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杼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若是阿杼三、四十岁的时候,或许就没有这种激情和冲动了,只会反复衡量利弊。
但阿杼不是。
她现在还年轻,正是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年纪。
满眼都是兴奋的阿杼,握紧缰绳,大胆的一催马腹。
“驾——!”
宣沛帝倏地攥紧了手里的马鞭。
“阿杼!”
阿杼没有回头。
看着阿杼这般疾驰而去,头也不回跑远的身影,宣沛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似是无拘无束的要一头扎向山林。
陈公公:......
他当初以为阿杼就是恨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偏偏又蠢钝了些,手段低劣的宫女......为着自己的走眼,陈公公暗暗自责了一番。
后来,他觉得阿杼忠心耿耿,是个十分听话乖巧的性子......现在看着那道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身影,陈公公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圣上。”
陈公公觑着宣沛帝的脸色,开始拼命的找台阶了。
“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有的,情急之下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指不定这会儿有多害怕呢。”
宣沛帝侧首看了一眼陈公公。
陈公公心里骤然一紧,随后他躬着身,低着头悄悄退在一旁,半个字也不敢多言了。
同样静静站着的还有卫大统领。
见陈公公退回来,他更是沉默,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一声不吭。
宣沛帝不说话,没人敢说话,就连身后御前侍卫们牵着的马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行人就这么安静的等了片刻,却一直没有等到“悬崖勒马”的一幕。
宣沛帝轻轻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他只神色如常的淡声吩咐道:“让她回来吧。”
“是。”
卫大统领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骨哨。
他鼓圆腮帮子尽力一吹,“嚟——!”
这特制的骨哨声音嘹亮又悠长,极有穿透力,能传的很远很远。
阿杼听见了这哨声,黑马也听见了,眼见它开始慢慢放慢了速度,阿杼一怔,试着晃动缰绳,却指挥不动这马。
不仅如此,黑马还转身了,带着阿杼往哨声的方向奔去。
那一瞬间,阿杼当真是想跳马的。
但很快她就清醒了——
她跳马做什么?她不就是学骑马的吗?她控制不住跑的有些快,不是很正常的吗?
原路返回的阿杼拼命让自己稳住。
她甚至还迎着风往外挤着眼泪,等重新又看见宣沛帝的时候,她还想着从马上直接跳下去,扑进宣沛帝的怀里装可怜。
但宣沛帝的看过来的眼神,让阿杼背后发冷,顷刻间头脑格外的清醒。
她没敢鲁莽的选择直接跳马——嘘,毒蛇动了,它盘着身子昂起了头。
黑马慢慢的停了。
看着马背上那位姜嫔娘娘的神情,陈公公和卫大统领不由的悄悄对视了一眼。
眼见宣沛帝朝着马走了过去,陈公公和卫大统领带着其他人悄悄的退开了些。
阿杼坐在马背上没动。
直到宣沛帝行至近前,朝着她伸出手的时候,阿杼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被带下了马。
“跑的真远。”
听着宣沛帝似是感慨又听不出喜怒的四个字,阿杼努力顺了顺表情,她正想挨过去撒娇卖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些腿软,甚至兴奋劲儿一落,身上哪都不得劲。
尤其大腿两侧,火辣辣的刺痛。
阿杼这下哭的真有些真心实意。
她踉跄的扑在宣沛帝的怀里。
因着两条腿又软又疼,阿杼是真的站都站不住,吚吚呜呜的哭了起来。
“圣上,嫔妾都要吓死了。”
“呜呜呜,您明明说好要教嫔妾骑马的。”
“结果,结果您忽然撒开手就不管了,留嫔妾一个人在马背上。”
倒打一耙的阿杼委屈的不行,小珍珠似的眼泪扑簌簌的掉。
“嫔妾一个人骑着马,只能傻愣愣的僵着身子坐着,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之后它又跑起来......。”
“刚刚在马背上的时候,嫔妾一时想着会不会摔得稀巴烂,一时又不知道这马会把自己带去哪......呜呜呜,嫔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圣上。”
阿杼使劲抱着宣沛帝,抬头间委委屈屈又可怜巴巴的的道:“您不能在把嫔妾一个人丢下了,呜呜呜,圣上,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宣沛帝托着阿杼。
听着她吚吚呜呜的责怪,他看着阿杼的眼睛,反问了一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阿杼只一口咬定真的,连连点头,“嫔妾什么时候骗过圣上?”
“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圣上以后不能再这么丢下嫔妾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慢慢的摸着阿杼的头,宣沛帝点了点头。
呜咽的说着自己清白无辜的阿杼,霎时松了口气。
宣沛帝也似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只颔首间喝道:“来人,将这畜生拖下去处置了。”
“圣上!”
阿杼下意识的拦了一下。
宣沛帝看向阿杼,神情似是有些奇怪。
“朕选了它。”
“便是想着能你能骑着安稳,让你高兴些。”
“但它如此不通人性,不服管教,肆意妄为,还留着它有什么用?”
阿杼仰头看着宣沛帝,躲不开他眼睛。
宣沛帝的眼仁不似阿杼一般是带着点琥珀色,甚至较寻常的人的都要黑些。
黑沉沉的眼睛,这般死死的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无外乎阿杼会情不自禁的用毒蛇相比拟了。
阿杼心里拔凉拔凉的,但她却硬着头皮没退,脸上一副胆怯又仁慈的“圣母”样。
“圣上。”
“万物有灵,这马多可怜啊......”
见宣沛帝不为之所动,阿杼便立即换了意思,软声道:“更何况,这是它的第一次,也是圣上和嫔妾的第一次。”
“您第一次带着嫔妾同乘一骑。”
“圣上,嫔妾一贯是个贪心的。”
阿杼挨着宣沛帝,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您待嫔妾万分垂怜,嫔妾记在心里,因而自从侍奉您开始,嫔妾总想着能留下和您相关的一切......”
“这是您第一次做“先生”,尽管您丢下学生了,但学生还是想留下它。”
阿杼的大眼睛里噙着泪央求的时候,甭提有多可怜了。
她又这么口口声声的拿着“第一次”泪眼婆娑的连番求情,宣沛帝到底还是松口了。
“下不为例。”
“是是是。”阿杼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圣上真好。”
估摸着前头围猎的时辰也差不多,宣沛帝便要带着阿杼回去,但阿杼却摇着头,死活不愿意上马了。
“圣上。”
阿杼红着脸,颇有些难为情的凑到了宣沛帝的耳旁。
“嫔妾,嫔妾的腿......两侧蹭伤了。”
宣沛帝:......他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呀,还敢不敢骑着马不管不顾的跑了。”
阿杼一脸委屈,鼻子和眼睛都红了,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嫔妾又怕又疼,圣上您还数落嫔妾。”
见阿杼真的难过了,宣沛帝伸手擦着阿杼的眼泪,低声道:“都是朕的不是。”
“朕不该撒手让你一个人骑马的。”
“今日不骑马了,咱们一起坐撵轿回去,好不好?”
阿杼这才破涕为笑,片刻的功夫后,她被宣沛帝抱着上了撵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