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沛帝静静的坐在御座上,他就这么看着御桌上无数不多还剩下的几本奏折。
临了,苗公公还是进了殿。
“吧嗒。”
舒家姐妹里舒筠雅的牙牌被翻了过去。
满心想着能交差的苗公公,欣喜不已的退了出去,忙不迭的就要去报喜。
陈公公也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忽的听见宣沛帝的声音。
“引着人去偏殿。”
历来宫妃在此处侍寝都是在后殿。
可今夜里......想想重华殿和后殿曾经是谁待过的陈公公明知规矩却连半点异议也没有,连忙躬身应诺。
*
临近宫门下钥的时候,听着御前传召了舒家人的消息,众人失落之余却是难免松了口气。
“还以为她能蛊惑圣上一辈子呢。”
唐昭仪拍着手笑道:“君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笑了一通,回过神后的唐昭仪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圣上传召其他人而已,本宫有什么高兴上的?”
唐昭仪脸色倏地落了下来。
最后原因还是归结到了阿杼的头上——实在是阿杼嘴脸太过难看,坏了她的心境。
......
关雎宫
尽管知道新人入宫,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可真听着这消息,这会儿殿内侍奉的宫人心里却是虚虚提着的。
回来报信的绿芙一直小心留神阿杼的脸色,随时准备出言宽慰。
不仅是绿芙,其他的宫人皆是如此。
看着满殿宫人的神情,阿杼适时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微微垂着眼,轻声道:“都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四喜还想说什么,却被三财拽了拽衣袖。
这个时候其他人说什么都不好使,还会适得其反,终归还是得他们娘娘自己想通。
等宫人都退出去了,阿杼揉了揉脸回了内寝。
“阿杼。”
听着冯贵妃的声音,阿杼应了一声:“娘娘?”
冯贵妃也轻声宽慰着她:“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见阿杼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像是拭泪的模样,连冯贵妃都叹了口气。
“阿杼,这些入宫的妃嫔,到底是各府在御前参选过的秀女。”
“不选则已。”
“若是选了人入宫,万万没有直接就晾在那不闻不问的道理。”
“若是你......”
难得听总是阴阳怪气的冯贵妃这么轻声细语的安慰人,努力垂着头的阿杼一时都没绷住。
她“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冯贵妃倏地收声了。
阿杼连忙双手合十朝着声音的方向讨饶。
“娘娘万勿生气,实在是,实在是没忍住......咳咳咳,阿杼下次不敢了。”
那点恼火很快就化作了笑声,冯贵妃摇摇头,看了看阿杼的神情,她还是止不住有点好奇。
“阿杼,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失落,难过,嫉妒,心里“嗖嗖嗖”的泛酸水?
阿杼揉了揉脸,轻轻的笑了笑。
“娘娘。”
“您会对自己养的小狸奴或是细犬,朝夕相处间有个什么“非君不可”的爱恋之情?”
“不会的。”
成日里只会同皇帝挨挨蹭蹭、嚣张跋扈到没脑子一样的阿杼,神情格外的淡定。
“天子高居庙堂之上,俯瞰芸芸众生,他想要的都太轻易得到了。”
“谁都可以成为所谓的那个特殊。”
“娘娘,您仔细看过圣上瞧着我的神情吗?”
阿杼慢慢的道:“那是在看一个完完全全归属于他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是心爱的把件?也可以是习惯了的抱枕?”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觉得他给我的东西,我都是需要的。”
“不瞒娘娘......”
阿杼往床榻的一角缩了缩,很是有些没出息的道:“我到现在,其实还是有些怕他。”
“皇帝冷着脸的时候,恍惚瞧着就像是一团铺天盖地的阴影,活活能把人吞噬进去。”
因为惧怕,反倒得贴的更近,这种地狱般的笑话却不矛盾。
“他只是稍稍起了心念摆弄一下你。”
“就能让你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九龙园的事情像是牢牢刻在阿杼脊骨上的教训和心头的阴影。
“娘娘,不怕你笑话......只要圣上他还能睁着眼,不,哪怕他只能闭着眼喘气,我都绝对不会忤逆他。”
“他想听,我就会一直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话,他伸手,我就会用最亲密的拥抱和最缠绵的姿态伏在他的膝上,一直诉说渴求着他的陪伴。”
“阿杼,这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可笑。”
冯贵妃感慨的道:“忍耐是这个世上最费心力又是同自己最难的争斗......若是本宫当年能有你半分的耐性,慈宁宫里现在住着的,或许就是本宫了。”
“这日子倒也没那么煎熬的,娘娘,真的。”
阿杼笑眯眯的轻声道:“若是让我住在四面漏风的破茅屋里,吃着泔水似的糠菜。”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有做不完的活,有受不完的打骂......凭他是谁,还想从我这讨半句好话?”
“不闹的鸡犬不宁的逃出去,那都是因为我已经躺在棺材板里死不瞑目了。”
冯贵妃连连摇头笑了起来,她们阿杼果真就是个宝贝。
......
钟粹宫
舒府的姐妹被安置在了一处宫院内,分居左右偏殿,主位是常年抱病,近乎足不出户的周昭仪,她是安王的母妃。
可她就和影子一样,在这宫里听不见半点响动。
安王也是,明明比祁王还年长一些,却像闷葫芦似的,只默不作声的跟着祁王。
主殿的宫门一关,只当没这位主位娘娘一般。
舒筠慧看着被凤鸾车接走的舒筠雅——
她的性子闷,不如妹妹筠雅大方活泼,圣上更喜欢妹妹......也是应该的。
让宫里所有人这会儿都关注的车辆很快就到了含元殿,脸色微微泛红的舒筠雅被扶着下车,由陈公公引着进了侧殿,
直到桌上的灯盏都换了新的,可前殿的宣沛帝却迟迟没有动身。
万金难买合心意——不仅是宫里众人如今习惯了阿杼的偏宠,甚至连宣沛帝自己都习惯了阿杼的陪伴。
直到灯火都重新变的昏黑,宣沛帝才慢慢的起身。
眼见宣沛帝往后殿去,陈公公连忙上前,“圣上,按着您的吩咐,舒贵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宣沛帝看了陈公公一眼,而只为说这一句话的陈公公并不多嘴,又退在了一旁。
最后宣沛帝进了偏殿,等了许久的舒筠雅连忙上前请安。
“嫔妾见过圣上。”
“免礼。”
“谢圣上。”
模样相同就要性子格外不同才有趣。
因而舒府的这对姐妹,一个格外的文静,一个很是外向活泼。
这段时日,按着阿杼的路子被好生教导了一通的舒筠雅满脸笑意,大着胆子抬起头就要主动侍奉的。
却不想看见烛火明昧中宣沛帝不近人情般冷肃的神情。
舒筠雅咬咬唇,那些话像黏在口中,怎么都说不出来。
殿内安静的实在令人心悸。
看着没有一个笑的软乎乎的漂亮小娇娇闹腾,而显得格外冷清清的殿内,宣沛帝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时候他的阿杼在干什么呢?
是悄悄的又藏了些话本子看?还是唉声叹气的数落着他?还是悄悄的掉着眼泪?
如今虽然天气转暖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冷,她夜里一个人能睡得安稳吗?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