因何会突然想起姜选侍,之前可有什么故事?”
传话的是梁三泰,但肯定不是梁三泰抽风,突然给姜选侍送供果啊。
必定是陛下口谕了。
桂香摇头:“这就不知了,之前宫里裁撤了那么多宫人,咱们的眼线也少了八成,如今已经不能得知陛下行踪。”
徐德妃叹了口气,道:“你辛苦了。”
等人都走了,徐德妃才看向司徒美人,她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妹妹,这一次还得劳烦你了。”
她说:“那位若是还活着,以后不见得会成事,坏就坏在她忽然薨逝了。”
喜欢的东西捏在手里,就不值钱了。
只有再也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让人心心念念。
徐德妃的话,司徒美人心里很明白。
她颔首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要如何行事。”
她摸了摸徐德妃汗津津的手心,道:“姐姐,要不把我的份例给你吧,你这样不行。”
徐德妃摇头:“不用。”
她凑到司徒美人耳边道:“还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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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听雪宫的日子好过许多。
宫里人不知陛下因何忽然赏赐姜云冉,但可以肯定,陛下总归没有忘记她。
三局两监一房,行事都谨慎许多,就连紫叶送出去的银子,御膳房都不敢收了。
在这忽上忽下的日子里,青黛的身体彻底痊愈。
她重新回到姜云冉身边,虽然消瘦沉稳许多,却依旧爱笑。
多了青黛,听雪宫的差事骤然减轻,紫叶和钱小多也不再那么忙碌了。
这一日紫叶月事,腹痛难忍,就换成青黛去领的午膳。
原本午膳时辰多在午时初刻,一般宫人会在巳时正之后去往御膳房,待及午时便能各自回宫,不耽误主子们用午膳。
今日青黛早早过去,可过了午时三刻都没有回来。
紫叶都有些焦急了。
“娘娘,要不奴婢过去看一看?”
姜云冉蹙了蹙眉头,说:“不用,你看家,小多,你随我去一趟。”
正午时分,太阳炙热。
宫道上仿佛被火烤,脚下的青石板路比铁锅还要烫人。
姜云冉快步往御膳房行去,钱小多在她身后打伞,道:“小主莫急,御膳房不敢胡闹。”
姜云冉却道:“御膳房是不敢胡闹,可其他人呢?”
这事,钱小多自然能想到,不过是怕姜云冉太过焦急,焦躁上火。
所幸东六宫距离御膳房不远,不到两刻,两人就紧赶慢赶来到了御膳房之前。
御膳房给各宫娘娘送菜,都在最前面的百膳斋,整个宫殿宽敞明亮,一览无余,中间一条大长桌,摆放有各色菜肴。
其中,有各宫娘娘一早就吩咐好的菜品,也有御膳房现做的菜色,可以让传膳宫人自己选择。
只要在份例里的,都能选。
往常这个时候,御膳房几乎没有人了。
但是此刻,姜云冉刚一踏入御膳房,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院落一角,都在踮脚张望。
姜云冉蹙了一下眉头。
钱小多很机灵,忙寻了个管事,道:“还不见过姜选侍?”
那名管事也才回过神,看清了姜选侍的衣着,立即扯着嗓子喊:“见过姜选侍。”
他这一喊,围观的人群立即四散开来,仓惶躲闪。
他们一散开,就留给姜云冉一个空挡。
姜云冉眼尖,立即便看到被人按在地上的青黛。
姜云冉厉声斥责:“放开她!”
声音落下,威严陡升。
姜云冉一步步前行,人群立即让开,给她让出一大片空地来。
来到青黛身边,伸手就要扶着青黛起身,但此刻,压着青黛的人却没有动作。
“姜选侍,好大的威严。”
那人的声音熟悉,化成灰,姜云冉也识得。
姜云冉回过头,冷冷看向邢姑姑:“邢姑姑,我记得小阮娘娘还在闭门思过吧?姑姑就可以在外行走了?”
————
邢姑姑满面冰霜。
她跟佩兰不同,她是廖淑妍的心腹,一贯沉稳老练,不会因为几句话便失了体面。
但阮家自持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如今被一个民女出身的选侍当面驳斥,邢姑姑自然不会落了自己脸面。
她冷哼一声,高昂着头,先是说:“见过姜选侍。”
说完这五个字,她话锋一转,道:“我们娘娘只是自请斋戒,潜心为国朝祈福,不愿因自身玩乐而破戒,至于我等侍奉宫人,自然是可以出宫行走的。”
她倒是很会给阮含珍贴金。
圣旨都下了,不说满宫皆知此事前因后果,但这位小阮娘娘有违宫规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陛下也不会连带责罚阮氏。
到了邢姑姑这里,竟成了阮含珍为国祈福了,果然是世家大族的狗奴才,最会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