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里猛地一震,方才的失落情绪褪去,浮现欣喜:
“我们...”
“对,为了我们,陛下时日无多,我不想坐以待毙。”
赵堂浔低下头,眼睛酸酸的,捏紧孟令仪的手:
“悬悬,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他们如何,我都能保护好你,大不了,我们就离这里远远的,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不想...”
他声音有些哽咽,后悔,欣喜,又狼狈。
他不想她为他这么思虑,虽然心里最深的角落叫嚣着跳起来,可却又愧疚不安,他应该保护她,而不是让她为自己牺牲奉献。
“我相信你啊,我也只是顺势而为,若是事成,我们也能少些辛苦。”
他还想说话,孟令仪却已经推着他往外走:
“好啦,快回去吧,对了,你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赵堂浔垂眼不语。
他威胁赵妙盈,找到了这一条密道,于是便急匆匆来找她了,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晚上再来。”
孟令仪无奈苦笑:
“别来了,安分点吧,我已经把能想的的法子都想了,不知陛下会不会当真对太子起疑...不过,你还想帮你哥哥吗?”
“我都听你的。”
他想通了,既然她这样有主意,那他就顺着她,她想干的,他就帮她。
赵堂浔手指微微摩挲,既然她担心,那他就帮她一把,让她安心。
孟令仪打量着他,他的世界有时似乎格外复杂,有时又格外纯粹。
“你没有好好吃饭吗?瘦了。”
赵堂浔愣愣抬起头,鼻尖微红,慌忙揽过她的腰,垂下头,脸埋在她肩窝里,一滴泪水悄悄落下:
“你想要我好好吃,我就会好好吃。”
孟令仪心里仿佛有一条河缓缓流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你这么听我的话吗?刚才不是很凶吗?”
“不要再说了,我舍不得走,你让我待在这里吧,我要看着你。”
孟令仪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失笑:
“你不怪我了?”
他喃喃:
“怪。”
“可我没办法。”
室内很安静,忽然,外边传来脚步声:
“孟姑娘,公公找您。”
“这就来。”
孟令仪慌忙答应。
等人声渐远,她拍了拍赵堂浔:
“快回去吧,我得走了。”
赵堂浔伸出手,只有她蹁跹的裙角从手中滑落,什么也抓不住。
*
又过了几日,晨间,赵基服下药,吩咐孟令仪拿纸笔,扶他坐起来。
只见他提笔,颤颤巍巍写下诏书,薄薄一张纸,递给孟令仪——
朕承天景命,君临四海数十载,宵衣旰食,未尝一日稍懈,冀保社稷安宁、兆民康乐。奈近年体气衰颓,沉疴难起,自知大限将至。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着令皇二子登基,嗣承大统。皇二子仁孝端方,聪睿明达,有抚世安民之德,具经天纬地之才,必能孚众望、固邦本。
诸卿当恪尽职守,辅弼新君,恪守君臣之道,共襄盛举。内外文武百官,宜各安其位,勿生异心,凡军国重务,皆当以新君号令是从。
朕去之后,丧仪从简,勿扰民生;边关戍守,不可轻弛;百姓赋税,宜酌减矜恤。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孟令仪捏着薄薄的纸张,愣愣看着其上的“皇二子”,心里波澜起伏。皇二子即为赵堂洲,听闻陛下曾有长子,不过后来夭折了。
“顺遂你的心意,交给你,朕也能安心。”
孟令仪终是忍不住,又问一句:“臣女以为...您,疑心太子。”
赵基眯起眼睛,意味深长:
“洲儿为人温厚,优柔寡断,虽然并非全然赤忱,可对朕始终一片忠心,心也黑不到哪里去。四皇子有谋算,却太过浮躁,十五为人坦率,却缺少城府,再说,朕与皇后相伴多年,思虑良久,洲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正当这时,门外却忽然响起响亮的哀嚎:
“陛下!四皇子...薨了!”
第75章 一半春休(一) 令仪…亡故了…
赵基闻声, 双目瞪大,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虚虚地往空中伸了一伸。接着就听太监尖叫一声:“陛下!”
然后“噗”的一声, 孟令仪回头,就看赵基吐出一口鲜血, 捂着胸口趴在床上, 嘶哑道:
“怎么回事?给朕查,严查!”
孟令仪慌忙掏出手帕替赵基擦着嘴边的鲜血。太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是, 是, 陛下,太子殿下等在外边呢, 说要见您。”
赵基喘不过气来, 孟令仪给她顺了顺背,许久, 赵基缓缓喘过气来, 闭了闭眼,痛彻心扉道:“让他进来。”
太监慌忙跪着往后退, 打开门。紧接着, 就见赵堂洲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进来跪下, 高声呼喊:
“父皇, 不是儿臣干的, 是,是有人要嫁祸我!”
孟令仪不敢再听,慌忙地走出去,把门拉上, 只听里边“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在殿门外站定,离得很远,听不清里面在说些什么。看见往日空荡的宫廷中,今日却像乱了套一般,来来往往,不少人慌乱地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她又看见赵堂禹被一位公公领着进了殿内,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望,赵堂禹冲她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孟令仪的腿都快站酸了,里边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四下望望,却在不远处的楼檐之下,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竟是八皇子赵堂衍。
只是这匆忙一眼,却被对方锐利的眼睛立刻觉察到。他遥遥地朝她笑了笑,踱步过来:
“孟小姐,多日未见,竟不想是在此处。这些日子辛苦你照料父皇。”
孟令仪心里有些不自在,礼貌地笑笑:“殿下说的是哪里话?这是我应当的事,能出一分力,荣幸还来不及呢,有什么辛苦的?”
赵堂衍低低叹了一口气,忧郁地看着远方:
“只是看起来要变天了。四哥死得突然,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太子殿下这样着急地过来,怕是……”
他顿了顿,笑了几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现下宫里一片大乱,三哥和五哥都已经趁乱出宫了。人的疑心,是很可怕的,要是能离得越远,自然是越安全的。”
孟令仪心下有些发乱。她心里隐隐猜测,担心这事是赵堂浔的手笔。就算不是他,可八皇子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最后帝位花落谁家,兄弟之间,便不再是手足,彼此猜忌,哪里有尽头呢?可她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赵堂衍为何会和她说这话。
“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懂这些?殿下和我说这些,只怕是对牛弹琴。”
赵堂衍无奈地笑笑,似乎也是觉得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孟小姐莫往心里去,我只是想走,却有诸多牵绊,难以割舍罢了。真正的权力,不过来来回回在那几位身上打转,哪里同我有什么关系?可我也只能留在这里,什么办法也没有罢了。”
孟令仪回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见他神色凝重,并不像自作多情,似乎只是没有人与他说话,遇上自己,随口感慨两句罢了。
赵堂衍没有多留,又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赵堂禹从里边出来,远远地朝孟令仪点了点头。孟令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四皇子的死,让陛下又开始疑心赵堂洲。
赵堂禹一直走到孟令仪的身边,朝她点了点头,凝重地看着她,声音很低:
“令仪,事成。”
孟令仪恍神,松了口气,道:
“恭喜你。”
“是,我要谢谢你。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位置会与我有关。你拜托我的事,我记在心里呢。不过按照我的意思,不若让十七现在便走?这段时间避一避风头,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
孟令仪怔了怔神,赵堂禹的话和方才赵堂衍的话不谋而合。她缓缓点了点头。
*
门被敲响,赵堂浔放下手中的书,定了定神,心中奇怪,为何会有人找他呢?
他走到门边,顿了顿,伸手握住门闩,一把把门拉开。见到眼前人,双眸猛地放大:
“悬悬,怎么会是你?你……”
她是怎么来的?她不怕被人发现吗?
孟令仪连忙进门,用后背顶住门,动作飞快,生怕被人察觉到异动。
她今日穿着一身宫女的服饰。
“是永安公主带我过来的,我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住,捧住她的脸,急促的吻压了上来。
孟令仪双手蜷在胸前,慌乱无措地想要推开他,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自己放松神经,沉溺在这样的悸动之中,在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吻的间隙里,勉强呼吸着空气。
许久,他放开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有星子倒映在里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