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回头,瞪着孟令仪。
“十七殿下,您……伤的也很重罢?”孟鼎臣知道自家妹子曾经和眼前人有过不少交集,替她关心几句:
“就算胜负固然重要,您也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我这里还有马匹,殿下是否需要?”
赵堂浔礼貌笑着婉拒:
“大人先忙,夜黑风高,既然小姐受了伤,”他语气微微停顿,目光却没有任何偏移:
“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鼎臣也着急回去,接过话头:
“那就祝殿下秋猎中夺得头筹,我先带这丫头回去见母亲了。”
孟鼎臣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正欲转身离开,孟令仪却勾着绳子,忽然回头,声音清亮,微微颤抖:
“殿下,马留下吧。”
二人的目光在火光中相撞,她先移开:
“想做一件事,即便再努力,也要先保护好自己。”
“若是一心为了旁人,反而先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那还是不必了。”
她转身,不再言语。
这句话,既送给他,也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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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忘记定时了呜呜?
第36章 荼蘼残(一) “南墙撞多了,终于想通……
她背对着他, 声音不如平日一般,带着一股甜腻的欢快,微微沙哑, 情绪淡淡。
赵堂浔手指蜷曲,并未回应, 接过一名侍卫递过来的马匹缰绳, 静立原地,目光垂在地上。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没听明白孟令仪的话, 不过也没多想, 只当她和孟鼎臣一般,劝诫赵堂浔莫要太在意成败, 反而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一群人告辞, 再度往回走。
孟令仪和徐慧敏并排落在后边,孟令仪恍惚间, 听到身后响起笃笃马蹄声。
她闭了闭眼, 没有回头。
一群人高举火把在林间穿梭,火光熊熊, 光晕甩出一条渐淡的尾巴, 在光晕尽头,赵堂浔跨坐马上, 战利品拖在身后,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前方明明灭灭的倩影。
他坐的笔直, 实则有些力竭,若不是实在撑不住,断然不会用他们的马。
顺着火光,先前分散开的队列都汇合, 队伍渐渐壮大,有这么多人来找她,亲人,朋友,以及....心上人。
他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他顿觉自己的卑鄙可笑,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如若偷窥一般观望她与自己判若两般的人生,她因为误会和怜悯被自己拽入黑暗,现下,又因为她,他才得以沾光。
徐慧敏回过头,看见赵堂浔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怪怪的,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悬悬,你到底怎么回事?”
孟令仪神情恍惚,用给哥哥的答复搪塞她:
“我...就是没拉住马,从坡上冲出去了,我上不来,只能在下面等着别人来救我。”
她本意不想瞒着徐慧敏,可也知道,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呢。
总不能,人家如此处心积虑地抛弃自己,她还要上赶子黏上去说她为了救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把自己弄成这种鬼样子,然后还被人家撇清干系吧。
她方才都听见了,赵堂浔是如何装作从未见过她。
她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地冒险,一次又一次,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捂暖他的心,可每当她看到一点点希望,他却狠狠把她推开,不管不顾她的安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其实很胆小,也没有每次向他施以援手时表现得那么勇敢,不过是凭借一颗想感化他的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可当她睁开眼,那个自己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不见了,周遭只有黑漆漆的石头,怎么叫也没人回应的空旷,她也会怕,也会委屈。
她能看到他对自己的改变,能感受到,他真的有在试着对她好,可她还是想不通,也气不过,为什么莫名其妙说也不说一声就甩手离开,她对他推心置腹,他却完全不顾她的想法。
就算他有苦衷,有什么狗屁歪理,她也又气又委屈,更何况,人家就算有苦衷,不也不屑于和她解释吗?
在他看来,她就是一个非要黏上来的麻烦!
“天呐,幸好没有伤到哪里,你也真是运气好,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看上去还好好的。”
孟令仪眼神闪烁,尴尬笑笑。
“我们都着急坏了,心里特别自责,要是当时拦住你就好了,哪还有这些事。”
孟令仪摇摇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要去的。”她顿了顿,扬了扬声音,语气决绝:
“不过,白费了表哥一匹好马,如果再有一次,要是拦住我就好了,真后悔来这一趟。”
她说完,心里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般,又是爽快,却又是痛楚。
“我还以为,你是去找他呢。”徐慧敏意有所指,默默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不过,他方才说没见到你。”
孟令仪嘴唇颤了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扬起一个笑容:
“不是,就是忽然想起有个东西掉了,回去找一找。”
“我找他干嘛,”她模仿他的神情语气:“孤男寡女,还叫人误会,多管闲事,也叫人嫌弃,自找没趣。”
徐慧敏哑然,孟令仪声音很大,林子里很静,周遭都能听清,就连赵堂禹都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暗戳戳和徐慧敏交换眼神。徐慧敏瘪瘪嘴,看看孟令仪,又回头悄悄看看后边跟着的赵堂浔——
漫天黑光中,火色摇曳,他身影单薄,却勒住了马,调转马头,又朝着林子里去了。
徐慧敏忙扯扯孟令仪袖子:
“悬悬,十...十七殿下他...”
话还没说完,孟令仪闭了闭眼:“他的事,从此和我无关,不用再告诉我了。”
她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颤。
徐慧敏手僵在原处,赵堂禹扯了她一把,凑在她耳边,挑挑眉:
“南墙撞多了,终于想通了,好事。”
徐慧敏气呼呼地拍了他一下:“闭嘴吧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孟令仪听着二人的耳语,眼睛有点酸,装作是风大迷了眼,伸出手揉了揉。
几人心照不宣装作没看见,虽然孟令仪面上没有承认,可平日里就她这样的热情劲,谁能看不出她对赵堂浔的心思?不过若是平心而论,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她值得更好的。
徐慧敏又回头,黑夜里,已经见不到赵堂浔的身影。
唯有一匹马,被孤零零地留在树下,踌躇不前,不知是进是退。
马,又不要了吗?
*
围猎之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时辰,赵堂浔伤痕累累,却也满载而归。
十七殿下小时被太子殿下教养一段日子后,曾也春风得意,大出风头。不同于从小被养在金笼子里的皇子,他身上有一股韧劲,且不说舞文弄墨多出来的凌厉,他是众皇子中带兵上阵的好手。
唯一的一点,就是打法孤绝,往往单枪匹马,以少敌多,却也不怕伤痛,每每厮杀竭力,是一块硬骨头。
起初,人人不看好他,说他本性低劣,难以教养,后来,却又寄予厚望,说他身上有一股狠劲,假以时日,定然能成大器,再后来,皇后出事,太子陷落,赵堂浔替兄为质,腿废了,太子大势已去,便又说他命带孤煞,灾星降世。
如今,听说他腿好了,见他带着三狼一熊从林中走出,身形挺拔,眼神凌厉,纷纷议论,当初没有看走眼,这孩子,有这样绝境求生的魄力,定然大器晚成。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眸如点漆,眉长入鬓,鼻悬直莹白,一身是血地走出来,周边前来旁观最后结果的小姐们围了一圈,娇声尖叫骇人,听周遭对他赞誉不绝,又壮着胆子看,见他冷冷扫过来,唇边却带着笑意,貌若冠玉,不由得红了脸,忘却了从前对他腿不能行的嫌弃,眼里只剩娇羞。
赵堂浔和一众皇子跪了一排,人人面前都战利品满满,他抬起眼,越过皇帝赵基,目光遥遥落在赵堂洲身上,哥哥坐在一旁,被他劝阻出林后,按照规矩,不得再入内。
二人对视,赵堂洲皱起眉,冷漠移开。
他自然已经知晓,父皇那日并未找他,他太过相信这个一向乖顺的弟弟,没见到赵堂浔前,他不知他是自己的考量,亦或是受了旁人算计,才如此劝阻他,可现下,看他的猎物是众人中最多,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可他想不明白,若是他当真想借此机会被父皇注意到,大可直接告诉自己这个哥哥,为何偏偏设计将他哄骗出局?
赵堂浔见哥哥生气,也已经意料到。他淡淡挪回目光,心里却像是缺了什么似的,空空的,忍不住目光游离,寻找一个身影。
赵堂显长身倚在一旁,斜眼觑着赵堂浔,自己的计划被他跳出来打乱,之前当真是轻视他,原以为他定然已经死在那里,没有除掉大的,至少除了一个小的,却不想,他竟然还能站在这里,还带了这么多猎物。
那头熊,他也曾遇到,若是要猎杀,恐怕得受伤不轻,其余兄弟都不敢相争,那便大家都放过这头熊,没想到,他竟然单枪匹马带回来了。
赵堂显暗自捏紧拳头,没出声。
一旁,八皇子赵堂衍一身白衣却几乎没有什么脏污,倒不像去打猎,如同去林中散心一般,战利品也寥寥,笑意吟吟站在一边,兀自上前与赵堂浔搭话:
“十七弟,你的腿康复得如何了?”
赵堂浔双眸在赵堂衍身上幽幽一转,微笑:
“多谢皇兄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皇帝赵基目光一扫,落在这个自己几乎已经不大记得的小儿子身上,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和蔼问: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猎的?”
赵堂浔答:
“回父皇,八成是大皇兄猎下,我在原地帮哥哥看守,后来却和哥哥失散了。”
“哦?”皇帝眼里光芒一闪,落在一边赵堂洲身上,那日,他慌里慌张跑出来,问自己找他何事,莽撞无礼,赵基很是不喜,责罚他不能再进去。
赵堂洲没想到,赵堂浔竟然会把功劳全都推给自己,也只能配合。
赵基目光在诸位儿子身上一扫,心里自有思量。
众人又是按照规章议程走完,孟令仪休息一日已经宛若新生,身体很是舒朗,心里却总是闷闷的。
她被徐慧敏拉着来到这里,便见那个最不想看到的人,又一次,如她所料,不要命的折磨自己,然后把功劳全都推给别人。
她看不下去,中途站起来,即便已经想过从此和他是陌路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气他。
赵堂浔跪在大殿中央,众人视线都汇聚他身上。
他视线中闪过一片熟悉的影子,连自己也没意料到,这样的时刻,他竟然分神了。
“十七?父皇问你的话,你为何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