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如今轻云纵之轻功,要借软藤逃生,很容易,比小时候轻易太多。
金骏马最后一次陪她扎好藤条,她说:“你没跳过崖吧。若是你,必然活不下来的。”
金骏马最后一次载着她返程时,途经前山,望见淋琊山庄已在搭建喜台、运送红绸,还在为宾客备置被褥。
她最后一次揪金骏马的耳朵:“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舍弃他多年养育之恩,弃暗投明?”
金骏马还是尥蹶子,龇牙,好像要啐她。
“是了,满门血仇,你我之间已是不共戴天,何谈原谅?”
她想了想,抽了它一鞭子,让它扬帆起航,金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带她奔出,真像曾经在船上一样平稳。
不是马平稳,而是此刻她骑术已然娴熟,不需要谁来带她。自己纵马驰骋,更觉得畅快淋漓。
“也罢,念在你近日助我成事、任劳任怨的份上,届时我给他一个痛快!只捅他一刀,他若能活得下来,便是他的天命。”
“他若活不下来,我亲手火化他,叫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留给你效忠的日子不多了,你学会托梦的话,就告诉他,叫他弃暗投明。”
*
长乐最近又开始搓新药丸。
果然,停骑之后,她那身小青衣未穿足两日,宫正司便来人提醒她换回符合“世子妃仪制”的宫装。
季临渊今日据亲信密报,邺王已命人拟好加封他为少城主兼世子的诏书,正送往钤印司用印,落款日期便定为九月十八。
他彻底志得意满,司衙官员痛饮,又有些醉意,这晚来栖梧宫寻长乐时,她恰好穿了条顺眼的广袖流仙裙——上裳绯若初荷,下裙青似碧波。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恍惚间似见芙蕖凌波,他眸色倏亮。
从来没想过清冷和妖冶能融于一人之身。
长乐正心不在焉地捣药,这次竟未察觉他已屏退宫婢,在门边看她好一会儿了。
所谓:永远不要背对掠食者,只会催生狩猎本能。
这裙裾的领口十分别致,立挺如盛开的莲瓣,簇拥她锁骨半掩半露,衬得玉颈修长,雪肌与流畅线条勾连,令人目眩神移。
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这么穿的,遐思反而令人着迷,他凝着她腰封,一掌宽的玉带系得紧实,肩头的盛放更显得楚腰可握。
一具天工雕琢的美人骨,如观名画。忍不住想丈量她方寸玲珑。眼中焰火骤燃,手随心动,展臂便将她锁入怀中。
长乐吓了一大跳,险些用药杵敲碎他脑袋,却被他打横抱至榻上,哄了好一会儿。
“你在捣什么?”
长乐:“制药,婚仪来宾那么多,总有头疼脑热水土不服饮食中毒的,我得提前备着。”
“你好周全……”他晕乎乎收紧臂弯*,“腰封紧吗?会不会勒得难受?”
他说着便去扒拉,她急按住他手,嗅到酒气,一闻就能分出来,是黄杏、金桔混着蜂蜜酿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两人围绕腰封,展开博弈,她小眉一拧,手一扬像要狠狠赏他一个巴掌,掌心落下时却犹豫片刻,至他颊边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这纵容反壮了他胆魄,紧紧扣住她的腰,食指在她腰眼上敲打:“其实是我难受。”
“你以后还会更难受。”她望着药杵邪笑,双手搂住他,歪头骄傲,覆唇在他耳边暗示,“马上就要大婚了,你急什么?”
可季临渊没有要停的意思,拦他也很累的,她便闹起来:“礼数!礼数不能少的。”
拦得住他脱自己的衣服却拦不住他脱他自己的衣服。
眼见他外袍滑落在地上,中衣下壁垒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长乐喝止:“你注意,你擦边了。”
“你撩拨我时,忘了一桩事,邺城不学男德经。”他摁住她,凤目微挑,“而我,以后是这座城的主人。”
她刚想问是不是收到了旨意。
“父王终于妥协……我的世子妃,多亏有你,我该如何谢你?”
季临渊贴近她耳边呢喃,竟然,也敢咬她的耳垂!
不是想用君威压她,而是叫她放心:“知不知道,将来礼数衡量之法,你眼前之人说了才算。”
这话激得长乐彻底慌了,完了,今日玩脱了。
她早就知道季临渊是个邪恶的人,尤其酒后难驯。刚刚就应该直接跑,她不该拿贺兰澈的节操来标记世上所有男人。
眼见季临渊的第二层袍子也要玩脱了,他倾身覆上,单手便扯落她的衣带,急得她在怀里疯狂乱撞,不管用,就变成狡猾绵回、滑不留手的小猫,伺机不经意间从他身边溜走。
奈何于事无补,次次被他的无情大手拎回。
肩头的揽领提起来又被他垮掉,提起来又被垮掉。春光总是在差点泄露和没有泄露之间反复横跳。
他并不着恼,好像在和她玩一场猫鼠游戏,极有耐心,乐此不疲,童心不泯。
这关头,她竟然想起来,当日她剥贺兰澈衣衫时的嚣张气焰。
果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强人者,人恒强之!
她近日轻敌!被整改了!
长乐从未如此紧张,甚至忘记她可以用铃铛。她又祭出那个让所有男人都下头的招数:“哈哈哈,我想起来,如今全天下都还在笑你大龄不举,流言报到底卖了多少份?”
……
“不举?”他果然愠怒,抓她力度更大了,“看来你果真想试试!”
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她去追捕贺兰澈时,他要跑,她也是这样动怒的。
如今她一样,被反复拖回来。
他越贴越近,臂弯越收越紧。被他搂着,就像靠在一堵墙上。
长公子为证明自己不输流言报上三公子的精壮勇猛,露出鲜活胸膛,意图让她看个真切,她却死死紧闭双眼。
于是恶魔低语:“大龄却没说错,如今反觉庆幸,原是为等你才守身如玉……今日看来不必守了。”
他扯她的手去感受多年锻炼的成果,她紧紧扒住他的肩胛骨,再扒住翅根,抵死不向下探。可越是反抗,他越是兴奋。
“你不是想摸我吗?”
“我不……想……”
不知怎么的,他呼吸渐烫,凤目泛红,眸光迷离,喉结滚动,手掌如盖,捧着她的脸往他唇边贴。
电光火石间,她知道,若顺水行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日午后,翻开那本书的窘迫历历在目。那个穿蓝衣服笨蛋的清澈眼神,也曾因窥得这些事而变得浑浊。
贺兰澈的眼睛在她脑中闪过,令她冷却下来,心口竟然有些抽痛。
“你……你弄疼我了。”
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委屈,“我不愿郑重之事,是今天,是榻上……季临渊,你、你把我当什么?放开!”
严肃警告他。
终于奏效。
他松开手,替她拢好衣衫,严整衣襟裹得密不透风,虽意犹未尽,却也无可奈何:“很久没见你耍娇……”
接着他认真喊了一声:“宝贝。”
“嗯?”长乐抬眸。
难以置信,他在叫她什么?
“方才问我把你当什么——你是我的宝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宝贝。”
投降,醉意彻底剥去了他的骄傲与自矜,又一次向她袒露心迹。
再帮她系好腰带,理好鬓发,才重新拥入怀中:“是宝贝,也是心肝,还是小冤家。”
学着,摸索着,试探着,也做一个温柔而坦白的人,轻轻一吻落在她额间。
没有选择就此停歇。
温热的唇继续向下侵袭,吻过她的眼睫,又缓缓向她的唇畔靠近。
她没有迎上来,反而别开了脸。
他凑近她的耳畔,调笑:“害羞了?”
她也会害羞吗?
那个执拗、破碎的长乐。和他一样野心勃勃、发狠时气焰嚣张的长乐。故作娇媚可爱,找他要东要西,谎话信手拈来的长乐。
他近来太过志得意满,满腔爱意翻涌,总是提起:
“你与我是一样的人,合该一起。”
“很快了,你真正成为我的妻,我们就是世间最亲近之人……以后心里不可以再有任何人。”
如今居然能将这种肉麻情话脱口而出,季临渊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芙儿总说我讲话太凶,你上次也说,我便找来女子爱看的话本,特意研究过如何说话。”
他又低笑一声,是在笑自己的沉沦。
常年为胸中谋略奔忙,不擅抒情,不敢痴情,偏偏沉溺于她。
“近日总是早醒,休息得不好——只因想到与你成婚、一生相守,便兴奋难眠。”
“大婚当日,我能再为你备些什么?你可有何心愿?还有什么想要的?”
她想要的……
她眼里盛满了痛楚,尽管藏得极深,仍不经意间流露,刺痛了他。
他们是如此相似,并非第一次心有灵犀,季临渊瞬间捕捉到她的异样。
“还记得你为救我,舍身挡下那一掌吗?那时我总疑心你另有所图,夜夜来看你,却迟迟未见你有何动作。”
“我时常想,你是从何时开始心悦于我的……”
“真是在为我挡那一掌之前?”
他这么问着,手掌却悄然移至她背心,去摩挲她的旧伤,一寸一寸描摹她的骨节。
长乐不承认酥麻,只将这份异样归咎于被他撩拨起的怒火。心里骂他是不是偷偷吃药了,平时的冷厉呢,威势呢,风仪呢?
嘴上敷衍道:“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