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姐...小姐已经封棺了——”
赵堂浔跑得极快,耳边呼呼略过风声,他被孟鼎臣安排远远隔开,许久,接近正院,才听到丝竹管弦的哀乐之声。
孟鼎臣接到消息,不得不暂时撇下悲伤的爹娘,急急往外赶。
刚走出门,就见赵堂浔站在院中,手握长鞭,杀气腾腾。
奏乐之人倒了一地,乐声戛然而止,眼见他一步步走上来,眼中怒意几乎快要把人生吞活剥。
孟鼎臣是文臣出生,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后退一步,厉声喝到:
“赵堂浔!你疯了!我把你当妹夫看,你呢!你就这样大闹我妹妹丧事,你让悬悬在地下怎么安心!”
显然,这样的劝说没有丝毫作用。
“丧事?”
他冷冷一哼。
“她明明还有鼻息,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尾音轻轻上扬,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她早就没有鼻息了!你别再自欺欺人!”
赵堂浔不想再与他们废话,心中怒气滔天,若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被他们乘虚而入,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身边带走,他现在已经看清,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舍不下她。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她夺走。
孟鼎臣压根不是赵堂浔的对手,对付这些人,手到擒来,不过须臾功夫,他便一脚踹开门——
殿中,放着硕大的棺材。
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
殿中之人,一齐朝门口看来。
赵堂浔却旁若无人,直直杀进来,猛地掀开棺盖——
“住手!”
“混账!”
“不许动她!你个疯子!”
“我的悬悬...我的女儿!”
耳边传来怒骂,可他眼里只有躺在棺木中的她,被收拾地干干净净,还上了妆,穿着她最喜爱的粉色衣裳,似乎只是睡着了。
又有人上来拦,不过单手,他就将人挡住,卸下一只胳膊倒地。
在一堂的哭嚎声中,他弯下腰,伸手,放在她鼻尖处——没有任何触觉。
赵堂浔抿了抿唇,指尖隐约颤抖,一定是他太慌了,所以没能感受出来,不会的,不会的。
他又想再试,可顿了顿,却收回手。
他抱起她,稳稳当当,转过身,刚提步,就见孟夫人被孟大人和婢女搀扶着,挡在他面前,哭得腰都直不起来:
“你...你给我放下!你混账!你凭什么带她走!”
赵堂浔眼中浮现迷蒙,紧了紧拳头,这是她的母亲,他不能那样对她。
“你们尚未成亲,就算成了亲,她也是我孟家的女儿!”
孟夫人声音嘶哑,不做不休:
“你若是要带走她,今日,你就杀了我和她爹,踏着我们的人头出去!”
他垂着头,眼睫潮湿,目光落在怀中孟令仪脸上,嘴唇翕动。
可她不能站在他身前了。
赵堂浔不敢看孟夫人,直直跪下来,将孟令仪的身体轻轻放在身前,一字一顿:
“她没死。”
“起初,你们都说她被烧死在大火里,是我不信,将她的身体带回来。大夫说过,她是中毒了,我去京城问闻祈,是什么毒,只要找到解药,一定能解,再信我一次,行吗?”
一室寂静,连抽泣声都渐歇。
孟夫人浑身瘫软,被人扶着,执拗地不愿坐下,一旁的孟大人终是哑声开口:
“孩子,我们都知道,你爱悬悬,你接受不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尸体已经凉透了,人也没气了,你...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应该让她安息。”
赵堂浔跪在地上,冰凉从膝盖弥漫上来。
孟令仪离他那么近,可她却一声不吭。
他忍不住想责怪,她为什么不站起来替他说句话,是要看他难堪么?
终了,他只能苍白无力重复:
“对不住,我不能没有她,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孟夫人背过身去。
他便接着磕,一个连着一个。
不管怎样,他赵堂浔始终是皇室,孟大人叹了口气,去扶他,可他却不愿停下,只一句:
“让我带她走,行么?”
孟夫人不闻不问,在一旁哀嚎:
“我们孟家,是造了什么孽!”
“悬悬这么好一个姑娘,我这么年纪轻轻的女儿,怎么就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悬悬,我的女儿!你要娘怎么活啊!”
“我的悬悬,你尸身都凉透了,也不能入土为安,娘该怎么办啊,我的儿...”
一字一句,如同针一般扎进赵堂浔心里。
他面上不见任何神情,一个头接一个的磕,后来,孟夫人晕过去,被搀扶走,他接着磕。
脑门上血流如注,不知过了多久,孟鼎臣走进来,拉着他的胳膊拽起来,猛地一拳锤在他胸口:
“给我滚!”
“要是没有解药,就给我把妹妹送回来!”
赵堂浔耷拉的头缓缓抬起,一脸鲜血,低哑地道了一句:“多谢。”
然后蹲下来,眼前有些发黑,差点晕过去,咬牙撑着,把孟令仪抱起来,朝着浓浓夜色走去。
他抱着她,她身子冰凉,怎么捂也捂不热。
“你会怪我么?你爹娘,怕是不喜我。”
没有回音。
“你真傻,为什么要替我挡...你难道不清楚么,我命硬,死不了。”
“还是,你在怪我。”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为了旁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现在后悔了么?”
“我听人说,世间阴阳运作,皆有平衡,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命硬,所以,只要靠近我的人,便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一点笑声也发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她,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不说话,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么?”
他抱紧她,仰起头,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
“去找解药,你醒过来,哄哄我,可以么?”
*
“大人,人在外边了。”
闻祈闻声,放下手中书卷,撩开帘子,浑身怔住。
赵堂浔抱着孟令仪,一脸空洞地望着他。
闻祈心里一紧,左右看看,担心赵堂浔是来找他索命来了。
可出乎意料,他往他面前一跪:
“给我解药,要我怎么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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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会死不会死不会be[红心]
第82章 一半春休(八) “孟令仪,你不要对我……
攻下南京府, 闻祈住进崭新敞亮的府邸,一切亮堂气派。屋里奴仆成群,窗棂精巧, 地面也擦拭得泛着光。
面前,赵堂浔衣角沾满泥泞, 面容憔悴, 微微低着头,一声不吭,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闻祈喉间一酸, 面前忍不住回忆起二人同在宦廷的日子。奚奴骨头硬, 不肯服输,不管遇上什么, 都要讲究一个对错, 就算被杖打趴下,也绝不肯不明不白认错。
他悬在手背上的珠帘晃了晃, 又落下。
“解药?”
半晌, 他缓缓问。
目光落到孟令仪身上,她面色死白, 不像有活人征兆。
“我找了大夫, 说她身中剧毒,你难道不清楚么?”
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字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只有这时候, 闻祈才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曾经故人的影子。
闻祈弯腰,想要拉他起来。
赵堂浔往后一避,直直凝视着他,显然是要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