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金玉,我不晓如何讨女子欢心,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诚意。”他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往后我的所有一切,皆与你共享。”
这一刻,长乐确有刹那恍惚。那点微末的感动,大约够她缓缓眨十次眼。
每眨一次,血泊中倒伏的亡魂便厉声提醒她。
不是不动容,只是这动容之路荆棘丛生。
她强抑心绪,这男人日后或许也要杀的,心软不得。
唯有一个例外:看在贺兰澈份上,若他肯亲手将他父王折磨至死,或可饶他一命。
却见季临渊又沉浸脑补:“我邺城人丁稀薄,我又只娶你一人为妻,往后怕难有十个八个孩儿。三个五个也行,父王定然欢喜。其实男女皆可,若有女儿,我也为她立一部《男德经》……”
长乐默默“啧啧”一声,唇边噙着讥诮,掌心覆上小腹:“三个五个?你倒是要有这本事……”
她得了这体质,说来,真要“多谢”他家。
可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是鸡同鸭讲。
或者有句古话叫:“不怕对牛弹琴,就怕牛对你弹琴。”
季临渊正挑眉看她,眼中爱意翻涌,似要将她吞没。
她记住了,与季临渊说话千万要慎重,他脑补出来的东西,常常偏离她的本意。
此时,她感受到了危险,因为看他的眼神——
他要亲她了。
没那么容易!长乐自从上次在崖上吃到大亏后,近日每次见季临渊,防了又防,一旦察觉苗头,便立刻抛出扫兴话题,将他止住。
“殿下既提及孩儿,我倒突然想起一桩事来。不知你父王可还有生育能力么,说不准再给你添些小王弟小王妹,将来与你孩儿一般大!”
还不见管用,她继续浇油,“殿下若同意,不妨安排我为他把把脉,让我瞧瞧他旧日伤处。我定能探出他是否还有添丁之能。”
“说不准还能添十个八个,叫你邺城人丁兴旺!”
“殿下年纪轻,还能带弟弟妹妹。”
季临渊:“今日天晚了……你先歇着吧。”
【作者有话说】
女子当自强,反对女德糟粕。
最近强烈安利跳章老师连读,至少从126章美人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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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报在36-40,男德经44,《黄楼梦》65/90
第135章
邺城将近九月,昼夜均分,太华山的枫叶开始泛红飘落,铺就一片斑斓秋色。
林霁又送来一封信,说已备好行装,将与镜大人一同动身。想来其余人等,也该陆续踏上前来的路途了。
长乐只随口问过一句,“狐观主来么?”季临渊颔首:“他说会携一人同至。”
“送一份礼却要两个主宾席位?我们哪有那么多……”
季临渊正好提道:“入秋了,云知小叔便要云游至擎南山去,每年雷打不动,婚仪也留不住他,你不会介意吧?”
“那狐观主与小熊坐一侧?”
季临渊点头。
长乐略一思索,季云知的命可要可不要,如此更好,当即爽快同意。
为免打草惊蛇,她也不再多问。
好在师父至今未给她传信,反倒让她安了心。
以防生变,她与季临渊大婚的邸报,需待婚仪前三日方才晓谕邺城百姓,继而传报晋国。届时纵是师父想飞过来,也来不及了。
这段时日,还差最后一项准备。
需得她亲赴淋琊山庄操持。
她想了个绝妙由头——央求季临渊允她学骑马。
“先前初至邺城时,便因马术生疏,摔伤了手。若日后想与你同行外出,岂非不便?”
没费什么口舌,季临渊欣然应允,甚至流露出对她独立飒爽之态的欣赏。
连邺王都同意,还赞许儿媳颇具邺城文武双修之风,兼有漳水清冽之气,简直和他往栖梧宫送《女德》时判若两人,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拍药王谷的马屁。
要学骑马,长乐终于能卸下那些繁复发饰与沉重头冠,重换回一身轻装,高束马尾,复归干净利落。
只是那顶观自在的发冠,还被季临渊扣押,她不便讨要,他也不打算让她再戴贺兰澈所赠的东西。
哼,心胸狭隘的男人,就是这样。
好在,季临渊公务繁忙,无法每日陪练,正合她意。为替她挑选良驹,季临渊骑着那匹金骏马,亲自带她去了毛毛马场。
马场监牧正训诫下属:“马是我邺城精骑兵的第二条命!”见二人前来,忙恭敬地将这些“第二条命”悉数牵出。
长乐在一众黑、白、红棕骏马中看得眼花缭乱,最终相中一匹纯白小母马,觉得它秀气温驯,不似季临渊最爱的那匹金骏马,看着就花里胡哨、张扬夺目。
监牧却连忙制止:“这匹母马在休产假,还请神医另择一匹。”
……
最终试遍马场脚力,不得不承认,仍是金骏马最为神骏。
不愧是在一群佼佼马里还能拔得头筹的佼佼马王。
季临渊却反对:“你若骑它,我骑什么?”
“你马厩里良驹众多,这匹与我有缘,自船上就爱与我相处,便容我带它出去练练吧。”
季临渊虽有不舍,仍是应了,抚着金骏马鬃毛道:“俊俊,往后她也是你的主人。懂吗?”
金骏马好似用“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眼神瞅瞅他,最终还是朝长乐屈膝伏下。
实则,她不过借学骑之名,每日抽两个时辰潜入淋琊后山谷,学着父亲当年布置逃生软藤阵之法,运起轻功攀上崖壁,只缠个两根,即刻返回。
如此,方不惹人生疑。
*
她日日都去,一天不落。
这意味着金骏马的整个初秋,天天都被拉练。
季临渊不在,她才发现金骏马很会看人下菜碟。
它心情不好时,双耳会向后撇,故意狂奔,存心吓唬她。
难道在船上,和她互相倚靠入眠的时日都是假的?
既然马不义,她便不仁。
索性驱策金骏马来驮运那些沉重的软藤条,这样一日可以多缠两根。
往返途中,长乐亦在潜心琢磨:她娘当年能一举操控众人心神,定是有什么小技巧。
可她在山谷中翻烂了那本外祖母手写的魅者手册,也没找到。
难不成是没写下来的口决?
婚期越近,她越不敢懈怠,甚至加紧操练臂力。
此外,她不忘继续苦练暗器,直到摘一片针叶,旋腕,弹指挥出,须臾间便能削断软藤。
有一天,她和金骏马一起遇到一条剧毒圆斑蟒,盘成一团,还以为是根藤。
马掉头就跑,谁料蟒蛇闻见长乐,也掉头就跑,她一针射杀,却捡来想盘它身上,还说:“你怕什么?中毒了,我能救你。”
金骏马便确认,这女人彻底疯了。
每个暮晚,要回金阙宫台的路上,伴着斜阳昏昏,长乐常常心绪低沉。
她一低沉,就拉着金骏马说疯话,前言不搭后语。
“你看看,你主子最近是整个世间最开心的人。”
“哪有人会爱上灭你全族的人?不会,绝无可能。”
“不会投胎的人,肮脏的血液,臂膀就是翅根,我会生一把火,把他刮成千片烤鸭。”
“我现在最喜欢蓝色。”
“来世,也不会。”
“……那就辜负他们。”
可是每一晚,季临渊再忙都会等在宫门口为她牵马。
一见到他,长乐就会变脸,投到他怀里:“殿下,俊俊快把我颠晕了,只有你制得住它……”
然后把脏泥都擦他衣服上。
只有金骏马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听完过她全部的筹谋。
一日收工后,她突发奇想,问它:“据说动物会托梦,你不会告密吧?”
甚至威胁道:“你若敢告密,我连你一块儿杀!”
金骏马虽有灵性却不通人言,知道她不怀好意,明晃晃翻了她一个白眼。
长乐摸摸它的耳朵:“算了,骗你的,关你什么事呢?你只是一匹马。”
“可他是个坏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若是匹聪明马,最好早些认清形势、弃暗投明。待你主子没了,我还能保你下半生有草吃。”
金骏马却只将屁股转向她。
“坏人养坏马,你果然与你那骄傲讨厌的主子一个德性!”
她恨铁不成钢,满是惆怅。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藤阵终于快要绑好了,长乐觉得应该能承重,便准备尽快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