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宫里面不得圣上传召妃嫔多了去了,侍寝一次就再不得召见,也没比一直不得圣上召见好到哪里去。
但这事显然已经成了赵淑女的心病,走火入魔,寝食难安。
宫里的人都说姜嫔全靠皇后娘娘的提携举荐才有今日,只觉走投无路的赵淑女选择孤注一掷。
“娘娘,嫔妾求您了。”
“娘娘,求娘娘您开恩......”
“先起来吧。”看着跪在那又哭又求,实在狼狈不堪的赵淑女,王皇后直接让左右的宫人扶起她。
“你的事......本宫心里也有数。”
王皇后看着脸色惨白,手腕裹了几层细纱布,已经方寸全无的赵淑女,难得好声好气的宽慰了两句。
“可如今姜嫔身怀有孕,想必你刚刚在殿内的时候也看见了,她怀着双生胎,偏自己生的那么瘦,挺着大肚子看的人都揪心。”
这种境况下,连替王惜穗筹谋打算的王皇后都不再多言了,还能为赵淑女去碰一鼻子灰?
“眼下圣上只怕无心其他,只待姜嫔生产后......本宫自会在圣上面前为你说情一二。”
又是姜嫔,又是她......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横压在所有人头上的片阴影。
赵淑女没想到她已然费尽心思,不惜自残至此,舍下全部脸面的哀哀跪求,王皇后却顾忌姜嫔,只是这般聊胜于无,不痛不痒的敷衍自己几句。
领了一堆封赏的赵淑女,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坤宁宫。
虽然说面对疑似“中邪”的宣沛帝,有心无力的王皇后都暂且放弃了挣扎,也半点不想去碰阿杼这个不知道什么就会炸开的“闷雷”。
但关心、侍奉太后娘娘却是她这个一宫之主职责所在。
如赵淑女的一片敬诚孝也是她这个中宫娘娘管理六宫,教导有方的有力证明。
思量了片刻,王皇后还是带着这些经文又去了含元殿。
“......赵淑女的父兄勤勉尽忠,而赵淑女自选秀入宫来就一直静顺谦和,如今又这般虔诚孝顺。”
说着这些正事的王皇后,同宣沛帝心平气和的有商有量。
“太后娘娘抱恙至今,尚未痊愈......臣妾想着,是不是能给赵淑女晋一晋位份,也好冲冲喜气。”
见宣沛帝没有异议,王皇后便又道:“那依圣上看,给她赐个什么位份合适?”
“就晋为五品贵人吧,赐封号,恭。”
王皇后点了点头。
说罢这件事,王皇后同宣沛帝又相顾无言了片刻。
只是......宣沛帝比以前好像清瘦了些,眼底也隐约有些青痕,
一贯都是冷的不近人情般的宣沛帝,这般微微垂眸静默之际,却不再那么隔得山远水远了。
当年意气风发,即便冷肃却生着闷气时神情格外生动的少年郎,恍惚与眼前的皇帝重合在一起了片刻,王皇后早已寂寂默然的心头于此时微微动了动。
临起身退出殿的时候,看着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很是清幽殿内的宣沛帝,王皇后没忍住说了一句:“朝政辛苦,圣上,圣上您也要多保重龙体才是。”
宣沛帝微微一怔,他眉眼处也软了下来,“宫务繁琐,皇后你也要好生保重。”
王皇后眼睛微微有些红的看着宣沛帝,笑了笑,随后退出了含元殿。
*
午后,晋位份的旨意就到了永棠宫。
“兹有永棠宫淑女赵氏,勤勉柔纯,敬诚温孝,仰承皇太后慈谕,着即册封为贵人,特赐封号恭,钦此!”
本以为此生无望,不想忽然间山回路转的赵淑女神情有些发懵,还是一旁的秋莲悄悄提醒,她才连忙接过旨意。
“嫔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莲扶着赵淑女,不对,恭贵人起身,随后喜气洋洋的给前来传旨的太监封了喜钱。
唐昭仪身边伺候的掌事姑姑也躬身含笑道喜,又请了恭贵人去主殿。
*
什么叫扬眉吐气?
这就是,还叫风水轮流转!
永棠宫的侧殿正在被宫人收拾着清扫,好让恭贵人挑个吉日迁进去,而恭贵人则是去了吕美人的偏厢,这会儿已经被挤满了。
恭贵人端着茶盏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神情很是惬意的看着满殿朝着她行礼的妃嫔,屈膝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吕美人。
在这宫里,便是一宫的主位娘娘处置妃嫔都要上报坤宁宫。
除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张贵妃,其他人都没权利训诫妃嫔,更何况恭贵人?
但不能打不能骂,不代表没有旁的法子。
这不,连唐昭仪都默许了恭贵人出气的行径,这满屋的妃嫔,自是得一遍遍的在这屈膝给她行礼。
恭贵人悠然自得的轻轻吹了吹手里的茶,掀起眼皮嘲讽道:“吕美人入宫这么多年,却连规矩都没学好?”
吕美人咬着牙又行了一遍礼。
“嫔妾见过恭贵人,贵人吉祥如意。”
“嗯,声音小了点。”
“......”
一遍一遍又一遍,坐着喝茶的恭贵人那是既不嫌烦又不嫌累,她就这么明晃晃的挑着刺,让这些人一直给她行礼。
直到吕美人被折腾的两腿发软,踉跄的倒在了地上,恭贵人才笑呵呵的道:“原来吕美人入宫这么多年,就学了这些规矩,正是让人大开眼界。”
丢下茶盏,恭贵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吕美人,将从前的那些话原样奉还。
“吕美人,这宫中的时日还长呢,咱们走着瞧。”
等回了自己的宫室,恭贵人脸上的兴奋劲儿盖都盖不住。
她哈哈的笑了起来,秋莲也跟着一起笑。
待扶着恭贵人坐下,秋莲笑着恭维道:“娘娘刚刚可是威风的风光呢。”
“那吕美人一贯嘴脸可恶的很,这回却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这才哪到哪呢。”
恭贵人昂着头,得意之余,却是忍不住想起了今日在坤宁宫的阿杼。
现如今没人敢用姜氏余孽称呼阿杼了。
连王皇后都没再用诸如贱婢、洗脚婢的称呼羞辱阿杼,反倒体贴的多加关心,不仅连连免礼,连她吃的香不香,御医怎么说,都要先过问一下。
“她如今虽然只是嫔妾,可谁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生出来,就会晋位......实在是前途无量。”
同阿杼一比,恭贵人这晋位之喜就很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连皇后娘娘如今都得好生顺着她,偏她还不知足......这宫里有那么多的皇子,谁和她似的这般占着圣恩不放?”
此番能得已晋位全仰赖谁心里有数的恭贵人,自然不会怨怼推脱的王皇后。
秋莲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她轻声叹道:“是啊,姜嫔娘娘多风光,就连皇后娘娘这般宽和仁厚,都得忍她的气。”
“娘娘您还没进宫的时候,姜嫔就时常恃宠生事,甚至当众嘲讽皇后娘娘,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宫里人人自危......”
看着恭贵人脸色,秋莲话锋一转:“所幸现在姜嫔娘娘有孕在身,性子宽和了不少。”
“只盼着她往后,也能是现在这般宽和的性情,娘娘您也不至于吃她的委屈。”
“我还没吃够她的委屈?!”
恭贵人脸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
“从前就这般嚣张跋扈,往后她生下皇子有了倚仗,还能容得下我们这些人?”
“只怕我们都将来再无立锥之地!”
想起王皇后提起阿杼都在叹气的模样,恭贵人轻声道:“若是......姜嫔往后都没法这么嚣张,只怕皇后娘娘都会很高兴吧。”
“娘娘。”
秋莲看着恭贵人,只当她在说笑似的笑着开口:“只怕不止皇后娘娘高兴,这满宫里都要拍手只道老太爷开眼了。”
......
掌灯时分,宣沛帝的御驾准时到了关雎宫。
待入了冬,很快就会到年节跟前,大元朝惯例便是一年事一年毕。
又正逢官员清查选禄的时候,今个儿在内阁同朝臣议事才结束不久的宣沛帝,这会儿身后跟着一堆捧着奏折的小太监。
陈公公在小书房摆着折子的功夫,阿杼却已经推着宣沛帝躺在了榻上,又用热热的面巾覆在他的脸上,麻溜的拆了发冠,用梳子一下下的通着宣沛帝的发隙和头皮。
许是身怀有孕的原因,阿杼身上原本淡淡的清甜如今却是越发的温馨的发甜了,好似还混着点奶香。
阿杼年纪轻,但她现在又有孩子,身上自然而然的透着很是柔软的气息,她这般慢慢的梳着宣沛帝头发的时候,宣沛帝没来由的有种安心感。
等慢慢将宣沛帝整个头发都被顺了一遍,阿杼才遮着宣沛帝的眼,取掉了盖在他脸上的面巾。
“圣上。”
阿杼伸手摸了摸宣沛帝眼底的青痕。
“嫔妾让人用黄芪和枸杞炖了些鸡汤,您喝一些?”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点了点头。
等吃了汤,宣沛帝就去小书房看折子。
阿杼特意让人多送了两盏灯进来,自己也拿着书靠在了书桌旁的榻上。
“朝事琐碎,朕只怕要看的晚些,你早些去休息。”
“圣上,嫔妾除了早上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其他的时候不是吃就是睡,现在可精神着呢。”
阿杼捏了捏自己的脸。
“圣上将嫔妾养的珠圆玉润,自己却清瘦不少。”
灯火下,阿杼眼里隐约有些晶莹的亮光,她慢慢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