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宝应县的事后,颜彻等人启程回扬州。
因着遇刺的事,返程的护卫比来时森严数倍。
宽阔的运河上,数艘高大坚固的官船拱卫着主船,亲兵林立,甲胄鲜明。
主船甲板上,令颐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远处如画的山水。
奈何她身形娇小,视线总被那坚实的船板阻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旁边一位站得笔挺的年轻士兵身上。
“大哥哥,能劳烦你帮我搬个箱子过来么?我想看看外面。”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盛满了期待。
那士兵原本一脸肃杀,骤然被这娇俏如精灵般的少女搭话,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局促得手脚都有些僵硬。
他不敢直视令颐,慌忙应道:“是、是,姑娘稍等!”
他飞快搬来一个木箱放在船舷边,还用袖子擦了擦。
“谢谢大哥哥~”
令颐眉眼弯弯,甜甜地道谢。
她扶着船舷,轻巧地踩了上去。
视野豁然开朗。
浩渺烟波铺展在眼前,两岸青山如黛,缓缓向后退去。
她扶着栏杆,安静地眺望着这壮阔而安宁的景致。
然而,秀气的眉头却在不自觉间微微蹙起。
这几日,她心底总有一片小小的疑云,挥之不去。
她忽然想起在谷底,哥哥拔箭时的模样。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交织着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眼神里燃烧的东西,幽暗、炽烈,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让她感到陌生的力量。
哥哥在人前总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如高山雪松,清冷自持。
可那一刻爆发出的姿态,绝不寻常。
小姑娘蹙起了眉。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并不了解哥哥。
她这么想着,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第54章
船靠码头,换乘马车。
车厢平稳地行驶在扬州城外的官道上,令颐掀起车帘一角,神情一怔。
官道两旁,三三两两聚集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或倚着树,或席地而坐,瞧着非常可怜。
孩童细弱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传来,令颐甚至从一些人的口音中,隐约听出了彬江的口音。
“赵管家。”
她对坐在马车前驾车的赵福忠唤道。
“您看那些人好生可怜,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她指着路边几个眼巴巴望着马车的
妇孺。
赵福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恭敬回道:“姑娘慈悲心肠,今年江淮闹旱灾,流民确实比往年多些。”
“此事扬州知府已向大公子详细禀报过了,大公子心系民生,早已着手派人核查灾情,调拨钱粮,设立粥棚,正有序安置流民。”
见令颐仍蹙着眉,他补充道:“姑娘既不忍,老奴这就安排人就近买些热食分给他们。”
说罢,赵福忠抬手示意。
随行护卫中立刻分出几人,策马向官道旁的集镇奔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带回几大包馒头和饼子,分发给眼巴巴围拢过来的流民。
拿到食物的流民千恩万谢,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小姑娘开心起来,对赵福忠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跟我说。”
赵福忠对自家姑娘也一向宠溺,笑道:“是,二姑娘。”
*
回到扬州后,颜彻并未因伤势而懈怠。
他开始清理积压的几桩大案,那些在宝应县勾结、失职,或是平日里盘踞一方、鱼肉百姓的蠹虫,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揪了出来。
该追责的,该惩治的,一个都没放过。
令颐也没闲着。
她主动跟着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员,到粥棚为那些灾民施粥。
几日下来,她白皙的小脸晒得微红,纤细的手臂端着沉重的粥勺也有些发酸。
但小姑娘不嫌累,看着那些眼中重燃一丝希望的妇孺,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日傍晚,夕阳熔金。
令颐刚沐浴更衣,颜彻缓步走了进来。
他肩头的伤处已不再明显影响他的仪态,竹青色常服衬得他面色虽仍有几分苍白,却更添清贵之气。
他走到令颐身边,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的小脸上。
“令颐,明日酉阳湖有场盛会,扬州各界名流、士绅商贾乃至文人墨客皆会到场。”
他语气闲适:“这次的盛会比那些刻板的官宴有趣得多,也热闹得多,可想随哥哥去散散心?”
令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在宝应县担惊受怕,回来又忙着布粥,她确实很久没放松过了。
“去!当然要去!”她雀跃着回答。
颜彻眼底掠过柔光:“好,那就去放松一下。”
他抬手,指尖极其自然地掠过令颐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毕竟,这段时间。”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纤细的颈项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也辛苦你了。”
这眼神和语气,立刻让令颐想起了她“辛苦”的缘由!
这段时间,哥哥养成了坏习惯,每次换药后都要拿她纾解。
尤其是,喜欢拿她的胸……
她想起那些羞耻的画面,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条件反射般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哥哥,说好了去玩的!你不能再欺负我了!”
小姑娘杏眸圆睁,恼怒控诉。
颜彻并未直接应答,凤眸里笑意流转。
仿佛在说:这可由不得你。
这几次,这个小丫头对猛烈教导心有余悸,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与他独处。
不是要去布粥,就是乏了要早早歇息,再不然就是拉着侍女研究明日赴宴的衣裙钗环。
她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出颜彻的眼睛。
几日未曾亲近,那温香软玉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不得。
颜彻自诩自制力极强,可这次,他心底的燥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
几日后的酉阳湖上,盛况空前。
湖心灯火辉煌,停泊着一艘巨大画舫,宛如宫殿。
周围环绕着一圈同样精致华丽、缀满鲜花彩绸的花船,丝竹管弦之声从各处飘来。
舟楫穿梭,载着盛装的宾客络绎不绝地登舫。
宴会设在画舫顶层开阔的平台上。
令颐刚一踏进,便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她坐在颜彻身侧主宾之位,津津有味品尝桌上精致的扬州菜。
水晶肴肉,玉板鲊,山家三脆,尤其那道应季的橙酿蟹橙香馥郁,蟹壳金黄,攞开便是满壳肥美流油的蟹黄,好吃的眉毛都掉了。
她一边用小银勺舀着蟹美肉,一边欣赏着台上的水袖舞,开心得小腿来回晃悠。
席上,扬州知府及一众官员自然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他们纷纷举杯向颜彻敬酒,言辞间皆是歌功颂德、感恩戴德。
颜彻端坐主位,面色平静无波,对众人的吹捧只是淡淡颔首,偶尔举杯浅啜,回几句场面话。
既不显得热络,也不失礼数,那份疏离的清贵气度令人不敢造次。
他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身旁的令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