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之上,赵基察觉到她的异动,状似无意地问道。
“臣女好像看到不知是谁掉了什么东西。”
赵基眉头一跳,撑起身子:“你拿过来给朕看看。”
孟令仪快步上前,蹲下身,捡起玉佩,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眼睫抖动着,颤颤巍巍走到龙床前,双手奉上。
赵基接过玉佩,面色凝重。这个玉佩他认得,是赵堂显的。
在这样的档口,又这样巧地被孟令仪捡到了四皇子的东西,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赵基老迈的眼睛扫了扫孟令仪,只见小姑娘神色慌张,淡淡道:“你说实话,此事是太子授意你干的吧?”
孟令仪慌忙地抬眼,口不择言:“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陛下,您……”
赵基却缓缓笑了:“无事,你下去吧,我心中有数。”
他周边眼线无数,先前便已经知道孟令仪在殿门前与赵堂浔说了许久的话。在他看来,十七是太子的人,今日经过他一番敲打,想来赵堂洲很是不安,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让他对赵堂显生疑。
孟令仪的心却安定下来,她悄悄揣测着赵基的神色,料想这个计谋应是成功了。这样一来,不管如何,对赵堂洲还是赵堂显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刚想出门,赵基却又叫住她,语气晦暗不明:“依你看,太子适合坐在朕现在的位置上么?”
孟令仪依旧小心翼翼:“臣女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实话。”
孟令仪生出一丝私心,斜眼觑着赵基的神色,斟酌道:“于臣女来说,太子妃对臣女有恩,太子殿下为人正直和善,臣女定然认为太子殿下是不错的人选。可若是站在陛下的角度想,臣女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到底哪一位皇子才是您满意的儿子呢?”
听她说了这话,赵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又问她:“不瞒你说,朕有许多儿子,洲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其他的儿子,朕却不大熟悉。”
孟令仪觉得自己几乎有些胆大过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您记得十七殿下吗?”
“十七?朕记得他是洲儿带回去教导长大的。朕有个印象,这孩子悟性不错,但似乎身子不太好。”
孟令仪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发酸。
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从殿门走出来,关上门,长长舒出一口气。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从回廊绕出去,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刚刚打开门,屋里一片昏暗,却忽然被人狠狠拽住,身后的门猛地关上,双臂被压在墙上,眼前一黑,鼻腔中传来熟悉的香气。
“你好狠的心,抛下我说走就走,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
令人窒息、略带惩罚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第74章 长在别离中(七) “你没有好好吃饭吗……
少年的指节棱角分明, 死死扣住孟令仪的手腕,压在门上。那双被钳制住的柔软手掌无措地挣扎,赵堂浔身上带着外边凉飕飕的冷气, 感受到她的抗拒,心里的气焰更盛, 侵略一般, 宽阔的手掌往上移,撬开她紧握的手心,将自己的指节与她十指紧扣。
这个吻突如其来, 黑暗里, 孟令仪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看着幽微的光线里, 属于他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额头上细微的看不清的绒毛,以及他眼底滔天的委屈和怒意。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闪过, 可却没有任何说出口的机会。
口腔中的空气被仓促地吮吸, 唇瓣肿胀,一遍遍咬过, 舌尖也无处安放, 被他的唇齿紧紧压制,任由他予取予夺, 就连胸脯也被他坚硬的胸膛抵住, 没有一点动弹的空间。
她鼻尖耸动, 吸了口气,反抗不了,只能闭上眼,忍耐妥协。
身前压制她的赵堂浔却忽然停下, 一点点留恋地从她唇上离开,气息却还在她鼻尖上萦绕,孟令仪眼睛漏出一条缝,见他垂着眼,不吭声,低低喘着气,似乎是冷静下来了。
她推开他,看着他一副无辜的模样,又气又急:
“你疯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听了她的话,抿起下唇,一双眸子一点点抬起来,愤恨地看着她,声音尖酸讽刺:
“我疯了?”
他顿了顿,目光流连到她的唇瓣上,红肿水润,还残留着他停留过的痕迹,心头的怨怼稍微纾解,又痛彻心扉质问:
“我为什么疯,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清楚么?”
孟令仪抓着他的肩膀,不敢看他那像是要吞了自己的眼神,想把他往外推:
“你快点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他巍然不动,反而抓住她的手:
“你找赵堂禹干什么?你给他写了什么?”
“我...你怎么知道?”
她下意识反问。
赵堂浔就着她被攥着的手腕,复又把她抵在门上,高她一个头的身影圈出一方小天地,眼神游移不定,声音颤抖,比起说被激怒,更像是不愿接受:
“我不能知道么?你和他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你...你误会了...”
“误会了?”
他讽刺地笑了一声,眼中有泪光:
“那我呢?我是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还是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抛下的玩物?明明...”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却更多是愤恨:
“明明是你说过的,你不会走,为什么又骗我?”
他收紧手中力度,头低下来,逼近她:
“骗我的目的呢?嗯?就是为了来这里给别的男人送信,为别人牵线搭桥,然后,然后再把我彻底甩开,是么?”
他将她逼得很紧,声音凶狠,让她一点回避的余地都没有。
孟令仪摇摇头,觉得有些不认识他: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你听我解释了吗,你就对我下这样的论断?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身体颤抖,随着呼吸起伏,牙关都在微微发抖,手心发滑,只能一遍遍捏紧,努力压下声音:
“不是么?”
他闭了闭眼:
“你既然要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抛下我,凭什么明明已经答应我还要对别的男人留情!在你眼里,我呢?我是什么!?”
“我没有!”
她用劲一推,赵堂浔一怔,却巍然不动,怨恨地看着她。
“你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干嘛?没什么不得不说的,就快点回去,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都不好交代。”
她严肃地看着他。
他语气却依旧刻薄:
“没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复又恶狠狠补充:
“我想干的事一直都只有一件,你跟我走,现在就走。不许再同别的男人勾结,不可以。”
“不是,你干嘛?凶什么凶?你以为只有你会大声说话么?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怨气吗?你一点都不理解我,不信任我,没有听过我的解释,就用你下流又龌龊的想法揣测我!你凶什么凶啊?”
孟令仪气得心跳声震耳欲聋,手脚发麻,还得莫名其妙地被他抵在墙边,不能动弹。明明她先前还因为权宜之计骗了他而愧疚,可现在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什么意思啊?她一直在为他着想,想她能做什么能让他平安无虞,可他呢,在这么敏感紧张的时期不要命地跑到这里来,压根没想过被人发现怎么办,张口闭口便是对她的质问。
“我...”
赵堂浔瞳孔骤缩,张开口又不知说什么,看她气得红彤彤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没有凶。是你...是你抛弃我了。”
孟令仪气得想笑:
“谁抛弃你了?谁告诉你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爱问凭什么?那你回答我,你凭什么这么揣测我?嗯?”
他握着她的手掌泄了力,被孟令仪狠狠甩开,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见他垂头丧气地看着她,似乎仍旧有气,却不敢质问她了,语气很是不忿:
“你让赵妙盈给赵堂禹送信,不是吗?”
“是,怎么了呢?”
赵堂浔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发红:
“你不可以这样。”
孟令仪抱着手:
“为什么不可以?”
他哑然,眨了眨眼,慌忙背过身,眼泪啪嗒掉下来:
“就是不行。”他声音冷硬,咬牙切齿:“那我会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孟令仪呼吸急促,想骂他,又忍不住想笑,声音仍旧严厉:
“你幼不幼稚?你问过我写了什么吗?你能不能冷静点啊?你...唉...你以前不是很理智吗,遇上什么都像一块石头,你现在不能先想想再发作吗?你为什么认为我给他写信就一定是...唉。”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么?你...你既然有机会往外送信...”
为什么不是给他呢?
赵堂禹,他凭什么?凭什么排在他的前面?他的胸腔里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把赵堂禹杀了,可是他不能,因为她在意他,就算他想杀他,看不惯他,却也要顾忌她,怕她不开心,怕她更加厌弃他....
他猛地闭上眼,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给他送信,是因为,我想和他一起商量,能不能帮他登上帝位,如果我能做什么的话。”
孟令仪吊着心,希望四周没有眼线,压低声音和盘托出。
只见赵堂浔茫然,复又委屈质问:
“你为什么...”
孟令仪连忙拉起他的手,一字一句:
“因为不论太子和四皇子登上帝位,都会对你赶尽杀绝,我是在为我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