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卢隐月朝二老磕了个头。
“隐月不孝,却是有事相求。”
文老大人按下文老夫人欲要起身的动作,他神情冷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卢隐月。
“月儿,你所求何事?”
卢隐月抬眸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隐月想入宫伴驾。”
“隐月!”
文老夫人一惊,随后语气都急了些。
“圣上如今宫中后妃数之不尽,诸位娘娘们各有手段,膝下诸皇子众多,你又何必掺和这趟浑水!?”
宣沛帝又不是恨不能将天下貌美之人都纳入宫中的人。
相反,皇帝与朝臣还是很有几分默契。
皇子们到了适龄的年纪,若是有意,待衡量一二后,皇帝自会指婚。
而对于朝事不懈,忠心耿耿多年的老臣,自然也很愿意给几分体面,在他们儿女孙辈的婚事上也愿意抬抬手。
因此文老夫人就没担心过卢隐月此番选秀的事,当今圣上阅美无数,又不会只盯着她们月儿。
实在不行,让文老大人豁出老脸去御前求一求,总能有几分体面。
“当日在王家的寿宴上,你便同睿王相识。”
文老夫人显然这些日子也为卢隐月的婚事十分的上心,反复思索良多。
“睿王同你年岁相配,身份不凡,又深得圣上和皇后娘娘疼爱,他还没有娶王妃,你若是有意......”文阁老的外孙女,也不能说实在配不上他睿王殿下。
“祖母。”卢隐月摇了摇头。
她看着文老夫人,只道:“隐月同睿王殿下只是数面之缘而已。”
说罢,卢隐月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如今祁王殿下同太子蓄意相争,两方势同水火,俨然......近乎不死不休,这将来的事,谁一定能保证?”
文老大人没有说话。
太子是太子,但到底还不是天子。
大元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
诸皇子的骨子里像是总带着点桀骜不驯的不服气,想想自开朝以来,历年来被拉下马的太子还少吗?
更何况,太子和祁王相争的局面,是他们圣上一意放任的结果。
“宫中的贵人们可不好应付。”
“你若是入宫求荣华富贵,只怕不比指婚来的身份尊贵。”
卢隐月神情郑重,她望着文老大人,言语诚恳近乎发誓。
“隐月此番入宫,不论如何行事,皆不求荣华名利,只愿效仿班章却辇之德。”
文家如今还当真没人在宫中侍奉御前。
高门大户玉与宫里总是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
卢隐月生的秀美聪慧又清醒,她若是能入宫......文老大人却是当真放心的。
“此事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是成了。
卢隐月俯首又磕了三个头。
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背着平复姜氏清誉的最后希望,实在不能放弃。
这辈子有愧于卢家,有愧于文家,只愿来世结环相报。
.......
飞驰的黑马撒欢似的跑的极快。
茫茫的云层像浪花一般翻涌,目之所及都是苍青黛色,绵延的山峰起伏不定,不远处还有几十匹骏马逆着光奔驰而过。
天朗气清,在这宽阔的猎场内,骑着马奔跑,眼前略过的景物,又像是给都加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这是同皇城中三步一宫,五步一殿全然不同的开阔景色。
看阿杼不仅不害怕,甚至还越来越兴奋的神情,宣沛帝御马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
眼见阿杼意犹未尽,宣沛帝摸了摸她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脸,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
“这是你第一次骑马,时辰不宜太长。”
刚刚不自觉一直绷直腰背挺着,这会儿马慢慢的走动,阿杼也倏地放松了。
她懒洋洋的靠在宣沛帝的怀里,望着不远处的青山林木。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慢慢走了一阵,宣沛帝解开马鞍旁的水囊,喂着阿杼喝了些水。
见阿杼蹙眉,宣沛帝摇摇头。
“朕看不见的时候,你不是推脱着不喝就是偷偷倒一些。”
“如今当着朕的面,总该喝一些吧。”
“听话,后园还有温泉,到时夜里带你去解解乏。”
阿杼一听这话,“咕咚”一下就把水都咽下去了。
宣沛帝自己也喝了一些,随后将水囊挂回马鞍旁侧。
扶着阿杼坐好后,他勒停了马,将缰绳放在了阿杼的手上,自己转身下了马。
阿杼一愣,僵硬的握着缰绳,一动都不敢动。
宣沛帝看着阿杼,阿杼也直愣愣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
沉默了片刻后,阿杼又恢复了在宫中时的神态,她就差吚吚呜呜的掉眼泪了。
“圣上,嫔妾害怕。”
宣沛帝没有翻身上马或者抱着阿杼下来,只是伸手调整着阿杼的姿势。
“踩着马镫,握紧缰绳。”
“阿杼,你不怕它,就能驾驭它了。”
“现在骑着它,微微晃一晃缰绳,就能慢慢的走了。”
呸!
你说的当真轻巧!!!
阿杼心头立即大骂起了一旁袖手旁观的宣沛帝。
明明还在宫里的时候,就早就说好了要教她骑马的,只带她跑一圈就算是好好教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负责的先生?!
若是去收束脩,一定收不到半个铜子,还会被人痛打一顿!!!
心里骂骂咧咧的阿杼也知道,若是她现在哭一哭,再软声求一求,宣沛帝肯定会放她下来,但......阿杼咬了咬唇,努力忍着眼眶里恐惧间不受控制盈出的眼泪。
她死死的握着手里的缰绳。
半晌,阿杼僵硬的胳膊才微微晃动,她轻轻抖了抖缰绳,从嗓子里挤出宛若蚊虫般的喝声:“驾~”
阿杼这一动,她骑着的黑马竟当真开始迈开腿溜达了。
不远处看着阿杼一个人骑着马的陈公公,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平日里这位姜嫔娘娘便是咳嗽一声,他们圣上都得传御医来仔细问一问。
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有个好歹......呸呸呸,万事大吉,如意万安。
“圣上。”
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的陈公公,忍不住近前道:“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
“这一个人这般骑着,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让侍卫护持左右......”
宣沛帝只看着阿杼,没有说话。
也是到了猎场,宣沛帝才猛然惊觉阿杼有什么地方不同的。
选秀入宫的妃嫔们从前自然都在宫外。
无论是各个府上的宴会,踏青,祭祀,灯会......多多少少都会外出走动。
便是那些沙鼠都能在边关自由自在的到处乱跑,找个地方随意打洞。
只有阿杼,她幼年甚至是还有些记不清事的年纪就进宫了。
宫里面有什么?
只有四方方的墙和数不清的规矩。
宣沛帝负手而立,一直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始终没有对骑在马上的姜杼喊停。
皇帝骑的马自是不会有什么古怪的脾气。
这匹黑马,更是早早的就被训练出来,专门用来给阿杼练习骑术的马。
阿杼这般骑着骑着,就没那么害怕了,速度也慢慢的快了起来。
青山苍茫,人声稀少又天高地阔。
阿杼自己握着缰绳,吸着裹着冷簌簌气味的风,却压不住那股兴奋和激动。
天地就在眼前,似乎现在想去哪,只要动一动晃动一下缰绳,她就能随便去哪。
“怦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