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观察到春杏的视力好,力气也比普通人大,若是从小培养,说不定是练武奇才。
不过射箭毕竟不是速成的,春杏辛苦了几天,技艺才有些微进展,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英娘把手臂上的一把小弩送给她:“娘子就是还不大会用力,准头是很好的,这个东西民间叫做袖里剑,可以防身用。”
春杏把玩着小弩,沉迷的很,一会儿就把箭簇都用完了。
晚上英娘习惯在外面坐着睡,春杏撩开帘子:“英姐姐,进来吧,外面冷。”
英娘满是茧子的手指,被她软软握着,心里想,郎君知道了,可不要嫉妒坏了。
两个人在里面烤火,春杏道:“眼看就快要年关了,他们是不是想要年前谈完?”
“应该是,不过我看难了。”
春杏给她递了热奶:“晚上陪我睡吧,也好保护我。对了,只知道你叫英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
“我在亲生父母那里是老大,本来叫一娘,邱将军买下我之后,就让我跟着白满钧和白满月的娘亲白氏,所以给我取了名字叫……”
她害羞地噗嗤一笑:“白英英。”
这么可爱的名字,是有点反差了,春杏好奇道:“白虞侯的娘亲真是伟大母亲啊,养了不少孩子?我记得鹤林也是她带大的。”
英娘道:“是啊,所以我一看到林娘子,就想到白姑姑,我猜郎君也是这么想的,他也很喜欢林娘子。”
春杏没想到还能有这一重联系。
只是她想,兰辞从小既和皇子公主一起长大,又与英娘小满朝夕相处,这代表了他的两个不同的身份。
他会更认同哪一个呢?
从此之后春杏在叫她英姐姐之外,又多了几个称呼,换着花样故意叫她“英英儿”,“白娘子”。
天气越来越冷,和谈接近尾声,但是果然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犬戎人是不过新年的,辛铎从小在犬戎地区长大,也没有过汉人节日的习惯。但是驻扎在这里的汉军们都提前兴奋起来,虽然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火头营里包一顿饺子,也足够让人期待了。
过年那几日要休沐三天,除夕那天,胡凌云和杨五郎等使臣在一起,赶在休沐前把手头的事都忙完。
只能明日再见他们了。
春杏让英娘,偷偷给辛铎送了一盘饺子。
等英娘的时候,春杏饿得肚子咕咕叫,她没忍住,把自己面前的那盘吃光了。
她吃完一盘,就忍住了,想着等英娘回来一起继续吃。
等得无聊,便倒了一碗米酒自斟自酌。
跳动的火光,让她想到自己的小猫。
小猫现在应该长成大肥猫了吧,估计会捉老鼠了。但是她不在,小猫是不是还能上床呢。说到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小猫说不定真的不在乎风餐露宿。
她心里好愧疚,兰辞说的对,她就是没有好好尽到责任。
外面有动静,春杏以为是英娘回来了,哼唧道:“英英阿姐,我给你把醋和甜酒都倒好啦。”
帘子掀开,春杏背对门坐,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穿着一件藕荷色江绸的银鼠褂。领口的出锋抵着她纤细的脖子,她捏着拳头伸了个懒腰,捧着桌前的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英英阿姐”没有回应,她便困惑地歪过头,去看身后。
兰辞放下布帘,神色温柔:“杏娘,我来给你送饺子。”
春杏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她身子一晃,才发现不知不觉将桌前一大杯米酒都喝光了。
“你怎么敢来?”她大着舌头:“我看到固平县城的战时悬赏,你一根手指值一百个金饼子……”
兰辞脱下大麾,里面藏着好多吃的,他简单评价道:“财迷。”
他将吃的摞在她面前,将左手伸过去:“都给你。”
春杏立刻握住他的手。
兰辞眸子一暗,任她抓着:“你喝多了。”
用另一只手将桌上一个油纸包打开,他捏了枚胶牙糖塞进她嘴里:“尝尝。”
胶牙糖很黏,春杏一咬开,就没法子正常说话:“哦,甜的。”
他又将一小壶酒、酥糖、腊肉拿出来,最后叮嘱道:“饺子尽快吃。”
春杏用力闻了一口瓷罐子:“椒柏酒,好香啊。”
兰辞压住罐子:“博个彩头,少喝点,伤身。”
春杏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她想起了杨五郎说的话,趁着酒劲儿将马场的事问出来,她嘴里还粘着胶牙糖,说得磕磕巴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兰辞还是听懂了,他顿了顿道:“没什么误会,他说得对,我当时是看他有意,急着与你定下婚事,才回去找你。”
春杏意外地说不出话来,她用舌头顶了顶黏在上颚的糖:“为什么一定是我。我知道你当时急着找个妻子,但你明明也可以找别人啊?”
她没想到,兰辞也愣住了。
他当时显然没想过那么多。
他从鄂州回来之后,郡王妃就不断往他房里塞女人。
女使通房,各色各款,生扑下药,试了个遍,搞得他住处乌烟瘴气。甚至还让沈三这种官眷女子主动来坑害他。
负责周旋的小满叫苦不迭,还把姐姐小月也捞来帮忙,白白耗费了许多精力。无奈之下,他写信给最信得过的女性长辈崔贵妃,请她想办法。
崔贵妃当即便把刚认回的外甥女春杏推出来。
他在潘家花圃与她接触了一次,还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只记得对方是个很谨慎的人,听说能徒手打赢五个贵女。
心里便生出一些好感。
在马场遇上时,两人的事还没有敲定,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春杏。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看见春杏,发现她在见杨五郎。
杨娘子撮合的意图明显。
其余的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他心头一乱,管不了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只想要知道那人心中作何打算。
他偏头去看春杏,对方还在好奇地等他回答。
兰辞望着她好奇地神色,蓦然笑了:“对,我见你第一面,只知绝不能叫你被杨冕抢走,他家里其实只是没提前与你通气,所有准备都比我快。”
“你是我从杨五郎手里截胡来的。”他弯腰蹲在她面前,柔声道:“春杏,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春杏蒙了,她掰开椒柏酒的泥封盖子,这一次兰辞没有阻止她。
春杏喝了一大口,突然看着他道:“鹤林,我们私奔吧!”
她怕他不答应似的,力图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也很厉害的,我可以养活你!”
兰辞回握住她的手:“好啊。”
第82章 私奔
春杏不敢相信,他真的和自己跑出来了。
兰辞单手抱着她,两人蒙在披风里,身手敏捷地躲过军营里戒备森严的巡逻兵,最后翻出栅栏和拒马,往一片夜色中走去。
漆黑树下,楚楚听见动静站起来,它很聪明,没有发出声音。兰辞带着春杏x上了马,对她道:“走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黑麟驹浑身肌肉紧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春杏抱着兰辞的脖子,从披风间露出头,冷风吹在脸上,她的酒完全醒了。
一种罪恶感和不真实感裹挟着她:“往哪儿去?”
她会不会耽搁兰辞的正事?
兰辞的声音被马蹄的节奏打的断断续续:“往北走。”
他胳膊紧了紧:“你这衣裳不抗风,缩回去。”
春杏缩回去。
披风里是熟悉的皂角味,还有她带出来的腊肉和酥油饼。
她刚才没完全吃饱,又啃了一块酥油饼。
不知跑了多久,楚楚停下来,春杏探头出来,脚下是一片村庄,正值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下了血本,点起油灯守岁。兰辞带她进了一间小茅屋,把楚楚拴在院子里。
茅屋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地方特别小,只有一间厢房,兰辞将床铺好:“这里是供暗桩夜里歇脚的,我们天亮之前就要离开。”
春杏懵懂看他:“去哪里?”
兰辞铺好床,又自然地将干净稻草铺在地上:“这里离宜阳县城很近。”
春杏没有多问,理所当然地在床上坐下,她听说宜阳县有很多好吃的,哪儿的人特别会做面食。可以去大吃一顿。
正愉快畅想着,春杏摸到口袋,心里一凉:“我没带钱,你带了吗?”
春杏本来是贴身带了不少财物,自从英娘来了,她都交给英娘保管了。
兰辞坐在地上的褥子上摇头,眸子澄澈地仰头望她:“没有,你不是说养我的么。”
春杏怀疑地看着他:“真没带?”
她扑上去,作势要摸他腰间的蹀躞带,想诈他一诈。
才发现他今日穿的衣裳非同一般。
许是为了方便,他穿一身浅灰色左衽交领窄袖鼠袄,腰间捆着蹀躞带,是犬戎男子惯常的样式。不过那些犬绒人,多在里面穿着及颈的中单,压得严严实实。
春杏抬起头,发现他大概是为图省事,里面穿得还是软绸的汉人劲装。
领口松散,视线稍高,便可将里面风景一览无余。
春杏手上一顿,气势便弱下来。
兰辞将她眼中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捏着她手腕,引他摸腰间的箭囊:“走得急,真没有。”
春杏定了神,只能硬着头皮去摸。
蹀躞带上挂着朴素的旧匕首、箭囊、短弓,箭囊里有裹着油纸的宣纸和碳条,一大堆看不懂的腰牌和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