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铎没打算跟他废话。
“胡久,三当家,你在这里管什么?”
胡久领教过裴铎的厉害,当下老老实实道:“马六是我大哥,我在他手底下办事,自然不会亏待我,钱粮都是我管的。”
裴铎笑了一声。
这还真是巧了,省去他许多功夫。
“钱粮放在哪里?”
胡久挠了挠头,不愿说。
马六对他委以重任,要是把这等重要的事说出去,岂不是辜负了大哥对他的信任?
还有那位李二当家的,坐在那里活像一尊凶神,要是知道他泄露了消息,回来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在他犹豫的当口,卫柘慢条斯理道:“少爷,不断只手或卸条腿,三当家恐怕不会说的。”
冷枫立刻上前一步,道:“少爷,我来!”
他本就不苟言笑,此时一双鹰目像凝着寒冰,已经缓缓走了过来,看上去几乎吓死人。
胡久两条腿都软了,他咽了咽口水,道:“几位好汉,有话好好说……”
辜负马六就辜负吧,现在他的小命要紧。
裴铎冷冷哼了一声,让他说下去。
“我们的口粮一半存放在松雾山的寨子里,一半放在境州城内的粮房里,有人专门守着,”胡久想了会儿,把心一横,道,“银子嘛,除了两位当家的财宝我不清楚,发给兄弟们的银子都存放在库房里头。”
裴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的匕首,问:“库房里有多少银子?”
“好像有十万……二十多万两吧,”胡久又弱弱补充了一句,“裴大人,我就算告诉你们了,你们也带不走,城门巡防严着呢……”
裴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客气道:“三当家的,谢谢提醒。”
胡久听着这话太瘆人,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五更时分,一辆马车向城门处驶去,后头还跟着一辆装了几口黑木箱子的板车。
赶车的男子戴着斗笠,鹰目微凝,面色严肃。
车里的胡久坐立不安,背后的刀子时时悬在他的后颈处,几乎立刻要落下来,他额角的汗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裴铎慢悠悠道:“待会儿按我说的做。”
胡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裴大人,我一定不会耍滑头,你那刀子能离我远点吗,别真伤到了……”
守门得是个番子。
膀大腰圆,提着一柄半人高的鹰头刀,气势十足。
他眯起眼,喝停马车,用不太熟练的大周话道:“现在禁止外出,回去!”
胡久掀开车帘,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你们的三当家的!现在外出是奉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命令,去一趟松雾山,要是耽误了事,你就等着受罚吧!”
说着,车里飞出一枚令牌来,恰好挂到鹰头刀柄上。
番子取下来看了,见是三当家的腰牌,又狐疑地打量几眼,对一旁值守的小兵道:“开门,放行!”
城门缓缓打开,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在破晓的熹光下,荡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这城门也该换换了,裴铎心道。
马车驶过,后面的板车又被拦下。
番子使了个眼色,让值守的小兵去查。
卫柘把斗笠一掀,从车上跳下来,笑道:“几位,大晚上的还要巡守,最近真是辛苦了哈……”
车停得不稳当,那骡子又不愿久等,撅了撅蹄子,板车上的箱子哗啦啦一抖动,露出缝隙来。
卫柘一鞭子抽在骡腚上,道:“瞎尥什么蹶子,好好在这等着……”
说着,又转首过来,笑道:“这都是宝贝,库房里的东西,奉三当家之命,送到外头去……”
小兵透过缝隙,看到银子折出闪瞎眼的亮光,不禁投出十分艳羡的眼神:“这满满一大车,得多少银子啊……”
“那不好说,这事得保密呢,”卫柘把箱子啪地一下扣严实,“查完了吧,兄弟得赶紧走呢。”
小兵拱手示意可以离开,又多问了一句:“送到松雾山?”
“那不清楚,”卫柘低声道,“跟着三当家的走,他说要去哪儿,我就送到那儿,好像是南边渠县的位置。”
前头的马车已经过了城门,看到板车还未跟上来,像是着了急。
胡久催促道:“都什么时辰了,快些跟上,再不走就真耽误事了!”
卫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上板车,重重甩了一鞭子。
骡子扬起蹄子,拉着板车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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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渠县衙门,胡久便被关了起来。
雷四带着人过来,急切道:“大人,怎么样?”
他奉命带着燕州的两百守备军在此等候,现下已过了半个月。
裴铎带着卫柘与冷枫去境州探查,去了几日,现在才回来。
他两眼一抹黑地等待,心中早就焦急不已。
那位刘千总打了败仗,输了颜面,暂时是老老实实在驻地等候,没再给手下的兵下什么新的命令。
不过原本一千边境兵,现下伤损了一百多,还要调拨人手看护伤兵,可用的人不过八百。
雷四本就不满,看那些边境兵的日常操练也不过尔尔,水平连守备军都不如,越发觉得刘千总不顺眼。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得暂时压住心头这口怨气。
“坐下,等下我详细说,”裴铎命人在桌案上铺好舆图,抬眼时,发现刘千总不在,又吩咐道,“把刘遇大人请来。”
雷四黑着一张脸,两手握拳放在桌上,没动静。
裴铎啧了一声,不耐道:“刘遇大人以前在镇南王手下任百总,是亲自上过战场,与西番人交过手的。这次不过是一时失察,没有料到城内有西番护卫。如果只是土匪,这一仗未必会输……”
悄然站在窗外的刘千总,听到这话,脸色微微动容。
雷四瞪圆了虎目,满脸不服气:“刘千总就是有错处!虽然是大人借的兵,但既然借了过来,就得听大人的命令,擅自行动,就该受罚!”
房门突地应声而开,刘遇大步走了进来。
他单膝跪地,拱手道:“大人,这位雷兄弟说得对,属下大意冒进,打乱了大人的计划,理该受罚!”
裴铎眉头一挑,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大步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刘千总不必担心,该罚得少不了,我一向赏罚分明。”
刘遇低头不语。
“但我更希望刘千总将功折罪,”裴铎缓声道,“你手底下的兵,总归是比燕州守备军强的。”
两种兵来源全然不同。
边境兵由军户充任,世代为兵,刘遇手下的一千士兵更是精锐之师,在他看来,日常操练已经十分严苛,水平过硬。
而燕州守备军乃是当地青壮年男子自发报名选拔,任期有限,时限到了便可以自行离开。
但等待的这些时日,两方士兵却也暗自进行较量过。
骑马射箭,投石攀梯,枪矛刀剑,燕州守备军绝对不落下风,甚至……比他手底下的兵还要强。
裴铎这样说,不是暗讽,而是在给他台阶下,好让他日后平匪时将功折罪。
刘遇站起身来,拱手道:“属下自当听从大人调遣,竭尽全力,绝不退缩!”
桌子上的舆图已经摊平展开,几枚棋子放在一旁。
“胡久携带库房里的官银私逃出城,境州的马六与李铁木反应过来,势必派大量人马来追他,”裴铎将棋子放在渠县的位置,吩咐道,“刘千总,吩咐你的人带兵在此坐等,一旦土匪来了,来个瓮中捉鳖。”
听到胡久叛逃,最痛心的莫过于马六,短则三日长则五日,他总能反应过来。
一旦反应过来,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第一个念头就得是抓回胡久,与守备军对峙。
马六派出的必然是他手底下的土匪。
这些匪徒们战斗力不强,即便出动境州城一半的匪兵,刘千总的兵也可以对付得来。
雷四想起来板车上的那几口黑漆大箱子,忍不住道:“大人,你们真把库房里的银子拉回来了?”
卫柘笑了起来,“那怎么会呢?搬银子得多费事,我们哪有那个时间?那几口箱子不过是做个样子,骗他们的。”
但马六一定会上当的。
刘千总拱手领命。
裴铎指了指松雾山的方向,对雷四道:“土匪的寨子你熟,带上刀疤脸去认路。一旦匪兵往渠县方向而来,你带人把那里的粮仓一把火烧了。火势越大越好,让马六把境州的匪兵再分出去一部分去救火。”
松雾山的寨子是马六起家的地方,他绝不会坐视不管,这样匪兵又会分出一部分去,留守在境州城内的兵,数量会大大减少。
但那些番子不会离开,这就是他要对付的人。
“卫柘,冷枫,以及燕州守备军,都听我的命令,”裴铎沉声道,“一旦匪兵出城,我们必须尽快进城,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擒住李铁木与马六。”
凌尘曾与裴铎约好,一旦城内有异动,他会趁乱进入府衙,伺机将那些妇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以免这些人被挟持。
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时间耗得越久,粮饷用得越多,裴铎屈起指节在桌案上敲了敲,心中暗道,境州土匪的库房,进城之后,一定得盯紧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凌尘,以前在边境军中做过参谋,元姑娘又上线了~~~
第84章 已经一个多月了,总该传来消息了……
还未正儿八经担任境州守备, 先欠了一屁股账。
姜念汐默默盘算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