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堂浔面色阴郁,带着几分牵强的笑意,迈步过来,压着眼,幽幽打量着孟令仪:
“孟小姐,好些日子没见,听说,你要和吴家公子订亲了?”
这样的事,虽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可说出来还是不免欠妥,众人一时冷住场面。
孟令仪抿了抿唇,回敬:
“殿下消息真是灵通,劳您挂心。”
赵堂浔微微一笑,眼里却冷如冰霜,目光幽幽停在一边沉默的吴秉身上,挑眉:
“孟小姐对我恩深意重,几次生死攸关,都是孟小姐陪伴左右,我又怎能不挂心?”
一句话说出口,虽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想到孟令仪要和吴秉定亲,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从前听说十七殿下性子温和,如今见了,却觉得也是有几分锋芒。
他却浑然不觉凝固的气氛,直直看着吴秉,从上到下:
“这便是吴公子?”
吴秉连忙回礼,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身上窜起一阵冷意泛起。
他苦思冥想,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十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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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开始都会回升好起来啦!阿浔会支棱起来,不过对于他来说,需要一点时间,占有欲和自卑不断战斗,不过,等他真的想通了,会很疯狂哒~
第40章 濯枝雨(一) 他当然知道,可他不能。……
歌舞几轮过去, 孟令仪如坐针毡,面上端着冷静如常,一双眼睛远远瞟着坐在另一边的赵堂浔。
他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 一手散漫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可仔细一瞧, 眼里却满是压不住的戾气。她瘪瘪嘴,借着面前舞女遮掩着视线,却不料, 下一刻, 似乎心有灵犀,他蓦的抬起眸子看向她, 皱眉, 嘴边的笑意也不见了,显而易见的幽怨。
孟令仪不明所以, 慌忙低头, 装作喝茶,一口热茶进去, 烫的她唇齿发麻, 含糊着咽下,动作太急, 呛到嗓子眼里, 她慌忙用袖子挡住脸, 急促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要呛出来。
一切的罪魁祸首目光微怔,指头蜷了蜷,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却又愤愤地捏紧茶杯,几乎快要掐碎。
他目光尽头,吴秉很是有眼力见,伸出手,帮孟令仪拍了拍背,孟令仪脊背一抖,强忍着没有躲开。
她狼狈地抬头,低低喘气,吴秉又热切地递上一块手帕,她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回头,悄悄看向某人方向,却见他猛地偏过头,一副不愿看她的模样,她咬牙切齿,接过手帕,柔声道谢。
又坐了一会,孟令仪叫过昭雪,低声附耳,让她请吴公子出去一趟。
她也借机离开宴席,在外边等了一会,吴秉满面春风地跟了出来。
二人动静很轻,在场之人几乎没有注意到,唯独赵堂浔细长的指节在桌面扣了几下,忽然站起来,太子妃责怪地侧目,他语气有些生硬:
“嫂嫂,里边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太子妃点点头,看他步伐急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难得的是个冬日里的好天气,微微的阳光像一层轻纱一般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吴秉看着身旁的姑娘面色白里透红,喉头有些干痒,依旧端着架子:
“孟小姐,不知这时候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孟令仪端详他几眼,看的吴秉有些心虚,故作严肃:“虽说两家已经敲定你我二人婚事,但...”
“吴公子,你可认识一个叫青月的女子?”
孟令仪轻飘飘问出这句话。
吴秉面色难看,吞吞吐吐:“孟小姐,在下不知你是何意。”
孟令仪心中大致知道缘故了,默默替青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青月姑娘想见你一面,在偏殿靠左第二间。”
吴秉板着脸:“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我先回去了。”
“诶!”
孟令仪还想叫他,他却已经气势汹汹地离开。
孟令仪想了想,既然他不愿意,自己也要去和青月姑娘知会一声,不让她在那里苦等。
刚走出几步,身后轻轻一痛,低头一看,不知谁扔了一块小石头砸在她背上,力度很轻,没什么痛感,但依旧让她有些恼火,四下一看,却不见人影。
她不说话,心里却已经隐约知道答案,故意不合他的意,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侧,有人轻轻一哼,忽然,眼前一闪,不知赵堂浔从何处跳出来的,已经冷着脸挡在她面前。
他眸子里擎着冷意,在旁人面前,还装一装,带着几分虚伪的笑,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人,他连装都不屑装,一脸欠打的模样,又凶又气人。
孟令仪装作没看见,心跳飞快,不知是欣喜还是愤怒,她往左一步,他就往左一步,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周而复始,一声不吭挡在她面前,抱着手,不说话。
孟令仪愤愤抬头:“你什么意思?”
他仿佛被她的话刺痛,深呼吸几口气,勉强扬起一个咬牙切齿的笑,一字一顿:
“见不惯多管闲事的人。”
他都听见了,他很聪明,几下就理清了发生了什么,结果呢,她倒好,自己的未婚夫和别人有染,她还上赶子热着脸去帮忙。
他看不惯多管闲事的人,尤其看不惯她,一颗心分成那么多份,给这个一点,又给那个一点,对他好,也对谁都好,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不长教训。
话一出口,正如他所料到的那样,她便如同炸毛的须弥一般,腮帮子鼓起来,一脸不忿:
“说我多管闲事?殿下,您此刻站在这里,挡着我的路,到底是谁在多管闲事?”
他眉毛轻轻扬了扬,丝毫没有被她顶嘴的怒意,眸子锁住她一张一合的唇瓣:
“孟小姐,你不是要回去嫁人了吗?”
他朝她步步紧逼:
“我方才没听错的话,你的未婚夫,似乎并不怎么磊落?”
孟令仪一步步后退,不知面前此人不过几月未见,哪根筋搭错了?
“你...你要干嘛?”
他冷笑:“我要干嘛?”
他的眼睛如同一汪幽黑至诡谲的湖水,无声无息酝酿着风暴,语气淡淡,心里却咬牙切齿:
“我不过是来提醒你,人家自己的破事,与你何干?你被人蒙在鼓里戏耍,还洋洋得意吗?以前的教训,都忘了?非得等被倒打一耙才幡然悔悟吗?”
孟令仪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还这么为她着急了?不仅如此,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她忽然有些想笑,可又觉得这样严肃的场合不该笑,正色道:
“我当然还记得,好心救人却被倒打一耙,遇上白眼狼的事,”白眼狼三个字,被她咬的格外重,显然意有所指,“我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因为长了教训,幡然悔悟,所以现在,请您离我远一点,免得再让我沾了晦气!”
他目光游离,微微不可置信,又怒又哀地低声道:
“孟令仪...你...”
她...竟然说他晦气。
他接受这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可没想到,竟然是她。
心像是一下子被摁进冰窟窿似的,彻骨的冰凉,恨不得就地挖一个洞自己钻进去,或者,把她杀了埋进去!那样的酸酸涩涩,沿着皮肤蔓延至全身,一张口,就觉得鼻酸。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却见她依旧睁着那双大眼睛,无辜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全然没料到她的话是如何让他难受。
他应该扭头就走,可偏偏身体似乎被钉在原地一般,不愿意离开,他无比唾弃自己,心里的浪翻涌不息,天翻地覆,面上却只是别过脸,把苦涩的情绪咽下去。
不想被她看出来。
孟令仪的确是没看出来,明明自己只是想气气他,她从前气他气的也不少,她还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呢。今日话一出口,他愤怒地喊她的名字以示威胁,她依旧不以为耻,反以气到他为荣,可一转眼,这人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一会似乎恨不得把她杀了,一会又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把他欺负了一样。
孟令仪眨了眨眼:
“喂,你倒是让开呀,我,我忙着呢。”
赵堂浔梗着头,不说话,也偏偏不让开她。
孟令仪抱起手:“对了,你不是要走了吗,我听说,这一走,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没想到啊,在你走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她语气很僵硬,心里却有些恋恋不舍,莫名觉得,冬日里,树枝都光秃秃的,日头也很是冰凉,一切竟是如此凄凉。
他闻言,掀起眼帘,沉沉看着她,眉毛拧在一起,很是别扭。
气得不轻。
孟令仪得出结论。
可走都要走了,她想着,就算有再多恩怨,还是说清楚吧,万一以后太子当上皇帝了,他定然也风生水起,可他这么小心眼,若是还忘不掉和她这点恩怨,自己的日子难道不过了?
“你快别担心我了,我之所以帮青月,是因为我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这样的人成亲,受苦的不也是我吗?我也没有那么蠢,是在为自己考虑。”
他垂着眼,听她絮絮叨叨,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记挂着那两个字。
她说他晦气。
“我每次见你,你都浑身是伤,这次很好,以后都要这样,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为别人着想,可不能忘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从此天高路远,你一路珍重。”
她话说完,看他依旧沉默,板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以前,扬州和应天隔着两日车程,大约没有相逢的机会了,从此,更是天南地北,不过也没什么不同,横竖我是你不想见到的人,我们的缘分,大约就到这里了。”
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把离愁别绪酝酿到了这一步,眼泪快要掉出来,生怕他口出狂言,搞砸她精心为他们的故事写下的最后一幕,匆匆跑开。
赵堂浔茫然伸手,她衣裙上的薄纱如水一般从他的手心流淌而过,如同一场酥雨,无声停了,留下一地潮湿。
*
孟令仪到了约定的地方,想告知青月吴秉不会再来了,推开门,却见里边空无一人,她叫了几声:
“青月?青月姑娘?”
没有人应答。
她正奇怪呢,在桌边坐下来,倒了桌上的茶喝,想着兴许她一时有事耽搁了。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一把关上,孟令仪连忙放下杯子,冲到门边,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到落锁的声音。
她摇了摇门:
“青月!是你吗?你在外面吗?”
无人应答。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又被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