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气氛稍显凝重中,还是太子最先开口, 只见他朝着宣沛帝微微躬身道:“父皇。”
“今日是除夕宴,儿臣与几位皇弟一道在席上多吃了几杯酒, 一时吃的醺醺然都忘了分寸,还请父皇恕罪。”
“父皇。”
满身酒气的祁王站在太子的身侧, 他脸色晕红,看着宣沛帝时眼里都像是有泪。
“您闭宫修养了这么长时日, 如今总算见您龙体康健,儿臣,儿臣这是高兴。”
英王看着身侧说着话还掉了些眼泪祁王, 若论装模作样, 还得是他这位三皇兄。
这不,喜极而泣的祁王又说着“醉话”。
“这些时日太子爷监国督朝, 行事更是果决凌厉,雷厉风行, 但又所令,朝中诸位大人无不叩首相应,连连应诺。”
“便是两朝元老的文阁老,都在一令之下告老还乡。”
“儿臣, 儿臣从前不懂事,只怕气盛之际已经恶了太子......”
伸手擦着眼泪的祁王抬头看向了宣沛帝。
“父皇,您,您可要替儿臣同皇兄好生求求情,免得将来......”
“三弟说的这是什么话。”
太子一脸讶异的看着祁王,随后连忙朝着宣沛帝道:“父皇。”
“儿臣确也有错。”
“明知三弟性子急,却在气头上时还是忍不住同他争执......但说到底却是手足兄弟,哪里会真的当真?”
“是啊,父皇。”
英王和睿王紧随其后,几人连声道:“儿臣们与三哥不过是几句玩笑之言,三皇兄酒醉之下竟是当真了。”
安王是个闷葫芦,跟着祁王之后也没能说出个什么话来,现在也是如此。
宣沛帝视线扫过底下站着的几个皇子,脸上不见愠色,只微微颔首。
“即是除夕晚宴,自当尽兴。”
“朕这段时日能这般安心静养,也全靠太子处理朝政,躬行下肃,太子勤勉不怠,监国辛苦,于朝野督查有功,特赐御酒一杯,以作嘉勉。”
宣沛帝说完赐酒,侍奉旁侧的陈公公倒了水酒,亲自端着送下了御阶。
“多谢父皇。”
太子连忙拱手谢恩,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面带笑容的王皇后则是昂着头,看向了下首的张贵妃。
张贵妃垂下眼,一点也不想看王皇后得意洋洋的模样。
不想宣沛帝挥挥手让几个皇子散去时,却将祁王传召至身侧。
也不知宣沛帝说了什么,祁王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应着声。
“殿下。”
端着酒杯过来,站在太子身侧的王氏家主不由的往御阶之上多看了几眼。
“依稀还记得咱们这位祁王爷可是海量,不想今日这宫宴才开始,几杯水酒醉成这样。”
太子深深的看了一眼祁王。
“舅父岂不闻——酒不醉人人自醉?”
“都说“酒后吐真言”,孤的这位皇弟想必“吃醉”后,有许多的话要同父皇说。”
但不管祁王又当着皇帝的面装乖卖痴说了些什么话,太子却还是稳得住。
到底做了数十年的天家父子,太子也对他这位父皇很有几分了解——他若是肯给你机会,你必定得抓住机会,全力以赴让所有人信服。
倘若你做的不好,庸碌无为或是显得糊涂蠢钝,不管是为着什么,他这父皇都断不会将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机会难得。
虽然只看这一次两次的机会,实在是有些吝啬,甚至可以说这次的“考验”来的十分突兀,颇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太子到底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
若是他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就趁早收拾收拾自己滚蛋,尽早退位让贤吧,舍得将来被皇帝亲自废黜,下场惨淡潦草收场。
因而这次监国处政,太子却是当真下了十足的苦功,
“舅父。”
太子移开落在祁王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了王儒敦。
“万幸如今父皇已然百病全消,身体康健,自是该还朝上政,御宇临朝,孤也要辞去这监国之责,这阁老之位......”
即便再不舍太子监国的这段时日,可王儒敦也知道此次情况特殊,“监国”一事万没有贪恋强求的道理,他只笑着点头。
“殿下放心,府中上下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鼓乐声重新奏响,殿内气氛一片和乐中,殿外忽然有太监连滚带爬的而来。
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神色惊慌的道:“圣上,圣上,关雎宫走水了!”
“啪——!”
宣沛帝手里的酒杯径直坠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骤然间煞白,之后更是一言不发的猛然甩袖而起,大踏步冲出了华晏宫。
“这,说的可是关雎宫?”
“这个时候走水了?”
“这关雎宫里头可是那位生了对“龙凤胎”的姜嫔娘娘?”
“正是,这宫室都是圣上特意......”
满殿才响起议论声,宣沛帝的身影却已经像阵风似的不见了。
在宫中“走水”之事,可大可小,若是火势不小借风而起牵连起来,就会是一场“惨祸”。
听清此事后,王皇后也连忙起身了。
“如今离着守岁的时辰还早,诸位且在华晏宫内......”仓促交代了几句,王皇后就出了殿往关雎宫去。
徒留在殿内的张贵妃脸色也是一片惊讶沉凝。
为着这位姜氏,她们圣上几次三番已经是个什么模样,张贵妃心里有数。
关雎宫走水之事绝对不是意外......更要紧的是,这事是谁做的?
心中隐忧难安的张贵妃,恨不能现在就去关雎宫了解清楚情况。
只是帝后二人以相继离殿而去......这宫宴之上,总得有个人暂且主持大局。
领着协理六宫之责的张贵妃自然得留下。
而这会儿谁还顾得上什么除夕宴?
满殿的妃嫔命妇甚至是朝臣都接头接耳之际议论纷纷。
“这位姜嫔娘娘当真是时运不济。”
“可不是么。”
“明明是怀着“龙凤胎”的吉祥福气,偏偏这一摔,害的这对祥瑞早早出生,如今只得小心养在宫中......”
“便是这位姜嫔娘娘她自己都在宫中静养,连除夕宴都没能露面。”
“你说这猛然间走水,火光弥漫,九皇子和七公主即便没被烧着熏着,可在夜色昏黑之际这么忽然惊一惊......只怕也够呛。”
“谁说不是呢。”
“如今外头且冷呢,天寒地冻的再叫忽然抱出来给冻着......诶,阿弥陀佛。”
“你说这明明是天大的福气,怎么就变得如此“三灾八难”的让人揪心。”
自然而然的,另外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就钻了出来:“可不是福气太过受不住么,要不怎么说是福薄缘浅呢。”
“......”
殿内是酒至半酣的热闹。
刚一出殿,就叫冷风吹了个结实。
寒风夹杂着雪粒“扑簌簌”间劈头盖脸的砸落。
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雪,便是宫人们清扫了几番,转头的功夫,长街上四处又被皑皑白雪覆着。
除了一些御前侍卫,便是陈公公都没能跟上宣沛帝的脚步,匆忙赶至长街一侧,还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因着仓促心急,又逢积雪路滑,摔了几次的宣沛帝身上已经沾满了雪。
可他却丝毫觉不出半点的疼来,整个人就和这冰雪凝成了空落落的一团冰疙瘩。
理智和引以为傲的冷静都在顷刻间被眼前的这团火给烧成了飞灰。
全身发抖,呼吸间都渗着骨头缝针刺似的宣沛帝看不见其他也听不见其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他脚步停都没停,径直冒着火光就往关雎宫里冲。
其他赶来救火的宫人和侍卫惊得三魂皆跳,大惊失色间连忙扑上去拦住了宣沛帝。
可宣沛帝却打翻了拦在身侧的人。
“苍啷——”
他直接伸手抽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刀。
火光映他眼里都像是血红一片,通身都是择人欲噬的戾气。
“都滚开!”
“圣上!”
听着三财脸色青白,急的哆哆嗦嗦间连滚带爬报信后,裹着锦被的阿杼,披头散发的从旁侧的长丽宫冲了出来。
“圣上......”
“哐当!”
宣沛帝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
他怔怔然看着阿杼,近乎是颤巍巍的喊了一声:“阿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