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审视着她,沉声道:“爱妃今日有些不对,快告诉朕,到底怎么了?”
贤妃被这一问,顿时紧张起来,忙道:“皇上,没有怎样,许是着凉了,有些不舒服。”
皇上轻笑一声:“方才朕问你是否有所不适,你说没有,现在为何又这般说?这么多年,你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朕?快说,有何事?”
贤妃紧张地垂下头,却被皇上一把捏住下巴抬了起来,厉声道:“快告诉朕,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朕?”
他的手劲很大,眸光凌厉,贤妃被吓得一阵慌乱,有些紧张地往后撤了一下。
他则一把将她扯住,手上力度又紧了几分,冷喝道:“当真只是身体不舒服?那你告诉朕,哪里不舒服,让朕来帮你瞧一瞧。”
“皇上息怒,臣妾没有。”贤妃望着他那张强势霸道、心若不定的脸庞,心中恐惧愈发浓烈。
她太了解这位帝王了,此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当初为夺皇位,不仅亲手杀了同胞兄弟,就连那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她不过一个飘忽的眼神,他便看出了破绽,可见心思有多敏捷。
她不敢言语,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才好,生怕他发现藏在屋中的薛召容。
可结果,他突然冷笑一声,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屏风之后,厉声道:“谁?”
这一声落下,她蓦地打了个冷颤,还未反应过来,屋外守卫就冲进房间,接着手中飞镖在房间里横冲直撞。
薛召容见身份暴露,迅速转身,从窗户一跃而出。只需片刻,守卫军全部出动,将整个院子及皇宫内外团团包围,开始严格搜查。
薛召容一路狂奔,按预先规划好的路径向外逃窜,可宫内守卫众多,很快,所有路口都被堵住。他别无他法,只得绕道去了太后院中,太后这里他儿时经常随父亲过来请安,并不陌生。他在此处找到出路逃了出去,与鹤川会合后,匆匆回了府。
他一入府,沈支言便急匆匆迎上来,道:“我安排在何家的人来报,说二皇子今日去找了我表哥,似是谈论了一些重要之事,还见了我舅舅。不知这二皇子在谋划什么,但他好像在联络各方人士,你要不要找他谈一谈?”
薛召容走上前,抓起她的手,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道:“关于二皇子的事,我已在查,等我择日约他见一见。”
沈支言又道:“还有一事,今日我父亲秘密打探到的,说东宫那边好像出了乱子,太子好像中毒了,还是中的西域之毒。且他中毒之后,压住了所有消息,就连皇上都未禀告。上次我中毒之时,我父亲不是追查过那类毒吗?且还查到了西域。太子中毒一事,也是我父亲在那些西域人口中听来的。他们还说太子中毒不浅,怕是难保性命。”
“皇宫里似乎乱套了,已有人向太子下手。若太子被除,皇宫、朝中必会乱上一阵子。太子之位不能空虚太久,如今李贵妃被你告发,三皇子那边怕是无力争储,最后只能是二皇子上位了。”
“如此看来,从头到尾这些密谋之事,或许都是二皇子所为。若太子当真出事,朝中必会动荡,那么你的父亲定会想方设法为薛廷衍争取太子之位。不过,这对你也是个机会。”
“其实我父亲对薛亲王早有不满,只是无脱离之机。如今我们已成眷属,我父亲又很欣赏你,若你能
带领沈家脱离薛亲王的掌控,沈家人必会全心全意相助你。”
其实从近期来看,薛亲王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寒心。她父亲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若非祖上与亲王府有来往,想必也不会加入任何派别。
现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与薛亲王两方势力几乎相当,迟早会有一战。
二人到了屋中坐下,沈支言继续道:“太子被害可能就是个爆发点,对你而言并非坏事,并且越乱越好。”
她说这些薛召容亦是明白,一山容不了二虎,大战早晚会触发,只是不想会这么快。
如今二皇子成了关键人物。
他应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簪子,放在她手中,道:“送给你,补偿昨晚。”
补偿昨晚?因为没做成?
他好像很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簪子很漂亮,做工很精细,她很喜欢。
她笑问道:“你今日出去办事这般忙,怎么还有空给我买簪子呢?”
他帮她把簪子戴在头上,温声道:“出门时先买的,昨晚我说的有些话,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哪一句?连本带利向她讨情债?
她歪头摸了摸簪子,笑道:“我不在意,记不起来嘛,心里没底,我理解。”
面对一个毫无记忆的人,即便欲望再强烈,也是需要突破心理防线的。
她觉得薛召容做的挺好的,起码失忆之后没有疏远她,也没有过多过问曾经。并且能吃能睡了,精神状态都好了。
面对她的通情达理,薛召容只觉心口暖暖的,他起身道:“有点饿了,去用饭。”
“好,饭菜已准备好了,今日还有我亲自为你煲的汤。”
“你会做饭?”
“不太会,但是为了你可以学。”
“能否与我说说你的事?我想了解。”
“好啊!待会用过饭我讲给你听。”
“我……以前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二人用过饭,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他们并排躺在屋顶上,望着那满天星辰,心中是说不出的舒畅。
沈支言仰首望着夜空,指向那两颗相依相偎的星辰,与薛召容讲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薛召容安静地听着,悄悄往她身侧挪了挪,又伸手勾住了她的手指。
她起身伏在他胸前,耳畔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声。手指自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下,掠过微动的唇,落在他的喉结上,他抬眼望她,眼中映着万千星河。
她看着,不仅有些痴了,他每次动情的时候都勾得人不行。
她忽地一个翻身,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不由分说地在唇上亲一口。
他霎时怔住,耳尖瞬间红了,手臂伸出想要抱她,又悬在了半空。
她拉住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地道:“都这般亲近多少回了,怎的还害羞?我瞧着如今的你与从前大不相同,往日那个狂放直接的郎君,虽也会脸红,却不像你这般拘谨。莫非你身子里当真住着两个魂儿?一个潇洒不羁,一个温润如玉,偏生我都爱极了。”
她说她都爱极了。
他望着怀中柔情似水的人儿,心尖发烫,眼底渐渐漾开春水柔光。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青丝,托住后颈轻轻一带,仰首亲了她一口。
唇瓣相触的刹那,仿佛有万千花树在周身绽放。她眸中映着星河与他,低头回吻他,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的温柔又深情。
夜风拂过屋檐,卷着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二人身侧。
良久,她又重新伏在他心口,听着仍未平复的心跳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心事?与我说说。”
自他一踏进家门,她就发现不对。
他望着身上如画的容颜,沉默半晌,方道:“我或许并非我父亲亲生。薛廷衍也是。”
“父亲他……藏着秘密。”
第56章 第56章他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薛召容原以为,自己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已是离谱,却万万不曾想,薛廷衍竟然也不是。
皇上能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薛亲王手中,成为一柄暗藏的利刃,并且忍辱负重数十载,当真不简单。
可薛亲王戎马半生,精明果决,怎会多年来毫无察觉?并且当年贤妃突然被打入冷宫,音讯全无,薛亲王岂会全然不知?
若薛廷衍当真是皇嗣,那薛亲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和给于他的疼爱,不就尽数付诸东流,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众人身份皆成谜局,但是所求却殊途同归,均为那九五至尊之位。
沈支言亦有所疑,只是她也未曾料到,薛廷衍也并非王爷亲生。
她抓起薛召容的手,温声道:“此事虽错综复杂,但在皇室中,这些纠葛终究避无可避。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如今迷雾渐散,无论你身世如何,你永远都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薛召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从前,你总盼着有个温暖的家,如今我们已经成婚,有了自己的家,这里便是你今后的归处。无论你作何抉择,是进是退,我都会在你身后,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多么重的一句话。
她的语气那样的温柔,句句诚恳。薛召容抬眸望她,心口忽如春雪消融,那些经年累月的痛楚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寸寸瓦解。
这般滋味复杂难言,像是耗尽毕生力气追逐一件珍宝,疯魔般执著,直至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却在坠入万丈深渊之际,那曾以为今生无缘的缱绻柔情,竟如天光乍破般倾泻而下,将他密密包裹。
晨起时,脑海中尽是昨日激情缠绵,走在长街上,无端生出几分愧意,见着街边珠钗罗帕便想买来赠她。
那些愧意,许是失忆前那个魂魄作祟,阻止他没有去要她,还让她等到他恢复记忆原原本本地讨回来。
那时候,他心绪翻涌,百转千回,既想弄明白从前她对自己的情意有多深,又恨不能将过往那份炽热的爱意尽数寻回,好完完整整地与从前的自己,一同感受她所给的爱。
今早醒来后,他又怕她生气,再不理自己,便精心挑了一枚簪子送给她。
但此刻听着她的温言软语,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
他凝望着她,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一双眼眸像是将漫天星河都揉碎在了朦胧水雾里。
他这一生走得太过艰辛,未曾尝过父母疼爱的滋味,亦无多少知交挚友,终日如履薄冰,连喘息都带着警惕,可老天却给了他一个这样美好而温柔的人。
自打失忆后,他整个人反倒松快起来。再不必终日思虑那些错综复杂的算计,也不必为讨一份爱意拼命努力,胃口好了,睡得香了,已经可以一觉到天明了,更会因为她的展颜一笑,整日里都浸在蜜糖里。
这大抵就是世人所说的福分罢?老天终究待他不薄,赐给他一个美好的沈支言。
可偏偏......又教他忘记了。
不过,他总会想起来的。
他抓起她的手,嗓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冀:“同我说说可好?你自幼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父母待你如何?家中可和睦?是不是每日醒来,都能见得满窗晴日?”
在阴晦处蛰伏太久的人,总是格外贪恋那一缕天光。他渴望窥见旁人的人生,仿佛这样就能映照出自己那晦暗命运的转机。
她瞧着他这般模样,眼底泛起温柔涟漪,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轻笑道:“我这一生啊!太美好了。”
她指尖缠绕着他的衣带,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暖意:“我父母待我如珠如宝,兄长更是将我捧在手心里疼。自小到大,我连愁字怎么写都不晓得。”
“我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他给我的爱比高山还要厚重。我垂头丧气时,他会拍着我的肩说‘小丫头要挺直脊梁’;我犯了错,他便会板着脸训诫,末了总要细细教我识破
这世间的魑魅魍魉。”
“我母亲,她给了我世间最温柔的爱。因着自己过得幸福,便将这份福泽也渡给了我。母亲教我以柔肠看世情,以明镜观本心。从不拘着我学女红针黹,更不会迫我做违心之事。她由着我浸在书堆里临帖习字,请了西席教我抚琴对弈。每年春分前后,必要在别院设一场流觞。”
她忽然轻笑出声,眼角泛起细碎的星光:“最妙的是举家去山间小住的光景。母亲总说,要让我们尝尝天地浩渺的滋味。晨起听莺啼,暮时数归鸿,偶有野鹿来偷食园中的蔷薇,母亲便笑着撒一把松子喂它们。”
“我三位兄长待我,更是将世间最好的疼爱都给了我,却从不过分娇纵。”
“大哥总爱背着我去看皮影戏,散场后还要沿着长街买糖画给我。夜里见我睡不着,便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给我讲《山海经》里的奇闻异事。有回被父亲撞见,他竟把刑部案卷说成了志怪传奇。”
“二哥的性子最是温润,像初春的日头般和煦。他总爱在紫藤花架下教我念《诗经》,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样的句子。是他让我知晓,原来人间至味是清欢。”
提到三哥时,她忽然噗嗤笑出声来:“三哥那个混世魔王啊!带着我爬老槐树掏喜鹊窝,偷溜去城郊看烟花大会。有回在护城河里摸鱼,险些被巡城的金吾卫当贼人拿了。”
“父亲总说他不务正业,可谁知他暗中苦读律例,三个月便考取了吏部的职位,那些寒窗十年的举子,还未必能通过呢。”
她眼波温柔似水,却又带着几分恍惚:“那时我沈家的日子,当真是再好不过了。父亲与兄长们纵使在外头有千斤重的担子,归家时也从不将半分愁绪带进门。他们待母亲与我,就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盏,连说话都舍不得重一分。”
她原以为这世间处处都是这般光景,可直到她前世嫁入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