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贺珩枪风一指,声如寒铁。
“是……是……”陈栋连连点头,两手发颤,连火折都拿不稳,哆哆嗦嗦地从尸身下抽出那张白宣,在贺珩的逼视下挪到门前。
王麟檐下那盏灯笼,亮得瘆人。
而贺珩与众人退了半步,让陈栋将那白宣抬起,对着门前那盏光怪陆离的灯笼,勉勉强强看清了几个大字。
“是王大人的字啊……”
“他写了什么?”
惨亮灯笼下,陈栋吓得模糊的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几个字:
“我王麟作证,与陈栋同罪于阳城子民,罪不可赦,当下阿鼻地狱!”
陈栋如遭雷击,猛地弹起:“何罪之有!与本官何干!”
“王麟你休要血口喷人!”
“那瘟疫明明是你下的药——”
众目睽睽之下,陈栋歇斯底里地大吼。
话音未落!
那原本悬在门楣上的灯笼,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下一瞬——
“啪——!”
那盏灯笼像是被什么力量猛地一扯,竟毫无征兆地、笔直地如铡刀般疾坠而下!
“啊啊啊!!!!”
血光四溅!
在众人惊呼未尽之际,陈栋的颈骨已被那灯笼生生砸断,头颅一歪,倒在了王麟的门前。
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先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有人颤抖着,用气音念出一句:
“……天、天谴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另一个声音战栗附和着,“陈大人和王大人……都……”
“陈县令临死前喊的什么?”
“瘟疫……下药?真有鬼?”
“咱们跟着他们办事,若是沾了因果,可怎生是好?”
“嘘——!”
立刻有人惊恐地制止,官差们望着血泊中两具尸首,脸色煞白,脚步微退。
那盏灯笼,滚落在血泊中的灯笼,仿佛成了所有人心头的一记警钟。
“但愿死者已偿罪……勿再牵连旁人。”
“——本世子在!怕什么?”一声叱喝骤然打破死寂。
贺珩站在门口,一身红衣未动,长枪拄地,冷眼扫过眼前的这群惊弓之鸟
“什么天谴?”
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角,长枪挑起抖得最厉害的那个官差的衣襟:
“你,来给本世子说说,你家大人都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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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一下,我真是受不了了。
老板失恋了,昨天在我边上坐了一天,下班喊我去客户应酬,结果借机买醉,还是我半夜给丫送回去的。今天我刚到公司,又临时被他拎去了上海,本来盘算着回家就写,和他在高铁上吵了一架,我把!这个失恋的男人!吵哭了!!钢铁般的男人!!哭了!!
只能道歉+安慰到10点多才回来!![捂脸笑哭]
自从老板失恋后,天天来公司,接下来为了安心摸鱼码字,我将致力于老板与前前任的复合大计。[小丑][小丑]
另外,大家放心,工作再忙我都会见缝插针日更的。
最后是看到大家对于感情线的讨论,简单解释一下,这本书里感情是跟着剧情走的,男主男二的戏份和节奏都有安排,宝们可以多观望几章。[抱抱]
第89章 夜明(五) 平阳军!
这一夜的夜色浓郁得化不开, 天上的月亮不见了,星光隐没了,连人们眼中的清明都被深重的黑暗吞没。
江步月离开北境时, 所见亦是这般沉沉夜色。
左膝的钝痛与掌心反复撕裂的伤口仿佛已与他无关, 他只是静静地回首望了一眼。
那片身后的连绵雪山, 仿佛亘古天牢, 沉默森然, 冷冷地拷问着他的叛逆与决绝。
上山用了整整一日一夜,下山却只花了一个白昼。
风起时, 一阵微弱持续的扑簌声钻入他的耳中,他停住马, 循声看去,山脚有一只雪鸽摇摇欲坠, 扑腾几下后重重跌落在地。
他翻身下马,走近它落下的方向。山石缝间, 赫然蜷着数只鸽子的尸体,羽毛凌乱,翅膀僵直, 小小的身躯覆着冰晶, 脚踝上的竹管在漆黑的夜色下微微泛亮。
这些鸽子死得很安静,却也很执拗。
北境风雪封路, 寻常信鸽根本无法送入。他们却一只接一只地送来了,直到信鸽力竭而亡。
他垂下眼, 心脏似在瞬息间坠入冰海。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苍白的、已布满伤痕的手,从最近的一只鸽脚上解下竹管,抽出被冰封的纸条。
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周浩:七姑娘安, 五万两已至涪州,待安顿后设计送出。”
“秦酒:王麟至,阳城危,七姑娘未出城,被诬成人贩,盼复。”
“秦酒:阳城瘟疫爆发,城门紧闭,人心惶惶。七姑娘安,盼复。”
“秦酒:瘟疫失控,死者枕藉。然七姑娘失踪,寻遍未果,疑已……盼复。”
纸页越来越皱,字迹越来越乱,有的信被血水或墨渍浸染,几近模糊。
他的指节泛白,却仍一封封地摊开,动作越来越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镇住心底那一寸寸的焦灼。
直到最后一封——
那信纸边角卷翘,字迹密密麻麻,草草而就,沾着一片不明的深色印痕。
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阳城十一人已归七姑娘调遣。
七十三名女学学子,已由其送出,疫药亦托付我手。
秦酒受托认尸,未料次日所见,竟为七姑娘自绝之身!
七姑娘所托,事事已毕,诸般谋划,皆无一失。
唯秦酒无能,未能护她周全。
王麟将焚城以灭迹,秦酒请留于阳城,愿以残命陪葬。
亦算……幸不辱命。”
信尾缠着一根红红的发绳,早被血与烟熏染。
江步月一眼便认出,那是她身边那位唤作“知知”的小丫头的发绳,绝不会错。
他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提起笔回信,将后续的安排一一交代好,目送最后一只信鸽离去。
然后木然地低头,无意识地将那根红绳一圈圈缠上指骨,缠到尽头。
万物有灵,天地无声。
红线尽的时候,他终于开始觉得不适,于是他俯身,将那几只信鸽,一一葬于山石之间。
……仿佛是收拾她与这世间的最后一笔因果。
贺千山说的时候,他尚觉得在诓他,可这些满地零落的信件,无疑在反复地证实他这个事实——她死了。
可他一直以为还来得及。
在他的记忆里,她敢在浊水庭赌命翻盘,能在死局里一次次破局而生,那样狠、那样倔,那样逆着所有人的意思活着的人,怎会轻易伏诛?
她不是胆大包天,敢在他眼皮底下搅局吗?敢争林氏、搅风云,还敢……拒绝留在他身边。
她误解,他便不解释。旁观、试探、纵容,一步步将她推远——若不能囚于身侧,便永不相见。
可现在,竹管里的字是她的结语,红绳是她最后的信物。
他低头,指骨收紧,红绳勒出深痕。
他不信。
她命硬如铁,从不服输,他见过她在书院门口挑衅的笑,转身时那双决绝的眼。
更何况……秋山寺那日,他还借着试探的名义抱过她。
她入他怀中,呼吸是热的,心跳是真实的,甚至她拂过他衣襟时那一丝颤意,也是——
那样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他盯着指骨上缠死的红绳,如同盯着一个荒谬的谜题。这不是诀别,更像一个引他入局的钩子。
信上的字迹是秦酒的,红绳缠在指尖,所有线索严丝合缝。
他依然不信。
她怎会甘心死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若真恨他入骨,误会至深,为何不冲他来一刀,非要无声无息地消失?
江步月眸底的光一寸寸沉下去,最终压住了眼底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