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侧,补防!”顾清澄看着迎面驶来的敌船,耳尖微动,计算着方向与攻势,推断出了防御最薄弱之处。
学生和水手们立刻跟进补位,毛毡重新加固,整个阵型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攻势不断地自我修复。
第二轮箭雨接踵而至,这次角度更为刁钻。几支箭穿过了木板间隙,却被尾阵的渔网稳稳兜住。知知们眼疾手快,带着小丫头们将卡在网中的箭矢一一取下。
这时,顾清澄才看清了“雁行阵”的真正威力:前锋承压,中侧机动,后尾兜底。左右展开,斜向排布,层层防御将冲击力逐步化解,而最后的渔网更是神来之笔,不仅兜住漏网之箭,更给了前阵修补的喘息之机。
“稳住。”顾清澄站在掩体后,冷声开口。
此时,有风自西而起,她眯起眼,眸底微亮。
“周大哥——顺风转舵,偏一成。”
周浩闻言立刻应风拨舵,船身轻轻偏转。借着西风,敌箭斜刺而至,尽被掩体格挡,纷纷落水。
第三波箭雨,再次被这雁翼卸力消散。
“还有多久!”
“前方就是岸了!”
顾清澄站在阵型中央,看着这精妙的配合——雁首承受主要冲击,雁翅灵活补防,雁尾清扫漏网之鱼。
这哪里是一艘货船?分明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铁雁!谢问樵老儿诚不欺她!
“船尾准备,靠岸后立即卸人!”
“所有人听令——稳形不乱,准备换帆靠岸!”
曙光穿透江雾,货船终于稳稳抵达浅滩。
顾清澄回首望去,只见敌船仍在远处徒劳地放箭。而那些落在甲板上的箭簇,被朝阳照亮,像是为这艘老旧货船披上了一层金甲。
“收阵。”
她轻声道,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战,手中无剑,却比任何时候都赢得漂亮。
。
落地后,顾清澄与女学一行人与周浩相揖作别。
双方眼中都有未曾言明的敬意——这一夜的并肩作战,让彼此从临时盟友变作真正的“生死之交”。
这一夜,她不仅将一窍七杀剑意推至新境,更让乾坤阵中的雁形阵首次现于实战。
此刻的她,比从前更强,也更懂得如何护住身边之人。
涪州最后一段官道平坦开阔,周浩叮嘱她一路珍重,她则说要先去城中为贺珩抓药。
两路人马就此分道扬镳。
周浩回到船舱,摊开白纸,在其上写:
“七十三名学生,安然无恙地落地望川边际。”
白鸽振翅,消失于天际。
顾清澄带着众人渐行渐远,快到下一站阳城时,一个念头忽然如惊雷般劈进脑海。
她猛然驻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依旧是风云镖局的镖师,这个身份没有变。
甲十九镖的女学生还在,不算丢镖。
可是……
丁九镖的那五万两白银……
已经顺理成章、心甘情愿地消失在了望川之上!
她甚至到现在才意识到!
……原来如此。
绝非偶然!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丢镖之法!
顾清澄惊觉一切,一路狂奔回去找周浩时——
唯见望川江水滔滔,此间早已空无一船,朝阳照耀,晨风猎猎,天边一纸白羽远去。
她深吸一口凉气,一个答案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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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前面铺太久了,这段时间更得我抓耳挠腮的。不过!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剧情终于推到现在了![垂耳兔头]
周日更新奉上,周一奖励自己休息一天,周二继续更。[彩虹屁]
第81章 我心(一) 若真有人信他。
“今日途经阳城, 杜盼与众人留宿驿馆,我携世子与知知进城求医。”
她语气平静,将所有疑虑尽数压下。
锦瑟先生也好, 局中局也罢, 此刻都比不上贺珩的病情要紧, 阳城不过数里之遥, 快马加鞭尚能赶得及。
这镖丢了也便丢了, 但镇北王世子绝不能死在她手上。
日落黄昏,顾清澄熟练地给贺珩打扮成了‘姐姐’模样, 与知知用一辆小板车推着贺珩,混入了阳城。
今时不同往日, 既无银钱更无车马,贺珩涂了脂粉的俏脸在阳光下显得苍白夺目, 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指指点点。
用最后一些银子抓了药之后, 顾清澄带着知知与贺珩随便走进了一家客栈,捉襟见肘地开了一间客房。
那掌柜收下银子后,却被人唤进了内室, 片刻之后堆笑着出来:
“今日客房宽裕, 订一赠一,一份银子, 给您开两间!”
顾清澄看着客栈里络绎不绝的人流,再看了看掌柜真诚的笑脸, 想了想,也懒得追究。
贫穷到了一定程度,没有人会在乎天降恩惠后的阴谋诡计。
贺珩被放进客房后,知知手忙脚乱地煎药, 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照顾人却是一把好手,动作之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咂舌。
顾清澄插不上手,只得盯着贺珩苍白的脸出神。
知知说他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是在沉船看见自己之前就被打晕扔出来的,所以与她无关。
至于他后面发烧说的胡话……
他说过害了相思病,有心仪之人,想必是烧糊涂认错了人,不必在意。
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贺珩必须尽快返京,否则皇帝降罪,只会徒增祸端。
夜到深处。
昨日望川之役,众人都一夜未眠,知知已经蜷在贵妃榻上睡得香甜。
就连顾清澄也困得不行,靠在贺珩的床沿打了几个哈欠。
她看了看贺珩,又看了看可怜的知知,决定将小丫头抱回另一间房去睡。
正当她起身之际,忽然被虚弱的力道拉住了衣角。
“别走……”
顾清澄身子一僵,回头一看,贺珩的那双桃花眼,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来。
“醒了?”
顾清澄长呼一口气,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抚了抚衣角,认命地坐下来,“吃药吗?”
“这是在哪……”贺珩似乎还未清醒,眼神涣散地望着顾清澄熟悉的轮廓,目光才慢慢聚焦。
“阳城。”
她起身去给贺珩倒药。
贺珩的手指空了,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哦……”他声音沙哑,目光重新望着帐顶,“都没事吧。”
“都没事。”顾清澄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安心。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的视线追索着她的身影,长睫垂落,盖住了眼底的一片阴暗。
“世子烧糊涂了?”顾清澄端着药过来,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手掌刚触上他的额头,贺珩的睫毛猛地一颤,下一瞬,他几乎是本能地侧头避开。
顾清澄手势一顿,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把药放到一边。
屋内只剩烛火偶尔的噼啪声,知知在榻上翻了个身,发出小猫似的梦呓。
“先把药喝了。”顾清澄看了一眼知知,回身端起床头温着的药碗,“你自己能来吗?”
“能。”
贺珩看着她,点点头,很快便一饮而尽。
顾清澄接过空碗,起身时听见他低声道:“多谢。”
她摆摆手,走到贵妃榻前轻轻抱起知知。小丫头在她怀里蹭了蹭,睡得正熟。
“走了。”她带上门。
“舒羽。”贺珩突然又叫她。
“怎么了?”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线。贺珩望着那道光线,轻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