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鞭子缠住他的脖颈,猛然勒紧,此刻青筋暴起的手背显出她用了十成力道,哪还有半分闺阁女子的娇弱?萨木喉间发出“咯咯”声响,脸颊渐渐涨紫。
屋中众人惊得哑然。
“找死!”萨木眼中血丝迸现,猛然发力反拧她腕骨。江义沅吃痛松鞭的刹那,忽觉天旋地转。
这北境狼王竟拦腰将她抡起,狠狠往青砖地上掼去。
“砰!”
江义沅脊背重重砸在青石地上,却见萨木负手而立道:“我可只用了三分力道哦!”
江义沅抹去唇边血丝冷笑:“萨木公子这般怜香惜玉,莫不是瞧不起人?”
萨木眸色一沉,反手抽出腰间九节鞭:“既然姑娘嫌力道轻……”玄铁鞭梢在地上抽出一道火星,“那便领教领教十成力道的滋味。”
鞭影如黑龙翻浪,江义沅却似穿花蝴蝶般游走其间。她抽出旁边一人长剑,“铮铮铮”连挡七记杀招。
萨木换了短刀,他的短刀快若闪电,寻常人早被削去三指,她却能
剑走偏锋,将杀招尽数化解。
“有意思。”萨木勾唇一笑,抬手甩出几枚暗器。
那暗器来势汹汹,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江义沅侧身急避,剑锋在身前舞出一片银光,堪堪将飞镖尽数击落。
她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出洞,猛地缠住萨木脚踝,借力一拽。
“砰!”
萨木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还未及反应,江义沅已欺身而上,膝盖重重抵在他胸口。她抡起拳头,照着那张俊脸就是狠狠一拳。
“你!”萨木挣扎间发现双腿被鞭子死死缠住不能动弹,恼怒之下,他伸手掐住江义沅的纤细腰肢,还未用力,就被她一记耳光扇得偏过头去。
“啪!啪!”
接连几巴掌落下,屋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起哄道:“萨木竟然让一个小姑娘给制服了。”
萨木羞红了脸,一个翻身将江义沅压在身下,抽出短刀直刺她心口。
江义沅见状,抬脚精准踢中他后心要穴,同时手刀劈在他腕间麻筋上。短刀“铮”地落地,她趁机腰肢一拧,反将他压于身下。
鞭子再次缠上他脖颈,左右开弓便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萨木偏着头,脸上浮起鲜红掌印。他又羞又恼,未料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女子这般折辱。
江义沅第三掌将落时,他忽然伸臂一把将她抱住,死死箍在自己怀中,双腿绞住她挣扎的膝弯,不让她动弹。
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江义沅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姑娘好身手。”萨木喘着粗气在她耳边磨牙,“可惜力气终究差了些。”
江义沅被他铁箍般的臂膀困住,一时竟挣脱不得。
四周哄笑声愈盛,她气得眼角泛红,低头冲他脖颈狠狠咬去。
“嘶!”萨木疼得倒抽冷气,“江姑娘松口,我……我认输,我认输了。”
再咬下去脖子就要断了。
他松开她,她也松开了口,接着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今日权当教训。往后若再敢放肆,我不介意让北境少位勇士。”
萨木捂着渗血的脖子,怔怔望着这个凶悍如狼的姑娘。他在北境纵横多年,便是北境知州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何曾想过会栽在个中原女子手里?
可瞧着她因怒意愈发明艳的眉眼,胸口那股郁气竟莫名化作一声轻笑。
“有意思。”他舔了舔虎牙上沾的血,觉得这趟西域之行,还挺有趣。
云尧笑道:“我就说,召容派来的人岂是泛泛之辈,往后江姑娘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大家都要好好配合她。”
众人见识过江义沅的本事,自是恭敬领命。待云尧交代完西域诸事返回北境,江义沅便开始着手整顿西域。
萨木自那日输给江义沅后,便一直沉默着跟随她,任凭旁人如何调侃也不作声。
是夜,江义沅忙完正欲歇息,却在巷道里被一道魁梧身影堵住。
月光下,萨木那双鹰目灼灼发亮。
“怎么?”江义沅按上腰间佩刀,“又来?打的还不够狠?”
萨木眉头一挑,低笑出声:“江姑娘白日里威风,不知夜里可还有力气过招?”
江义沅怒极反笑:“没工夫陪你,让开。”
萨木伸臂拦住她:“放心,我不会下狠手,我只是觉得与你打架很好玩。”
“好玩?”江义沅冷笑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那我今日便打得你哭爹喊娘,看看还好不好玩。”
——
这几日朝堂上风云骤变。以左都御史为首的几位重臣,接连上奏弹劾薛廷衍与严太师勾结谋逆之事。
民间更是暗流涌动,不知从何处传出薛廷衍强占民田、私吞军饷的流言,激起百姓愤慨。迫于朝野压力,皇上只得暂免了薛廷衍太师之职。
恰逢薛召容平定临城叛乱,以二皇子为首的众臣联名举荐薛召容继任太师之位。
加之薛召容暗中将李贵妃与严河私通的密证呈于御前,皇上终究抵不住重压,朱笔一挥,太师金印便落在了薛召容手中。
这日暮色初临,薛召容约二皇子在茶楼见面,推门进去,便见二皇子已坐在案前在烹茶。
袅袅水雾中,他看向薛召容,开口便问:“沈姑娘怎么没有随薛大人同来?”
沈姑娘?
薛召容皱眉,他竟然称他的妻子为沈姑娘。
第57章 第57章“今晚……我想睡在你这……
薛召容近来暗中查访,对这位二皇子总算摸清了几分底细。只是此人城府极深,他所查到的,究竟是对方刻意展露的假象,还是真实面目,尚未可知。
二皇子在民间声望颇高,常设粥棚、修桥铺路,近来更是频频现身人前。此番助他夺得太师之位,手段之老练,全然不似往日低调作风。
听说他七岁那年,生母因肺痨薨逝。那时宫中谈痨色变,连皇上都下旨将二皇子隔在偏殿,终是未能见生母最后一面。
说来也巧,他们倒是同病相怜,都是幼年丧母之人。不同的是,二皇子虽不得圣宠,却深得太后怜惜。太后待他比嫡孙还要亲厚,正是因着这道护身符,他才得以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平安长大。
而太子虽贵为嫡长子,却与他一般失了生母庇佑,因无外家扶持,空有储君之名,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这深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踩着刀尖长大的?纵是金枝玉叶,也不过是命运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二皇子有夺嫡之心,薛召容岂会不知?在这般无法改变的命运里,谁不是拼了命想挣条活路。
只是此人高深莫测,让人难以揣度。
“殿下。”薛召容冷声开口,“沈支言是我的妻子,还望你莫要失言。”
二皇子从容地执壶倒了杯茶道:“薛大人说得是,是我失礼,本该称她一声薛夫人。”
他将茶盏推到薛召容面前,笑道:“犹记你们大婚那日,新妇着凤冠霞帔的模样,当真是倾国倾城,与薛大人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薛召容未接此话,而是道:“今日前来,是为与殿下商议要事。”
“巧了。”二皇子一挑眉梢,“我也有事要与薛大人商议。如今朝中局势,薛大人看得明白,三位皇子逐鹿,各显本事。薛大人是个聪明人,若愿助我一臂之力,他日莫说太师之位,便是裂土封王,也未尝不可。”
二皇子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薛召容定定凝视着他那双与自己肖似的眉眼,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声道:“今日我来,是为薛廷衍的身世。”
“身世?”二皇子不想他说的竟是这个。
薛召容道:“我已查证,薛廷衍确是贤妃与皇上的骨血,你与薛廷衍同岁,他比你大了几日,你该唤他一声兄长。若太子被废,皇上认亲,这储君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殿下。”
“至于殿下您……”薛召容倾身向前,仔细审视着他道,“究竟是谁的骨血,挺让人好奇的。思来想去,若殿下非皇上亲生,那只能是我父亲的血脉,不然您怎会与我父亲相似到这般地步。”
“
更蹊跷的是,以皇上的眼力,岂会看不出殿下与我父亲样貌如此相似?要么是圣心默许,要么就是皇上与我父亲都藏着秘密。”
“而我,自幼便疑心自己的身世。明明与父亲长得那般像,父亲却待我极其刻薄。如今看来,能让两位人杰不惜以亲子为棋的局,这秘密该是何等的惊天。”
薛召容眸色渐沉:“我母亲当年悬梁自尽的真相,想必与这些隐秘脱不了干系。殿下既想与我结盟,总该拿出些诚意,起码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如今朝堂之上风声鹤唳。皇上与我父亲之间的暗涌,迟早要见真章。若太子当真遭遇不测,这天下怕是很快就要血流成河。”
“我虽非皇子,却也是皇族血脉。真到兵戎相见那日,要么随我父亲玉石俱焚,要么也能挣下个储君之位。”
薛召容说到“储君”,二皇子眸色已经极其深沉,他依旧没有接话,只听薛召容继续道:“若真动起手来,殿下无母族撑腰,单枪匹马胜算并不大。殿下今日若坦诚相告,他日我或可助你在这乱局中,挣出一条生路。”
薛召容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好一会。
“哈……”良久,二皇子忽然笑了声,“薛大人果然不一般,只是你猜错了一桩。”
他仔细盯着薛召容那双眼睛,道:“你我相似,未必就是兄弟。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所求,不过是为这天下苍生谋个太平。至于血脉,并不在乎。”
“为天下苍生?”薛召容轻笑一声,“殿下何必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这深宫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着夺嫡者的血。你我心知肚明,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笑到最后的,从来不是什么仁善之辈。”
“若薛廷衍当真被扶上太子之位,不如想想,是多个对手好,还是多个盟友妙?”
很显然皇上与薛亲王各自留了后手,并且子嗣之谜或许不单单只是牵扯朝堂,也可能是私人感情,否则他的娘亲怎么会莫名其妙悬梁自尽。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父母一向恩爱有加,可是贤妃却说他娘亲并不喜欢那样的夫君和家庭。
当初这些人的爱恨纠葛,或许才是子嗣之谜的关键。
薛召容字字句句如刀锋剖心,二皇子面上虽波澜不惊,指节却在不经意间扣紧了茶盏。待薛召容话音落地许久,才听他道:“薛大人胆识过人,我甚为欣赏。只是这世间万事,总要先掂清自己的分量。”
“分量?”薛召容倏然冷笑,“若非时时揣度着‘分量’二字,今日也不会来叩殿下这道门。我父亲这些年恨毒了皇上,厌极了李贵妃与三皇子,连东宫那位都逃不过他的算计。可偏偏二殿下您,就像从不在他棋枰上落子。亲王府经手的宫闱秘事车载斗量,为何独独绕开您呢?”
“今日您尽可三缄其口,但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掀了这场迷局。届时,您我之间,不会再是盟友,而是死敌。”
薛召容话语字字刺骨,周身带着杀手独有的压迫,二皇子眸色幽深,沉默地凝视着他,良久未发一言。
薛召容不欲再与他周旋,霍然起身道:“我只给你五日,殿下好好思量,想清楚了,可来寻我。”
这一次,薛召容要抓住主动权,先发制人,即便知晓二皇子手段通天,即便明白自己如今的太师之位亦有他的推波助澜,他也不愿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还有。”他冷冷瞥二皇子一眼,“不管你是谁,也不论你我之间有何恩怨,你都不要接近沈支言,也休要蛊惑她去引诱她表哥。”
教沈支言引诱她表哥的事他都知道了?
二皇子眼底暗潮翻涌,却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