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上匣子。
便是没写什么,有蛛丝马迹,他也可以添油加醋,拿去哄着贵人指缝里漏点财。
他刚摸出匣子里的信,忽然听见“嗖”的一声,接着手背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只手竟然被一枚暗器贯穿,钉在案上。
血霎时间溅了一桌子,小月跳出来,一把按住他:“哪里来的小贼……立夏?”
立夏还没立刻觉得疼,尚且声音洪亮的狡辩:“好姐姐,闹了误会,是我啊。”
外面春杏也跟进来了,她似乎是被血腥的一幕吓着,以袖子掩面:“出什么事儿了?”
小月坦然:“夫人,立夏偷东西被我抓住了。”
立夏连连摇头,疼痛袭来,他声音小了不少:“夫人不是的,小的给您整理东西。”
春杏伸头一看,慢悠悠地疑惑:“不对吧,这信我是放在匣子里面的。”
整理东西如何需要打开匣子取里面的信?
换做平时,立夏巧舌如簧,定能说个所以然来,但此刻他分了神,只能无力道:“没有,姐姐们先给小的包扎一下,痛杀了人了。”
春杏为难道:“凡事讲究人赃并获,这信是世子留下的军机。不如这样,我现在去报大理寺,你且等着,寺卿大人若是判小月有错,她可是要吃军杖的。”
外面忙碌的丫鬟嬷嬷们听见里面吵嚷,也围在门边看,雀儿眼疾手快,将管事容平喊来。
春杏提高了声音,故意吓唬他:“可是若判你行窃军机,应当是个斩立决吧。”
立夏疼得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往下淌,依然不敢将王妃供出来:“是,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好奇……想看看,但是小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容平看着门外的下人们唏嘘一片,不住地摇头。
春杏看他也是真可怜,对小月道:“你写个认罪书,让他画押了,保证永不再犯,带他去包扎好吧。”
一场闹剧到此结束,雀儿看立夏被小月带走,还是挺心虚地:“王妃知道了,会不会为难您啊?”
“忍气吞声,才会更加被为难,”春杏摸摸她:“放心吧,我有数。就现在这时局,面上总是过得去的。”
雀儿点头:“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春杏道:“小满已经过来送口信了,天黑前就到。”
饭菜是伙房做好了,搁在食盒里提前送来的。
春杏担心凉了,关着门窗坐在房内等着,没敢取出来。又怕一会儿吃多了被世子笑话,先盛了一碗饭出来垫了个底。
傍晚时分兰辞果然回来了,她看见院门被推开,他一身玄色软甲劲装地进来,边走边将腰间横刀拆下来,挂在院中的兵器架上。
等他进来,饭菜已经摆好,兰辞坐下来,先喝了一碗汤:“抱歉,回来晚了。早上见过母亲了?”
这一天太漫长了,春杏有些疲惫地点头。
“她刁难你了,”兰辞问:“因为什么事?”
虽然三个大活人,就在不远处的小桌上用膳。
春杏还是实话实说了:“有个叫立夏的守门小厮,把我们昨晚没圆房的事告诉王妃,王妃早上见我时,质疑你对我是否作假。那个立夏,我已经吓唬过了,容管事说会把他送到外院打杂。”
兰辞低着头没说话,夹菜的动作没停:“太平楼的菜你吃过吗?”
春杏不明白他的意思:“和杨娘子去过一次。”
兰辞问:“听说擅做果子蜜煎,味道如何?”
“不记得了,只记得很贵,”春杏看他:“郎君想去?”
兰辞摇头:“想买下来。”
买个铺子也正常,春杏没往心里去,觉得立夏这页就算x翻篇儿了:“王妃说她不喜欢被人打搅,让我不必每日请安,初一十五来就行。倒是乐得我清闲了。”
兰辞点头,对一旁的小满道:“我明日也休沐,小满,饭后你备好浴桶热水,夜里不用你们,都去东厢睡。”
春杏抱着碗,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他这句话落地,除却小满应了好,周围骤然一片鸦雀无声。
食不言是对的,春杏默默吃了两口。发现刚才还在说话的兰辞也沉默了。
联想到昨晚,雀儿对洗澡这件事的敏感,她后知后觉,兰辞这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春杏犹豫了片刻,还是捧着碗,把凳子挪到他旁边,小声直接问了:“是要圆房吗?”
兰辞放下筷子:“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春杏呆若木鸡,花了好久才摇头:“我没有。”
兰辞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脸上未见分毫情绪:“那快吃吧。”
吃了饭兰辞便去换衣。
春杏发觉他的确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也不大讲究吃穿用度,与府中那些金尊玉贵的人上人大不同。她心里生出些亲近。
这时候小满和小月进来,将浴桶中放好凉水,又提了几壶热水,装在封好的桶中保温,放在一边。
春杏咬咬牙,拦住小满道:“小满兄弟,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小满放下手里的活:“夫人请讲。”
春杏咽了咽喉咙:“世子在鄂州……可有什么通房,侍婢之类的……”
小满慌张解释道:“天呐,邱将军待我们世子很严苛,绝不允许这种事的!”
春杏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心里有底了。
按教养嬷嬷的说法,若是这种情况,往往眨眼间就结束了。
再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19章 夸奖
春杏洗漱完,换了身浅青色襦裙,梳着素髻,跪坐在床内。
落下的青纱帐上映着他的影子,见他来了,她又紧张起来。
兰辞吹熄烛火,撩开纱帐进来。帐子里充斥着带着水气的皂角味,春杏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主动上前。
他垂着眸光,看春杏凑过来,磕磕巴巴地去解他衣襟上的带子。她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
兰辞冷眼旁观片刻,叹了口气:“听说新妇都是要学的,你没学吗?”
春杏牙齿发颤:“……你怎,怎么知道我没学?”
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没办法去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兰辞按住她的手:“不必了,就这样吧。”
她还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方已经两手一托,将她抱起来。
因为已经打好主意,她洗漱完,就只单穿了一条齐胸襦裙。这样的姿势让身体接触,便可以完成任务,她解扣子的动作,的确是多余的。
兰辞微拧着眉,眼神里也有茫然,他捏着春杏肩膀往下送,问她:“疼吗?”
春杏尽量不娇气,她客客气气地摇头:“还好。”
接着努力调整好姿势,小幅度动了动。
兰辞闭了闭眼,忍耐片刻,翻身将人压在下面:“疼就说。”
春杏“嗯”了一声,接着感觉那双手轻微失控似的,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腰。
真的很疼。
她偏过头,看着纱帐,想转移一点注意力。
月光从窗棱间流淌出来,将兰辞的身影印在帐上。两个人的衣裳几乎都是完好的,影子看得见他绸衫的衣襟散开些,挺拔的鼻梁、凸起的喉结,头顶垂下的玄色发带顺着脖子蜿蜒而下,轻轻晃动着。
春杏忍着忍着,很后悔那时候太害羞,没有追问嬷嬷:“若是一眨眼的功夫没好,该如何?”
直到外面梆子声响,春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兰辞这才惊觉自己过了,压着她又弄了一会儿才收手。起身点灯,发现春杏脸色惨白,嘴唇都咬破了。
春杏闭着眼,感觉自己被放进水里又捞上来,后面的事情记得很模糊。
水是温温热的,她听见有人在附近忙碌,或许是雀儿。
再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印着已经昏暗下去的光线。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已经换上了柔软干净的衣裳。
兰辞就坐在不远处的竹榻上,提笔在写一封信。
她看不见信的内容,只能看见他扶膝而坐,长腿微曲,写字的动作潇洒好看。
她正忐忑担心如何面对对方,兰辞也发现她醒了,望向她。
与她的胆怯不同,他看她的眼神十分坦然,声音沉冷:“昨天抱歉,我过分了。”
春杏低下头,小声“嗯”道:“没事。”
兰辞停下笔:“昨天的事小月详细说了,你做得很好。”
这赞赏来的突然,春杏木然地重复道:“哦……”
兰辞没有看她,将桌上的信纸叠好。房里寂静片刻,他又道:“你知道邱将军吗?“
春杏感受到严肃的气氛,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略有耳闻。”
“邱将军是我义父,年头入狱,罪名未定,人就不明不白死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我想知道是谁害死他,故暂时不与循王夫妇撕破脸。你今后继续拿捏好分寸,牵扯着王妃视线。”
或许是睡得太久,春杏昏昏沉沉,过了很久才听清楚,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他夸她昨天让他后母吃了软钉子,做得好。
这显然是只允许心腹知晓的辛秘,春杏觉自己应该高兴的。
但比起公事公办赞赏她的价值,她此刻更想要的是一点温存。
她的眼睛不自然地自他脸上扫过。
即便是昨晚刚刚肌肤相亲,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