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心里仿佛有一只蝴蝶在抖动翅膀,轻声回答:“不疼,我可以忍。”
“不可以忍!如果疼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你听见没有?”
她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少年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嘴角轻轻弯了弯,低声嗯了一下。
“你忍一忍,乖乖的,我很快给你弄完,好不好?”
乖乖的。
三个字如同沸水一般,在他心里滚了一圈。
他暗暗默念那三个字。
孟令仪正手忙脚乱地整理待会儿要用的药呢,忽然听见他虚弱又带着犹豫的声音:
“悬悬,你希望我乖乖的吗?”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着,长长的睫毛却遮不住眼里缓缓流露出的好奇和眷恋。
孟令仪脸色一红,搪塞道:“说什么呢,那你现在就好好配合我,先把你的衣服脱了。”
话音落,少年的指骨轻轻颤了颤,沉沉地嗯了一声,脸颊上浮起一抹酡红。
他抬起手,动作很利落,褪去衣衫,露出劲瘦的背部,其上伤痕累累,带着鲜红触目的疤痕,让人眼前一暗。
而他侧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看见,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她对他会不会有嫌弃。
少女端着药罐站在他面前,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在他身上迟疑地停了几秒,隐约有水光闪烁,只听她轻声开口:
“阿浔,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我真的好难过……以后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你说过,既然要跟我当夫妻,那你就要听我的话。”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睛上湿润的泪珠,泪滴滚落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掌心。隐约的烛光中,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湿润,忍不住有些畅快地眨了眨眼。似乎心上的某个地方被一根针尖锐地戳破,然后喜悦伴随着疼痛缓缓溢开。
他听到自己喃喃地开口,下垂的眼睛里满是隐晦的乖巧:
“我都听你的。”
他会乖乖的,只要她能不丢下他。
她没有嫌弃他,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悬在云端,那样的幸福感,让他畅快却又让他忍不住害怕。
孟令仪先是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他的伤口,只见先前为了救她而中的那一支箭,依旧狠狠地扎在他的肩膀上。
“阿浔,这里疼不疼?你忍一忍,我先把这个拔出来。”
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声音里与平常不同,仿佛带着一股被蜜罐浸足了的甜蜜,声音成了气声,呢喃着开口:
“有……一点疼,但是我会忍住。如果我乖乖的,可以给我一个奖赏吗?”
这次反倒是孟令仪愣住了。她顿了顿,郑重地说:“好,但是……你可不能为难我。”
他怎么会为难她呢?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眉梢都带上了些微笑意。
“我要开始拔了哦,你忍住。”
孟令仪用剪刀夹住肉里微微凸出来的箭杆,手有些忍不住地颤抖。即便站在他身后,还是能看到他疼得微微汗湿的头发和颤抖的手臂。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她狠下心来,然后咬着牙拼命一拔。
箭矢被拔出的瞬间,少年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捏紧拳头,弓住身体,努力忍受着从肩膀蔓延开来的痛意。
箭头上甚至带着倒刺,血流不止。孟令仪慌忙地用毛巾压住伤口,止住血。
赵堂浔依旧在不停的颤抖,缩起身子来,可是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可看上去还是可怜得不得了。
现在,既然两人的关系都不一样了。孟令仪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用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脸,摸了摸:
“好了好了,都已经结束了,你先缓一缓,好不好?”
那柔软的指尖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浮动,同时也撩拨着他的心。身上的疼痛剧烈,几乎让他意志涣散,甚至连眼睛里面都痛出泪水,牙关也不住地打颤。
可只要听着她软声细语的安慰,他心里阴暗地希望自己可以有更多的伤口。毕竟这样,她就会给他更多的安慰。
第62章 我心匪石(二)(800营养液加更) ……
窗户留了一小条缝, 风从里边刮进来,本就明明灭灭的烛火啪的一下熄灭。暗室中不见任何火光,只有稀稀疏疏的月光, 笼罩着床角二人的影子,随着窗外树影的摇动, 也变得婆娑起来。
床上半跪着的少年露出劲瘦流畅的背部, 微微发颤,却又笔直隐忍。
孟令仪用手帕紧紧地捂住他肩上鲜血汩汩冒出的伤口,手心之下, 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气息非常混乱,一张脸煞白, 额头冷汗涔涔, 眼睛也半眯着,小口小口地吸着凉气来缓解疼痛。
她轻声询问他:“阿浔, 你还好吗?要不要再缓一会儿?”
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一股强忍的脆弱。
他的鼻尖纤细, 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长长的睫毛也随着凌乱的呼吸颤动。尤其是那两片几乎没有血色的唇, 一张一合地翕动着, 面色痛苦,却又十分克制地忍耐着。
孟令仪只觉得手心中的脸颊越来越滚烫。他似乎开始忍不住意识涣散, 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她身上靠。他的头微微沉重, 无力地垂在她的掌心, 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来,像是搁浅在岸边的鱼,浑身冷汗淋漓,触目惊心。
“阿浔, 你醒一醒,你怎么样了?”
她语气担忧,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血势勉强止住了,可他却像是没了生气一般。
她轻轻地唤了他几声,只见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那汪平静的湖水里,渐渐泛起波澜。他的唇瓣动了动,张口,语气有些委屈:
“悬悬,我痛。”
少年声音微弱又带着颤抖,听得孟令仪的心都揪了起来。
一片昏沉之中,她却没有察觉到,那双一直窥探着她神色的黑眸里,有一丝偏执的渴求。
孟令仪无措惊慌,蹲在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大拇指轻轻地在他脸上抚摸,问:
“那怎么办?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止痛的药,你忍一忍好不好?”
她的手腕却被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攥住,往前一拽。动作惊慌之间,裙摆刮掉了一旁的剪刀。
啪嗒一声,玄铁与地面相撞的瞬间,她的脸也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下巴却已经被他轻轻抬起。他用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压抑呼出,鼻尖轻轻刮蹭着她的鼻尖,语气缓慢而又略带委屈:
“悬悬,我好痛,可以把奖赏给我吗?”
孟令仪瞳孔猛地放大,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他。
明明脸色苍白,长发披散,如同一个男鬼,却又双颊带红,眼尾潮湿,一张脸上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水光潋滟。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此勾人地看着她,瞳孔里却又深邃得看不清情绪。
“你……要什么?”
那双眼睛,如同一汪平静温柔的湖水。风轻轻起,湖面水波荡漾。轻轻旋转的漩涡,仿佛有着引力一般,一点点把她勾进去,温柔又缱绻。可那幽深的颜色,又忍不住让她有一些胆颤。
他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有些试探地开口:
“我想要你亲亲我,可以吗?”
亲亲他,好不好。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乞求。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手边一紧,床上的帘帐被失手拽下。
这下,帐子之内的光线变得更加阴沉,彼此都只能看见对方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切是那么安静,能够听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声。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他的眼色沉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只不小心拉下帐子的手。
一不做二不休,孟令仪不想再这么焦灼下去。伸起手掐住他的下巴,猛地往前一拽。下一刻,撞上他柔软的唇瓣。
电光火石之间,赵堂浔瞳孔猛地紧缩,又悠悠地散开来,眸光极轻极浅地往外扩散晕染,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点点地得到满足。
她的唇瓣干燥而又柔软。虽然她看上去很是光明坦荡,无所畏惧,可实则下手却没轻没重。与其说这算是吻,不如说是仓皇地把她的唇撞到他的唇上。
可两个人似乎都很默契地并不想停止这个吻,于是只能静静地让彼此的唇贴在一块。来自对方炙热的气息带着水汽喷薄在自己的皮肤上,一时之间几乎让人忘却身处何处。
是赵堂浔先睁开了眼。
他的视力极好,即便在一片黑暗之中,也依旧能够分辨清晰她的轮廓。只见那张已经看了无数遍,连每一个转角都能记得清晰的脸,此刻如此近地出现在他面前。平日里总是笑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此刻慌乱地闭着眼皮,睫毛也无措地抖来抖去。她的皮肤红扑扑的,像是一个熟透的桃子。他就这样贪婪地望着她,眼里水光迷蒙,呼吸也越来越低喘,浑身涌动着热意,任由她的唇瓣贴着自己的唇瓣,或者形如朝圣一般等待她的垂怜。
只希望时间能久一点,更久一点。
片刻之后,孟令仪皱了皱眉,努力压下自己脸上的无措,轻轻远离了他的唇,微微垂眼,不敢看他。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对在一起,她又问:
“现、现在可以了吗?”
赵堂浔面色正经,十分体贴地弯了弯唇,声音不疾不徐:
“我也不知,那……你知道怎么才算亲吗?”
他们凑得是那么近,气息如同顽皮的小蛇,不停地在对方脸上游移。他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样的感觉让他从内到外都满足,甚至忘记了背后火辣辣的疼痛。
只见孟令仪眼神慌张地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你应该也是吧?”
赵堂浔依旧镇静,只是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她唇上。方才实在太过短促,让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他食髓知味,还想要更多:
“我自然没有,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这话说得孟令仪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解释几句,其实她也很专一,并没有喜欢过旁人。可是四下望望,又觉得现下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
“其实我也只是在一些话本子里看过,并不知该怎么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再抬起头,却见他依然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字一顿温声宽慰: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你要不要试试?”
她愣了愣,刚刚点头,自己的唇就已经再次被人轻轻含住。
他张开嘴,极轻极轻,如同吮吸一般,一点一点含住她的唇瓣。先是下面的左边,用上齿微微蹭了蹭,又渐渐流连到右边,继而从下往上,直到在她的整张小嘴上,柔和地留下了他的齿痕。
孟令仪脸色涨红,不知所措,只能慌乱地闭上眼,任由他那么轻那么轻地在自己的唇瓣上流连。这并不让她反感,甚至连一点潮湿的感觉都没有,只能感受到他弹嫩柔软的唇瓣和轻轻的啃咬,有一点点酥麻,倒像是按摩一般。
他极其耐心,来来回回这样吻了她三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点,亲了亲她的眼睛,权当提醒她睁开。
可孟令仪压根不敢看他了,只听他声音略带讨好地问她:
“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孟令仪脸彻底红透,结结巴巴道:“还、还行吧?”
赵堂浔眼里的兴味越发浓郁,忍不住低喘阵阵,却又只能小心地忍耐着。这样的忍耐比忍痛更难上千分万分,令他万般无奈,却又只能幸福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