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婚前守贞,婚后对丈夫绝对忠诚,丈夫死后守节不改嫁。
她自幼生于山野,前有未央宫放养,后有药王谷庇护,更何况晋国女子有独步天下的《男德经》罩着,只当这些教条是前朝旧闻。
真要将这些《女德》捧读奉行,她的脸一阵抽搐。
还好前朝亡了。
……
终于熬到礼仪培习的最后一日,长乐面不改色地翻完了春宫小册子。
都是些很落后的东西:《这九个姿势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学会十五个小心机,夫君真的难以抵挡》,只教导女子做小伏低,却不教导男人。
比《黄楼梦》差远了。
珍夫人却笑意款款,要对她说一些掏心掏肺的话,教一些压箱底的“绝技”。
“你若与渊儿成婚,那世子之位便是他囊中之物。将来他父王蹬腿走了,他便是邺王,你与这些王侯相处,迟早得学会称呼他们的精髓。”
长乐正在震惊,她为何突然如此与自己这般说话,珍夫人一脸坦诚:“继母难当,你们父王到底年长我那么多,这些都是逃不了的,我知晓他的孩子都靠不住,只你以后罩着母妃就行。我很好养活,就是对吃、穿、住有些要求……”
长乐暂时理解季临渊为什么看见珍夫人就头疼。
不过,若是她真的嫁给季临渊,会答应她的。可惜这珍夫人比她还小,邺王马上就是死人了,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办。
“你才二十岁,为何一定要嫁给王上呢?”
“傻孩子。”珍夫人心道:你以为我有得选?她嘴上却说的是:“他长得好看呀,嫁人不就是首先得好看,赏心悦目。”
“嫁人只图好看么?”
“我听过你在晋国的时候,”珍夫人笑道,“你就是吃太好了,才挑食。”
“当然,你们父王,也不止好看,还有钱有权。虽然事儿多,还克妻。但他这样高位的人,能对女人温柔说话,已经很可贵了。多少男人既不好看又没钱,心猿意马,脏得很,比他事儿还多。”
“克妻?”
珍夫人以为长乐担心她:“所以续弦封我为妃么,我可不是他的王后,克不着我。”
长乐暗叹,可惜珍夫人不生在晋国,以后让她体验下女官制和男德经的普照,大概就不会……
“来,先不提这些,你跟着我念——”
“臣~妾~”
“殿~下~”
“王~上~”
珍夫人再三鼓励:“来试试——”
长乐表情复杂:“王上!”
“念得不够软糯,重新来,王~上~”
“王上。”
“再试试。”
“王…王上……”
珍夫人笑得抚腹。
这些“学问”都是她在药王谷接触不到的阴暗面。她不想再学了,其实这些话她本就会说,蛊惑季临渊时驾轻就熟。
作为半个魅者,她当即将那笔记撕得粉碎。
王妃见状,又循循善诱:“都是为了周全生活嘛。出于个人领悟,母妃再教你些旁的。”
这次教的,是如何在惹怒了他们、面临责罚时,减轻惩处。
首先要故作懵懂,面带疑惑,先仰头看天,眼眉轻转,再带动脸颊微动,最后才缓缓发声——
“嗯~?!”
长乐沉着脸,拒不配合。
“妹妹莫要小瞧这本事。他们嘴上说着爱你这冷性桀骜的模样,实则软声娇语一出,没有不立刻服软的。男人啊,皆如此,无一例外。”
珍夫人叹道,“他们姓季的更吃这一套,将来若想讨要点什么,哄着他们,就得这般。”
“非是天下疆土皆有女官制、男德经,也非天下女子都是药王之女,能有妹妹这般福气……纵是有这些,也不代表女子便不必受半分委屈。”
“其实以妹妹如今的身份,这些自是用不上。我教你,不过是备着万一,纵有福气,亦需懂得屈伸……偶尔用上一次,比时时用,更显威力。”
最后,珍夫人又附耳过去,对着长乐嘀嘀咕咕叨叨半天,尽是些闺闱秘辛。
“啊?!”
无数没用的知识瞬间塞满了她的脑子。
从珍夫人处出来,长乐整个人都不好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从此以后,“冷”要说“冷冷了”,“疼”唤作“疼疼了”。
每晚入睡前需为夫君按头,坐在床榻上时要沉胯,头回集合时掉眼泪的姿势亦有讲究,被窝里还可以玩成语接龙,居然摸喉结也是擦边……
她甚至还知道了那些妖娆系带的小衣该如何穿,一根带子能穿出八百种花样!
这些口口相传的技术,比《黄楼梦》更细节。
当然,技术本没有高低贵贱,奈何用非其人。她接受不了。
这份别扭,甚至暂时压过了面对邺王时,想捅死他却要强颜欢笑的不适。
让她这个从小因流浪而没有什么家国情怀的人,硬是想念晋国了。
*
长乐回栖梧宫时,注意到殿外添了一架秋千,刚巧季临渊坐在上面等她。
他来的时候,就可以把栖梧宫所有婢女都清空,反倒让她落个清净。
她立刻变了一张脸,笑着走过去。
“今日学了什么?怎么学这么晚?”
他照例将她揽入怀中,仿佛怎么也抱不够。
“学了往后如何侍奉你。”她说着,手已自然而然地抚上他额角,“据说嫁给你,每日需为你按头。”
长乐忽觉心酸无比,遗憾从前对贺兰澈是太狠心,太粗鲁了些,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给她机会弥补……
“确实头疼,哪有新娘子连嫁衣都由夫君选定的?你对婚仪一点也不上心。”
婚仪细节皆由他一手操持,她只过问自己宴请宾客那一部分。
“我眼光不好,殿下慧眼独具,自然选得妥帖。”
她笑盈盈地搂着他,目光却飘向别处。
贺兰澈留给她的琉璃盏已经全被侍女清走了,也不知奉了谁的旨意,给她加了等数的夜光璧,再点上灯笼烛火。
“其实你不必学这些,可以把它们都忘光。”热恋中的长公子突然同她表白,烛台忽隐忽现,映着他眉眼。
“我原就爱你从前的性子,你就像从前一样,也很好。”
“从前的性子……把你推到荷塘?”
“你倒记得清楚。最近娇气得很,倒像换了个人。令我这些日子,时常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他干笑两声,轻刮她鼻尖,“不过,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很爱你。”
“你骗人,我要变成蟑螂,你还会说爱我吗?”
“蟑螂?”季临渊失笑,“蟑螂不行,但我会把你养起来,不叫你被人踩死。”
“那我要是变成麻雀,你还会说爱我吗?”
“麻雀可爱。可是麻雀会飞走的。”
“我要是变成……变成疯子,坏人,要杀你,你还爱我吗?”
“你想试探我的底线?”他轻易就能看穿她,“你若成了疯子,就去做你想做的,错了算我的。”
“……”
长乐愣了半晌:“殿下,君无戏言,是与不是?”
“自然,上位无信,何令臣下?”
他突然又说:
“我爱你,一直爱你,你可以重复向我确认。”
也不知说的真话假话,总归是疯话傻话,长乐便不和他开玩笑了,“今夜到底寻我何事?”
“一桩正事。”季临渊竟然弯腰将她公主抱起,阔步直入殿内。胸膛坚实抵着她,步履沉稳如磐,将她置于罗汉榻上,将桌上盒子亲手捧来。
一串雨滴玉坠项链、一条金点翠手链。
长乐腕间原有银铃,她不肯取下,添了手链略显繁复。
他便执起玉坠戴在她脖子上,夸道:“好看。”
长乐等他自己解释。
“这是从我娘亲的遗物中偷藏的。”
“那我戴着,被你父王发现,你岂不是又要受罚?”
“他不记得的。”他指尖摩挲手链,眼神渺远,“当年她过世,父王说见物伤情,命人将遗物尽数焚毁,这两件是我悄悄留下的,他看见过也没想起来,还以为是雨芙的东西……”
他重新对她说:“虽比不得聘礼中的珠玉贵重,也不及阿澈曾为你打造的物件精巧,却是母亲仅存的旧物了。”
“你别提那个人的名字……”长乐眼眶微润,意识到后,心绪烦乱,随即转开话头,“既是仅存之物,我如何能收?”
“你定要收下。”他为她扶正玉坠,轻吻她眉心,“你我……原是同病相怜之人。从今往后,我母亲便是你母亲。这物件,要托你传下去。”
长乐想说:可去你的吧。
谁稀罕和你拥有同一个娘亲!
可心尖偏如滚进一颗酸梅,提溜乱抓,翻搅起细密的涩痛。
她抬眸与他对视——这是她为数不多肯正视他的时刻。
眼前人眉目如画,英气果决。偏偏与她恨入骨髓的那人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