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位是文阁老的外孙女,前不久才入京的......”
听着卢隐月这显赫身份的阿杼却没有犹豫又重复一遍。
“都下去。”
青榴不敢多言了。
她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而卢隐月也让莲心先去一旁等着。
目光相接默然片刻,阿杼同卢隐月一道往不远处的望林亭上走去。
.......
黄昏中的残阳像是卷了层血色,金红交织的甚至有些刺眼。
站在亭中的阿杼无暇看着山丘金陵的壮丽景色,只直勾勾的看着卢隐月。
从入宫之际就差点害的阿杼一命呜呼的鬼东西,阿杼是做梦都想除掉,但......
阿杼现在脑子里像是挤进来一只手,来回翻腾着搅和思绪成了一团浆糊,还有连绵不绝的隐痛,来回拉扯着她的注意力。
进退维谷的阿杼颇有种想问又不敢问的踌躇,就这么转身走却又实在不甘心。
明明有太多太多的话都挤在嘴边,阿杼此刻却连一句有用的都没法说出来。
卢隐月也看着阿杼。
入京前,卢隐月是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那个胆怯又灰扑扑的丫头......也好。
为姜家平反,她需要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卢隐月最先朝着阿杼露出了个笑容。
她颇有些感慨的道:“大丫,没想到你如今已经是圣上身边的娘娘了。” !!!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看着气定神闲,永远都高高在上又优雅端庄的姜六姑娘,阿杼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该来的还是来了。
真正的姜六姑娘,永远都是阿杼需要仰望的人。
阿杼嫉妒姜六姑娘,那些嫉妒就像是小虫子钻进她的心里日日夜夜的撕咬。
年幼之际第一次踏进姜府的时候,她就在嫉妒姜府这些金枝玉叶的高门大院,锦衣玉食,绣花软卧,珍馐佳肴。
她当时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贵女,过上这样富贵的好日子。
后来......她倒真捡着旁人不要的身份,如愿以偿了。
不管暗地里自欺欺人多少次,阿杼永远都知道,姜氏终究不是她的身份。
她就是个庄子里奶嬷嬷的婢生女......甚至为着护住姜六姑娘的平安,她娘都不要她了。
甚至哪怕是宫中,一开始,皇帝是为着姜氏才下旨让她入宫的。
也是为着姜氏遗孤的身份,才在那点垂怜之下,允准她去御前侍奉......她顶着这个身份所有的荣光,都是偷来的。
就连脑子里的那个鬼东西,也因为她是假的,所以才硬生生的往死里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每时每刻都盼着她倒霉送命......遇见正主,即便还隔着人,它都肯清楚的说话了。
惯会伏低做小,阿谀献媚的人,有所谓的傲骨和胆气吗?
没有。
“狗仗人势”的胆子也不过是场空。
阿杼死死的攥着拳头。
就像是凭着那点虚伪的小人脸皮,生生握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和体面。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姜嫔娘娘。”
此刻的阿杼像是鼓起肚皮的癞蛤蟆一样,拼命的鼓着那层薄薄的胆气,虚张声势。
“本宫更是从未,从未见过你!”
“卢氏,你敢这般僭越无礼,你,你,你放肆!”
阿杼的色厉内荏听的卢隐月笑了。
她神色从容,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阿杼。
当年刚入府的阿杼就像个小老鼠一样的胆怯又贪婪。
她出身卑贱,眼界不宽,胆气不足,因而对着府中的富贵满眼的嫉妒艳羡渴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用眼神偷偷的看。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想必将来也是。
她不是姜氏一族的人。
她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情。
她只会用着这个身份曲意逢迎,成为蛊惑圣上的红颜祸水......令姜氏蒙羞。
卢隐月朝着阿杼走了一步,阿杼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若是娘娘从未见过我,又何必再三出言留下?”
见状,卢隐月却是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阿杼,此刻却是神情认真的说着真心话。
“大丫,当年我年纪尚幼,骤逢灾祸间六神无主,慌慌张张间只会哭。”
“她们做的所有决定更是从未问过我。”
“我只是糊里糊涂的被裹挟着出逃,如今,我能做主了......”
阿杼死死的攥着掌心,头晕目眩间喉咙间更是一片腥甜。
看着神色郑重的卢隐月,阿杼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扭曲,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从前你做不了主,哈哈哈,你做不了主,所以能干脆的一走了之。”
“现在你又回来了,还是高门贵女......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
整个人的平静都像是被踩成稀巴烂的阿杼目眦欲裂,眼里血红一片,她压着声音却抑制不住的发颤。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攥着这个身份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
可现在什么都有的姜六姑娘,却还要回来同她抢!
“你已经是卢氏的贵女了,你甚至还有文阁老这样的祖父,你凭着这个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同我抢呢?”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姜氏!”
卢隐月的眼里也有了泪。
她看着情绪激动到有些失控的阿杼,不进反退。
“为什么回来?”
“自是为了姜氏平反,为了姜氏重换荣光。”
“为了,为了往后能告慰姜氏满门的在天之灵,为跪在姜家众人......灵位前,正大光明的祭拜他们,为他们上柱香。”
那我呢......我这么多年算个什么?
自私自利的阿杼这一刻也只想着自己。
她泪眼朦胧之际却是恨恨的看着卢隐月,声音嘶哑的笑了起来。
阿杼恶狠狠的道:“想去烧香你自去便是,烧上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
“我为着姜氏罪奴的身份,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你现在一句话,说换回来就换回来?”
“休想!”
“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
“我不会让的,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卢隐月看着宛若“疯狗”般龇牙咧嘴,不通人性的阿杼,慢慢的拭去眼泪。
“大丫,你娘这些年一直都记挂着你。”
“这些年她在夜里总悄悄的哭,哭的眼睛都不好了,临来前,还托我看看你......”
“别跟我提她!!!”
“好,不提。”
卢隐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随后看着阿杼,淡淡的问道:“那你腰间的那枚红痣呢?现在还在不在?”
“你从前一吃南乳瓜就吐的毛病,现在可好了?”
“你夜里总是.......”
“住嘴!”
已然恨到满身血气翻涌,咬着牙近乎要发疯的阿杼,粗暴的打断了卢隐月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卢隐月清楚的回答着阿杼。
“这世上熟知你底细的人,现在不光只有我一个,大丫,你自己也清楚的,顶替者与被顶替者同罪。”
像是倏地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阿杼踉跄的退后几步,她站不稳,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蹲在那,可怜吧唧哭着呜咽起来的阿杼,卢隐月满是看着蠢笨痴愚之人的无奈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