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是嫔妾,嫔妾刚刚从......”
话还没说完,阿杼就被冲过来的宣沛帝死死的抱住了。
这一下抱得太过瓷实,勒的阿杼闷哼了一声再没说出话来。
人怎么能在短短的时日内,接连几次遭受心脏被死死攥紧,狠狠撕扯抓揉着五脏六腑的痛楚?
没人能。
劫后余生般的宣沛帝抱着人说不出来话。
他抱着阿杼的手都在抖,半晌只是从气腔里挤出了“嗬嗬”的低低哭音。
沾在宣沛帝脸上的风雪像是化了,在脸上洇出几条湿漉漉的水痕,随后落在了阿杼的衣领和颈侧。
阿杼松开拉着锦被的手。
她慢慢的摸着宣沛帝紧紧绷着的脊背。
一下又一下。
“圣上,嫔妾好好的。”
温声说一句,阿杼就认真的顺毛摸一下。
“嫔妾既没被烫着,也没让这烟气熏着。”
“刚起火的那阵,嫔妾就什么也没管,只裹着两个孩子和宫人跑了出来。”
絮絮叨叨的废话,最是能让人紧绷的精神慢慢缓和下来,不至于大喜大悲之间骤然情绪失控。
这会儿阿杼的嘴就没停过。
“这黑灯瞎火之间忽然下起了雪,天寒地冻的,又匆忙之间抱着两个孩子......嫔妾无法只能先闯到长丽宫来。”
“刚刚嫔妾就去了长丽宫的偏殿,怕着凉,便又私自动了婕妤娘娘宫中的那些炭炉和锦被......嫔妾无状,待来日同婕妤娘娘赔罪。”
察觉勒的她都快要喘不上气的手,慢慢松了松,阿杼再接再厉。
“圣上。”
“咱们的两个孩子今晚上裹得和“福包”似的,奶嬷嬷都抱得紧,应该没冻着。”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吓着了,刚刚嘉和还哭了一阵。”
“......”
追在身后的王皇后急匆匆的行来,就看见了长街之上十分不成体统紧紧抱在一起的宣沛帝和阿杼。
看清来人,阿杼轻轻的拍着情绪已经不像刚刚那阵要“炸开”似的宣沛帝。
“圣上。”
“皇后娘娘也来了。”
宣沛帝慢慢的直起了身,可他紧紧攥着阿杼的手不放。
“圣上。”
唤了宣沛帝一声的王皇后,这个当口自然不会发疯似的揪住这点事不放。
她只作熟视无睹,满脸急色看着阿杼连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走水了?”
“姜嫔,你可让这火伤了哪里。”
“九皇子和七公主呢?”
“孩子可有伤着?”
“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在这外头候着。”
阿杼自是对关怀备至的王皇后感激非常。
待听得阿杼因着擅闯长丽宫的事赔罪,王皇后摆了摆手,一脸的肯定:“事急从权。”
“你做的很好。”
“万事也没有你和两个孩子的安危重要,便是赵婕妤知道了此事,也只会庆幸姜嫔你素有急智,处置得当。”
说完这些,王皇后回头看了看关雎宫。
火光已经小了许多,就是滚滚浓烟看着还有些心惊。
“圣上,如今火势还未......”
转头看向宣沛帝的一瞬,王皇后第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雪色清寒,白茫茫映入宣沛帝眼中的缘故。
宣沛帝看过来的目光着实让人瘆得慌。
阿杼咳嗽了两声,宣沛帝低头看她,王皇后愣神的功夫,就听宣沛帝吩咐带着两个孩子起驾回了含元殿。
“传太医至含元殿。”
说罢,宣沛帝看向了王皇后。
“姜氏和皇儿由朕照顾,皇后且回华晏宫,今晚除夕晚宴便由太子暂代朕主持。”
堪堪回神,看着宣沛帝带着姜杼和两个孩子登上了銮轿,王皇后慢慢的垂下眼。
“臣妾恭送圣上。”
*
待銮轿到了含元殿,御医早就在此处候着了。
除了有些受惊又吹了吹冷风,阿杼身上倒是没什么其他的事。
可九皇子和七公主到底才两个月大,不比大人能抗,似今晚上宫室走水,火光汹汹中人声嘈杂,这般夜半受惊,睡着的时候抽搐着醒来就会哭。
这会儿两个孩子又哭了起来。
本来刚刚看起来还很是镇定的阿杼实在没忍住,抱着两个孩子一起哭。
宣沛帝抿着唇,眼里也闪过点点晶莹的水光,他摸着阿杼的头,又轻轻的拍了拍两个孩子。
直到九皇子和七公主哭累了又睡过去,阿杼眼睛都红成了一片。
压了一晚上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起先阿杼还是抽抽噎噎的低泣,随后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被宣沛帝抱在怀里的时候,阿杼流着泪咬着牙,攥着拳打着人。
“关雎宫里火光烧起来的时候......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嫔妾有多害怕,呜呜呜。”
“圣上也不在,嫔妾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仓皇的逃了出来。”
“殿外又下着雪,外头那么冷......火光里所有人都急慌慌的喊,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影,两个孩子一直在哭......”
“可圣上迟迟不见踪影!”
“......”
“一次又一次。”
“两个月前嫔妾从刚刚撵轿上摔落,害的两个孩子早产。”
“如今又险些与他们一同命葬火海......呜呜呜。”
“这次是躲了过去,可下一次,下下次,你让嫔妾怎么办?”
“圣上,你让嫔妾怎么办?!”
“......”
强压着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怨恨像是找着了发泄口,阿杼呜咽着对宣沛帝又打又骂。
宣沛帝抱着阿杼,微微仰头间还是有眼泪落了下来。
不管阿杼怎么骂怎么打,他都牢牢的抱着人,任由情绪失控的阿杼咬在了他的肩侧。
直到阿杼发泄一通,近乎脱力的倒在了他的怀里,宣沛帝闭着眼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鬓发。
“不会再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
生生受惊一场又情绪失控,嚎啕大哭到近乎脱力晕厥的阿杼被喂了些安神汤睡下了,
眼见宣沛帝只在后殿陪着姜嫔娘娘,回来报信的陈公公只得匆匆也进了后殿。
“启禀圣上。”
“这次关雎宫走水......是因着宫中燃放的烟花爆竹落下的火星先引燃了后仓外的杂物。”
“为着过冬和年节跟前,前些时日内务监按例又往宫中各处送了些蜡烛、炭火、棉衣等等东西。”
“因着九皇子和七公主还在关雎宫,这些东西更是送了近乎三倍都存放在后仓。”
“那阵火借着风势从后仓烧起后......火势就没法控住了,所幸娘娘带着人离开的快,没有人员伤亡。”
又是这种小小的“意外”,随后就势不可挡般掀起的大祸。
“真是好生巧合啊。”
感慨着这句话的宣沛帝眼里都泛起了凶光。
宣沛帝自问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仁善慈悲好性子的人。
怎么就有人敢这么一次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毫无顾忌的挑衅?
“既如此这般自持智计百出,频施辣手,心念歹毒,如今都只当这宫中是龙潭虎穴了。”
宣沛帝颔首间自语。
“这次是姜氏,是关雎宫,下一次是不是就该是朕,是这含元殿?”
“火光冲天内,满宫里只四处惶惶然间奔告朕不幸殡天?”
明明只是关雎宫的事,可宣沛帝扯到了自己身上,甚至还将说的这么重。
宣沛帝敢说,陈公公都不敢听啊。
惊的陈公公脸色大变间,“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