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他声音低哑,“张嘴。”
“现在呢,你现在开心吗?”
她越发得寸进尺,拽住他的领口,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又重复:
“你现在高不高兴?”
他脸色羞红,忍不住推开她:“不许乱动,坐好。”
“我好开心,我喜欢这样,喜欢和你,人和,是只有你的意思,你开心吗?告诉我,好不好?”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吹开窗户,帘子瞬间被翻涌的风撩动,打着旋飘进来,一层薄纱落在二人身上,这清凉的风却并未让他清醒几分。
他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破土而出的快意,和喜极而泣的眩晕感。
他靠近她一点,一双黑润的眼睛死死锁着她,带着执念和委屈,低声道: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说话要算数。”
她试图拍开他:
“我当然记得。”
他却一把牵制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你说,你只想和我待在一起,两个人,是么?”
她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带着迷蒙的水雾,似是而非:“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会帮你记得的,以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只有两个人好不好?”
他身体里一股股热意翻涌,声音带了蛊惑,就连他自己也认不清自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他知道,她不过是醉了,她喝醉向来轻浮。
可一旦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心里的执念却再也压抑不住,他控制不住地渴求,他喜欢,特别喜欢,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只有两个人。
她却间歇性地恢复神志:
“我们要上船,我要去找我哥哥。”
“不去了,好不好?只有我们,好不好?”
他乞求又威胁地看着她,声音带着颤。
她却没有再回应他,轻轻皱了皱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能不去。”
“要...去...”
他微微闭眼,许久,沉着气将那心中的恶魔驱赶出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头疼欲裂,身上仿佛被抽去精气一般酸痛难耐。
他撩起她的头发,沉沉看着她,最终认命一般,弯腰把她小心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他不敢再让自己多留,只要多待一秒,他便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
他想清楚了,他要她,他不仅要她,还要她不能有别人,他想和她永远待在一起,不管干什么,像她说的那样,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坐在冷风中,看着杭州冬日里的枯柳,心里明白,她不过是醉了。
第56章 沤珠槿艳(五)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
晨起, 隆冬时节,冷得人皮肤发痛,张口说话, 便吐出一口热腾腾的白气。河水撞在岸上,其中悬浮着几块浮冰, 放眼望去, 不见任何绿色,只有一片冷白的死寂。
孟令仪迷迷糊糊被赵堂浔扯出被子,拍了拍她的脸:“别睡了, 上船了。”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浑身上下一股冷气,冻得她几乎打了一个颤。
“我...我怎么在这?”
她四下看看, 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也没有解释, 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她,等她换上昨日刚做的衣裳, 别说, 混在随侍的一群侍卫中,有模有样, 叫人看不出端倪。
一行人在码头汇合。码头被侍卫围起来, 周遭是看热闹的百姓,听说太子殿下在此, 都忍不住想来凑凑热闹, 即便是寒冷的冬日, 也被热热闹闹的声音冲淡几分萧瑟。
赵堂洲裹着雪白狐裘,在前方和徐大人寒暄告辞,赵堂浔则沉默地站在远处,等着哥哥先上船, 孟令仪更是困得不行,昏沉地等在一边。徐畅见二人在此,也热切地凑过来和孟令仪寒暄。赵堂浔抱着手,百无聊赖地等在一旁,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二人中间,轻飘飘与徐畅攀谈:
“徐公子年岁几何?可婚配否?”
徐畅脸色一红,不晓得十七殿下为何会关心他的婚事。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还没等徐畅尬笑着开口,忽然听见码头上传来惊叫声,一时之间,只见一群身着黑衣的刺客杀出,措不及防地把赵堂洲围在正中,显然是有备而来。
赵堂洲身边一群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提起刀迎战,码头外的百姓惊呼声四起,不过几息功夫,河水里就掉落几具死尸。
孟令仪忍不住抓住赵堂浔的袖口,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吓得煞白,刀剑不长眼,一些不会武的下人们已经成群地倒在血泊之中。方才围成两行的侍卫们早已打破列队,不少百姓慌忙在其中穿梭,有人一不小心便被一刀砍成两半,惨不忍睹。
码头上哭声遍地,吵闹不堪。
赵堂浔身边的侍卫已经将他们围成一圈,暂时没有人朝他们这里进攻,显然,是冲着赵堂洲来的。
可赵堂浔脸色却有些古怪。他抽出腰中鞭子,拦下其中一名刺客,手起刀落,迅速了结,把人放倒,皱眉揭开此人面罩,五官不似中原人,很是奇怪。
“阿浔,你回来!”
孟令仪有些害怕,她忍不住想叫住他。
可她却在他眉目间看到些许慌乱,远处,赵堂洲高喊了一声赵堂浔名讳,他站起身,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
“你待在这里别动。”
话音落,却迟迟没有走,似乎是等着她点头。
孟令仪左右看一眼,的确,若是一直躲在这里,还有不少人守着,似乎挺安全的,可心里终归有些委屈,罢了,她一直知道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定是哥哥。
她扬起一个笑:
“好,你去吧。”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一言未发,立刻提步冲进人群中。
他武力高强,打法强悍,似乎对对方的招式很是熟悉,一人能打十个,孟令仪站在远处看着他,心里既欣慰又苦涩。
身边,徐畅颤声开口:
“我爹怎么...怎么自己走了?我也想走,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孟令仪一回头,看他吓得脸色发白,安慰道:
“没事,这都是冲太子殿下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待着。”
不一会儿,黑衣人渐渐倒下,百姓们也纷纷远离了码头,局势渐渐明朗,一眼望去,只有一地的血尸,赵堂洲被人团团围在正中,其余侍卫在赵堂浔领头下厮杀,他浑身沾了血,手起刀落毫不犹豫,远远的,她似乎觉得他在看她。
徐畅也渐渐松了一口气:“十七殿下真厉害,看上去也不过一位寻常公子,怎么这么能打。”
徐畅语气艳羡,孟令仪却有些心酸:
“是呀,他很厉害的。”
身经百战,身上这么多伤口,能不厉害吗。
她闭了闭眼,努力不去看那些血淋漓的死尸和风中强烈的血腥气。
忽然,徐畅又惊叫一声:
“孟...孟公子,你...你看那些人...是朝我们来的吗?”
孟令仪睁开眼,只见远处屋檐上陆陆续续跑过一队人马,沿着房檐跳下来,径直朝着他们现在躲藏的位置而来,面露凶光,手里提着的大刀反射着冷冽的光。
她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接着,脚下发软,回头一看,只见赵堂浔被团团围住,正应接不暇,罢了,是靠不上他了!
她闭了闭眼,声音急促,一把抓住徐畅:“你...你会游泳吗?”
徐畅点点头。
人已至眼前,方才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的侍卫上前格挡,拉开距离,让她和徐畅得以喘息,可明显不如对方能打,被拿下只是迟早的事。
“我们跳下去,绕过这个桥,从那边爬上去。”
“好。”
徐畅害怕得双腿发抖,只能听她指挥。
可就在她跑向水边时,却忽然停了停,徐畅慌忙问: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忽然大喊一声:“别打了,别管我们了!”
接着抓住徐畅的手,一头闷进水里。
冰凉刺骨的河水漫溯全身,她四肢冰凉,头脑里只有一个声音——游过去。
她方才停下来,不敢回头看,怕回头看见方才护着他们那些人头掉在地上,即便素不相识,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愧疚。
她晃了晃头,勒令自己不许再想,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她忍不住想去怪赵堂浔,怪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守着她,可又转念一想,他如果不厉害,大约也会因为保护她而丧命吧?又或者他很厉害,可也不能因为他厉害就总让他受伤。
她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在水底睁开眼睛,远远瞧见远处的木桥桩子,秉着气,和徐畅一起游过去。
岸上,刺客见二人跳水,慌忙甩开纠缠不清的侍卫,追到水边,两人却已经潜在水里,河水浑浊,几乎看不清人影。
与此同时,人群中央,噗通落水声传进赵堂浔耳朵里,他慌忙用刀格挡住攻击,分出心下意识望向孟令仪在的方向,却已经是空空如也。
刹那,心脏一窒,明明人还站在地上,却恍若坠入海里一般,一片片无力的冰凉包裹住,头脑胀痛,呼吸停滞。
“殿下!小心!”
百川慌忙用刀拦下即将落在他肩上的箭,箭头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血痕,他却如同没有知觉似的,愣愣看着河面,他眼力极好,捕捉到河面之下浮动的影子。
“阿浔!你...”
赵堂洲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出声提醒,可下一瞬,却见他如同离弦之箭不管不顾地狂奔而去。
好在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人,不一会也被前来支援的府军拿下,赵堂洲的心缓缓定下来,他也看出,此次刺客,并不同于先前的,这些人并非中原人,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得罪了何人?
混乱之中,其中一名刺客却凑到他面前,笑吟吟道:
“殿下,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句话,令弟带走了我们的东西,何时归还?”
赵堂洲正想追问,此人却已经扬刀自刎,没有留下一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