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们冒死来与林公子搏命,不杀人,不抢钱,毒也不厉害,什么怪异行径?最后自报家门那句话怎么说的?”
“好像是,‘有本事找我绝命斋报仇?’”
有本事找绝命斋报仇?
长乐心想,这跟她发誓的时候说:如有违背,我灵蛇虫谷不得好死有什么区别。
……
因此林霁判定:“我看不像绝命斋,说不定是栽赃。”
季临渊提醒道:“毒厉不厉害,咱们说了算么?”
季雨芙暗自又白她大哥一眼,往日大哥说话习惯就爱反问、诘问,大家都习惯了。
可云开哥哥不知道呀!吓到他怎么办?
她去瞧林霁的伤口,特意绕开她大哥:“不怕!咱们有神医姐姐能解毒!对么?
兜兜转转,又到长乐出面的时候了。
贺兰澈站到长乐身边,见她还是隐在船的黑暗处,叫他看不清。
他的邪恶萌兔下午心情不错,还笑了。从方才起又一言不发,好怕她的风车又转到“冷”的那一边。
长乐跟着贺兰澈,才站到林霁身边,心里还在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做。
她接过毒箭,看了眼林霁伤口,特意夹着嗓子:“把脉,人多,换个地方坐。”
旁人可能感受不真切,贺兰澈一下觉出她不对劲,但仍然照做。
最终换到了二楼露台的饭厅坐下。
季雨芙先邀请林霁道:“云开哥哥,莫不如今后与我们一路同行吧。”
此时夜幕已至,白沙洲闹了这么一出,已经停不得了。那老舵手一直在这附近飘着,小心翼翼地找下一个地方。因此船行得还算平稳。
林霁笑眯眯的,不好回答。
那老舵手就大声催促:“快点决定,你那烂小船还要不要?老子在这儿打旋半天了!”
“云开哥哥别怕,这老爷爷谁都骂的。我们都挨过凶,不必见怪。”
贺兰澈是好意:“你那小船战损严重,恐怕难修,我们这船终要去京陵,咱们应当顺……”
话头被打断,是季临渊给他飘了个眼神。
大家都看向季长公子,岂料他声音冷*清:“这是她的船,我说了不算,问她。”
还好有长乐,她这性子就不会管闲事。
林霁知趣,正想寻由告辞,岂料长乐清咳一声开口:“一路吧。”
季临渊斜目道:“船舱已经住满了,怎么住?”
“不妨事,八个精御卫住两间么?让他们住一间去。”
在左右两船舷打火把的精御卫们,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自家三小姐说出来的“人话”。
好在长公子体恤属下,直接拒绝:“你休想。”
季雨芙毛了,就是挨骂也要意志坚决:“那你就住你结拜兄弟房间去!要不然,云开哥哥和你住、和我住、和长乐姐姐住……”
贺兰澈慌忙拦道:“诶诶诶,绝无此种可能。”
第76章
贺兰澈见林霁是个面善之人,风流倜傥,很是欣赏,不想置他于尴尬的境地。
便不好意思地邀请林霁:“若林兄不嫌弃,可与我们二人挤一间。”
他指了指自己与季临安,季临安带着一副有些精神的病容,点点头。
林霁是真想告辞的,又属实害怕误了去京陵的时机,若非不急,他也不会自驾一叶扁舟,准备在入江口用上轻功疾行。
最终还是长乐神医发话,解了围:“他中毒了,只能留下。”
长乐转头又对季雨芙道:“你来与我住。”
这本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可惜季临渊见无人懂他苦心,只好长叹一声,咬牙道:“季雨芙,从此你与我住——精御卫听着,无本公子喻令,胆敢任三小姐半夜出房门试试!”
还不等季雨芙狡辩男女有别时,如父长兄便让精御卫去搬东西。底舱抬出的屏风很快被布进了长公子的房间,隔出两张床来。即便季雨芙向二哥哥投去求援眼神,二哥哥也只是淡定回笑,于是季雨芙闹道:“没想到,你们整船人都是他季临渊的走狗!!!”
此时正适合解贺兰澈多年忍让之苦,他微笑目送季雨芙,轻道一声:“汪。”
事情就这么定下,林霁谢过后,想要回小舟取一趟包袱。
贺兰澈甚至颇为体贴:“林兄有伤不便,我替你去吧。”
大船靠近烂小舟,还有一段距离,贺兰澈已使出幻形引路先纵身而去,此轻功虚实相生,行步间残影叠叠,恍若化身千重。
亦将林霁看得十分入神,直夸道不愧是昭天楼的偃师。
季临渊沉着脸,只对他左扬眉毛,勾起半个嘴角的敷衍,不肯接话。
趁此空隙间,正好由长乐给林霁把脉。
都听见这神医的声音夹里夹气:“掌心朝上。”
林霁乖乖照做。
长乐正式将三指搭在他左手脉前,仍是有些迟疑。搭上后,两人的手都轻抖了一下,此时天色淡墨,烛影明灭,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林霁的掌心都是剑茧,腕上还有两条痊愈后的旧疤。他轻微气滞,肝郁,有气结……不过总体来看,倒是胃气充足,神形俱健。
最后确认那毒箭与伤口后,有个坏消息:林霁确实中毒了。
好消息:比菌子中毒还轻一些。
林霁此人,生来不耐受牛肝菌。
牛肝菌又名“见手青”,去滇州之人,大多是要尝尝这道热炒菌子的美味。而生食此菌有毒,会产生幻觉。
可不管这菌子如何热制,林霁吃了以后都会遍身起红疙瘩,呼吸气促。因此便与这美味无缘了。
正要下诊断时,贺兰澈已经回来了,长乐想了想,终究没有选择说实话。
她特意叫来贺兰澈耳语,代为宣布这结论:
“林兄中的这毒很邪,虽表面看着只起红疹,实则毒素侵体,会慢慢侵蚀周身经脉,不出三月,恐会衰竭而亡……”
众人皆为惊讶,突然重新怀疑其为绝命斋所为,是否需要去寻解药之时。长乐又让贺兰澈代为宣布:“巧得是,这些毒对药王谷而言,不过蝼蚁绊马,很好治。”
……
贺兰澈为长乐搬来她房间中的小药箱,他像个真正的医助一般,将银针、病历、药瓶,为长乐一一摆开,整整齐齐。尤其药瓶,还是按高矮、颜色而分类排开的。
长乐皱眉,让他把药瓶全都收回去!贺兰澈“哦”了一声,照做。
长乐便提笔按模板登记病历。
“姓名。”
“林霁。”
“性别。”
“……男。”
“职业。”
“就暂记,‘官身待任’吧。”
于是长乐空了这行,又问道:“年龄。婚史。籍贯。”
“二十六。未婚。蜀州嘉陵人。”
长乐手有些停顿,只听贺兰澈问道:“林兄如此年纪,竟也不曾娶妻?”
林霁还没来得及回答,季临渊重咳一声,拧着眉心。
贺兰澈想起还有这位被传“大龄未婚恐有不举”的大哥在场,当即撤回:“当我没问!”
于是长乐又问:“住址。”
“京陵。”
长乐皱眉:“精确些。”
“京陵西郊外枫桥十里松涛坞云栖别业。”
她有些怔忡,试探道:“方才不是说问心山庄么?”
“这些年,举家已徙居京陵,不住在蜀州了。”
长乐便不再多话,剩下的病状就差不多在乱写胡编,只是装作与他无心闲聊。
“为何不住蜀州了?”
“因为住到京陵了。”
长乐:“……”
“云开?你一直叫这个?”
“不是,加冠礼时,家父为我取的表字。”
她便再不问了,只闷头开药。
是啊,十年是可以发生很多变化的。
曾经再熟悉的人又怎样呢,也会远的。
“林霁——云开雨霁。”贺兰澈却突然赞道,“令尊起的小字真妙!”
林霁闻声道谢后,又问:“见诸位也已加冠,何故没有表字呢?”
季临渊清呛:“邺城不兴起这些,将来也不会兴。”
贺兰澈则不好意思说,他们偃师家,说得亲切就是木匠,不称表字,倒是有很多外号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