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春的话在兰秀娘脑中不断重复。
她已非之前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她明白其中的要害,她娘是大郢最大的敌人,红巾军的女将,一旦身份暴露,就不可能活。
如果她强行去认亲,就是在害她。
这是一条死路。
周逢春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微微一笑后道:“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日后,丞相夫人亦可以多去寒舍,与锦束作伴,像姐妹一般,如此,一方解了思母之情,一方也可精神愉悦,岂不两全。”
周逢春忽的想到什么,“啊对了,这样论起来,我们两家也算亲戚,律初是丞相夫人的弟弟,如此,晞光该叫律初一声小舅舅才是,我们真是亲上加亲啊。”他没敢提自己于梅清臣的身份,也算半个后爹了。
兰秀娘不知梅清臣何时将周逢春送走的。
她一直处在怔忪之中,直到梅清臣去而复返,蹲俯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眉心挤着一道褶,担忧的唤她。
“秀娘,你说说话,你想要怎么办,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兰秀娘听清了,她相信他的能力,但她不想他涉险。
如若她娘知道这一切,疯癫起来,闹的人尽皆知,不止会影响柱国公府,恐怕连相府也不能幸免。
私藏敌方罪犯,这等大罪,不是谁能担当的起的。
她现在好不容有个稳定的家了,晞光还小,她要为他的未来考虑。
再说,娘现在过得应该也不错吧,起码有优越的条件。
周逢春虽有问题,可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对娘好,何况,他们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儿子……羁绊太深。
她虽然不信周逢春所说她爹挟恩强娶她娘的事,可她是否真的厌恶花树村,厌恶他们父女俩,这个她却拿不准。
毕竟,当年毅然决然主动离开家的是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她已经这样了,精神恍惚,受不得刺激,爹临死前也让她莫怨恨。
何须再打破现在的状态呢。
眼泪无声落下,被梅清臣吻去,他尝到她的眼泪苦涩,心里也跟着发紧,不住的舔舐她的眼尾,将那一片白皙的嫩肉磨的通红。
他对她娘的事所知不多,但根据刚才周逢春的只言片语,他大约能猜到怎么回事,被家人抛弃的苦痛,他尝过,所以知晓她有多痛。
“秀娘,告诉我吧,当年岳母的事。”
兰秀娘被他紧密的抱着,细密的吻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给了她足足的安全感,她惊然发现,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什么事都要自己往肚子里咽下去,可以有个人说说。
她任凭他温柔的亲吻,消除她内心的点点痛楚,慢慢讲起她娘离开的事。
当故事讲完后,她的心里也没那么堵了。
她也算是历经大风大浪的人了,如今这点事算什么。
日子总得过,日子总能过得去。
她记得这句话还是娘常说的。
她破涕而笑,看着梅清臣的愁容,伸手为他抚平眉心的褶皱:“哎呀,你也老了,都长皱纹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不要打破现在的平衡,彼此都好。”
梅清臣舒展眉目,接受了她的决定,但是,他也知道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没关系,他会替她备好另外的选择。她总是这样,仿佛世上没有难得倒她的事,当初他被家人抛弃都要寻死觅活,而秀娘只用了这么一小会就想明白,她如同一朵向阳花,无论风吹雨打,只要阳光一照射上她,就会舒展绽放,这种迷人的积极向上的心态,犹如明灯,点燃了他黑暗的世界,让他愿意做这盏灯旁的飞蛾,扑向名叫秀娘的火焰。
柱国公府,程锦束眼巴巴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兰秀娘再来,她总感觉,以兰秀娘的性子,会来告诉她真相的,拯救于她水火之中的,但是并没有,她不免有些失望了。
周逢春正在给程锦束剪指甲,每一颗都剪的圆润,他似乎能察觉到程锦束在想什么,他笑道:“锦束,我知道你喜欢丞相夫人,过段时间,我会跟丞相说,邀请她再来看你。”
听到她还会来,程锦束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真的吗,她还会来看我。”
“当然,所以你要像之前一样,好好吃饭睡觉,把自己养好了,再像上次晕倒,丞相夫人怕是吓得不再敢见你了。”
程锦束点头,“我会的。”
周逢春收起工具,握着她两只手。
程锦束想收回手,但忍了下来。
“锦束,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丞相夫人,是觉得她像谁吗?”
程锦束低垂下眉眼,她心跳如雷,知道周逢春在试探她,她绝不能表现出异常。
“像谁?她会像谁,相公好奇怪,这些年,其他夫人都不爱跟我说话,只有她不嫌弃我有病,能跟她说说话,我心里很高兴,觉得充满了希望。”
她此番话又让周逢春想起周瑛所为,他心下发疼,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颤抖瘦弱的背:“好了好了,为夫知道了,我会让你们再见的。”
程锦束微微皱着眉趴在周逢春的肩膀上,竟觉得有些反胃,最近,她在她的记忆深处,挖掘出了一个充满药香的怀抱……
是他吗。
……
梅清臣见证了秀娘怀孩子的不易。
吃不好,睡不好,见她如此,梅清臣竟也跟着呕吐、失眠,有时兰秀娘半夜出恭,竟看到梅清臣坐在床上愁的不睡觉。
她眉头拧着,到底是她怀还是他怀,怎么比她还孕妇。
她费力的伸脚踹踹他,不小心踩错了地方,又将错就错的逗弄一番,梅清臣很快就喘息起来,忘了愁绪,他握住她的脚,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夫人,再这样,为夫怕要不举了,到时吃亏的还是夫人。”
兰秀娘收回脚,嘴上却不甘:“你不行了,自然有行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敢!”
梅清臣眼中添了几分阴郁,虚虚握住她脚的手重新拿了回来,莞尔。
似乎这样也不错。
兰秀娘现在的知识储备已赶不上他,当借着外间微弱的烛光看到他在做什么时,脸一下子就热烫起来。
这、这儿也行!
看着他跪在那儿,兰秀娘心跳的厉害,不觉也有些意动,已经满五个月了,胎已稳,袁先生说前三个月避免行房,那……
察觉到她灼灼目光,早已默契的老夫老妻立马明白。
梅清臣忽然停下,有几分不舍的松开她的脚,亲上的她的小腿,缓缓向上……
袁不疑说三个月就可以了。
但她心情不佳,孕反严重,他哪里还有那份心思。
如今也是忍的辛苦,重逢以来,竟只有二次回京途中让他满足。
还是太少了。
近日因为程锦束的事,兰秀娘一直都没想过这事,如今才发觉竟清心寡欲了这么久,只被他轻轻撩拨,就像舒展的嫩叶一般卷曲,久旱逢甘霖。
情到浓时,梅清臣小心避开她的肚子,侧身在她身后抱着她,一手拉着她的胳膊。
“这儿好像又长了些。”他看到指缝里溢出的莹白。
兰秀娘已经生育过一个,自然明白,她只觉得他太轻。
她将脚向后踹了踹他,含混催促:“嘀咕什么,换个姿势。”
“快点!”
第二日梅清臣要上朝,等收拾完,兰秀娘也睁开了眼。
她今日要去药铺和姐妹玩。
梅清臣嘱咐一句:“让敬言跟着,万事小心。”
“知道了。”
“今日有雨,记得让荷香拿着伞和雨披。”
“你好啰嗦。”
等他走后,兰秀娘才起床,梅清臣又给她选了个丫鬟,与荷香一起贴身伺候她,洗漱后,兰秀娘才出了门。
她的身子不算笨重,走路依然轻盈,她知道孕期多活动活动,更好生产。
今日是约定和姐妹们相聚的日子。
不在别处,在她的药铺。
她的药铺如今被钱映儿经营的很有起色,不止扩大了店面,买了旁边四家门店,打通了连在一起,里面装潢也换作一新,她还特意开辟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供姐妹们在这儿相聚。
进去时,她脸上带笑,忽然觉得好似有人看她,她不由得往巷子深处望去,看到一个戴着草帽的高大男人正往里面走,她多看了两眼,钱映儿出来迎接她,她收回目光,笑盈盈的入了后院,并未留下什么印象。
第62章 第 62 章 是他诱骗了你
今天来的只有她们铁三角——她、姜芸、刘妙
兰秀娘进去时, 姜芸正在安慰刘妙,刘妙双目通红,眼泪直流。
来之前她便从姜芸那儿得知了刘妙的事, 刘妙收拾她相公王易星的衣裳时,竟发现了一条女人的香巾,问起他来他还不解释, 只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问,便不耐烦了,声称有公事。
“我看他就是喜新厌旧了, 我生了女儿,不好看了,他开始嫌弃我们娘俩了,芸姐姐,是不是男人到了这时候都这样啊,他比以前有权有势了, 就看不上我了, 当初,我可是低嫁给他的。”
姜芸给她擦眼泪,心疼道:“别哭了好妹妹, 为男人掉眼泪,不值当,你女儿还小, 你往后还要做她的指望。”
“那芸姐姐当初可遇到过这样的事。”
姜芸叹口气, 收回手绢,“怎么没有,男人都那德行, 我年轻时,脾气可不好,他若敢在外面惹风流债,我就敢出去找男人去,要过就过,过不了就谁都别好过。”
刘妙一听,泪珠直连:“呜呜,我要去找男人吗。”
“不妥。”
兰秀娘走过去,在荷香和钱映儿的搀扶下坐下,姜芸给她拿了个软枕垫在腰后,她道谢后否定了刘妙的话,又接着给出理由。
“刘妙的性子不合适,她还没出去找,怕就被王易星给捉拿回去了,白白受他磋磨。若只是个误会,还离间了夫妻感情。”
姜芸点点头:“有道理,妙儿的性子的确不合适,太文弱了,而且她指定不敢找男人去。”
刘妙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不若和离。”
姜芸第一个否定:“不可,你们夫妻走到现在不容易,何况还有女儿,再者,他现在正是上升的时候,若真坏了事,有你后悔的。”
“没错,你只适合一条路,对你来说很容易实现。”兰秀娘道。
刘妙焦急道:“好姐姐,快教给我吧。”
“其实你我包括你芸姐姐,都不相信王易星会有别的女人,但是,目前是一个苗头,刹不住,日后就算他没有,你也会一直处在被动,日子过得不顺心,彼此消磨,而你又没有我和姜芸坚强,只会受到更多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