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秦恪斟酌了一番措辞,最后还是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说道,“肖锦程有未婚妻,马上就要结婚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宣布婚讯。”
“什么?”叶筝的表情刹那空白,很快又说,“不不不,这不可能,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单身,我很确定。”
叶筝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格外小心,接受肖锦程的追求前,反复确定他是单身。
“是真的,上周末,他和未婚妻去品牌挑钻石。”秦恪沉重地摇了摇头,“是白启文安排的。”
那天是秦恪陪白启文一起去的,正好和品牌方有别的业务要谈,他们挑钻石的时候,秦恪正好路过,远远打量了一眼。
当时肖锦程和他的未婚妻同进同出,非常恩爱,白启文还调侃这是联姻联到了真爱。
叶筝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来,所有的精神气都被吸干了,像一朵干枯腐烂的花。
“你没有看错,确定是他?”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太大,叶筝不愿意接受,“是肖锦程?”
秦恪沉重点头。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我,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用心。”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喃喃自语,眼中没了神采,“你知道吗,最近这段时间,他把我介绍给很多导演制片人,说等他正式接班之后,就要给我投资拍电影。”
“你真的觉得肖锦程是真心对你吗?”
在这样的问题上,向来是旁观者清,秦恪恨不能掰开叶筝的眼睛,让她好好看清肖锦程这个人,“他一直在骗你,他已经和别人在筹备婚礼了,而你还蒙在鼓里…”
秦恪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住了,叶筝刚刚进来的时候,脱下了外套,秦恪这时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秦恪大惊,“你怀孕了?”
“嗯。”叶筝低头,抚上自己的肚子,目光变得温柔,“我有孩子了。”
秦恪倚回了洗漱台上,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道,“那他知道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还不知道。”叶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和他分手。但不管我和他的关系怎么样,我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不行!”秦恪噌地站直了身体,叶筝和肖锦程的这段关系,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你不能和肖锦程再这样下去,这个孩子也不能生下来!”
“为什么不?他是我的孩子!”叶筝高声反驳,“有了这个孩子,将来我要是再被逼到绝境,孩子父亲的身份,还是最后一重保障。”
“叶筝,不要糊涂,孩子要在父母的爱和期待下出生,而不是工具。”秦恪劝她,“你要想清楚,你的人生你的事业都才刚起步,你坚持在这个时候把孩子生下来,给你带来的更多是伤害。”
叶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秦恪的话置若罔闻。
秦恪等不了了,拉起叶筝胳膊就要带她走,至少先离开谢家这个是非之地,先离开肖锦程,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从长计议,“你现在先跟我走,我联系一个信得过的医生,先检查一下什么情况…”
或许是母亲的天性,不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就算只是语言层面。
叶筝面色黑沉,冷声道,“秦恪,你凭什么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打算。”她甩开秦恪的手,进入了防御状态,“但你又比我高贵多少?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又何必在我面前假装清高。”
叶筝说的是事实,秦恪无从辩驳。细数过往,为了几两碎银,他的底线一再拉低,原则也一点点破碎。他变得圆滑、世故、冷血,道德边界早已模糊,唯有利益至高无上。
“我没有资格评判你什么。”相比叶筝的失控,秦恪镇定许多,“只是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撞破南墙,吃遍苦头也回不了头。”
“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叶筝轻笑出声,“你和谢明乔在一起,也得到了不少东西吧,钱、资源、地位?哪样是你可以同等回报他的?”她微微倾身,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你说旁观者清,那我今天也可以告诉你,你们已经分手过一次,早该认清现实。不管你和他重新开始多少次,你们的差距摆在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填平的,你们不可能长久。”她残忍,又清醒,“我这么说,你就会迷途知返,马上离他远远的,不继续干蠢事吗?”
我会吗?
秦恪也在心里问自己,所有困难和现实他都懂,或许就算他吃过一堑,还是学不会乖。
叶筝从秦恪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你不能。”
“既然我们各自都选好了路,就好好走下去吧。”她厌倦地挥了挥手,掀开休息室的门,“谁也不用试图去劝谁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需要拯救。”
叶筝撂下最后一句话,就推门离开。秦恪一个人留在化妆间,收拾好心情,才走向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秦恪有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谢明乔看出他情绪不佳,没有出声打扰。灰色的卡罗拉很快就开到了谢明乔家楼下,两人互道晚安,谢明乔开门下车,线上还有一个新电影主创的视频会议在等着他。
秦恪坐在车里,目送谢明乔走进大堂,他才往前走了几步,秦恪又降下车窗,半身倚住窗框,漫不经心叫住他,“谢明乔。”
谢明乔回身望了过来,像是等他这一声很久了。
两束灯光从前方打来,邻居的车从二人身边驶过,待灯光远去,秦恪再次看向谢明乔,“我听Zoey说,你明天要进组?这次主要在哪儿拍戏,东北?”
“嗯。”谢明乔点头,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口袋里,“在哈尔滨。”
“今天叶筝和我说,我从你身上得到东西,我这辈子都回报不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填平的。”秦恪单手撑着脸颊,若有所思,看来叶筝的这番话,确实给他带来了困扰,“无论我们重新开始几次,最后还是会悲剧收尾。”
谢明乔认真地听秦恪说完,先挑了紧要问题回答,“首先,你给我的,远比这些身外物珍贵得多。”
“至于我们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谢明乔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这从来不是谢明乔担心的问题,如果他也这么想,就不会分手七年不放手。
“说实话,过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我觉得不会了。”秦恪认真思索了片刻,对谢明乔笑道,“在叶筝看来,这是不是也算执迷不悟?”
谢明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到车窗前,俯下身,自上而下望向秦恪。秦恪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游移,静止。
“在你家的那晚,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七年过去,我变了,你也变了,处境也不相同,现在我们都是更成熟更有担当的人。”谢明乔的眼睫垂落下来,眸光静而深邃,细细笼罩着秦恪,“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会不会遇到新的问题,但不管遇到什么,去面对总会有办法。”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为我们的将来做准备。”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吹乱了秦恪的刘海,谢明乔弯下腰,靠近秦恪,抬手撩起秦恪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手指搭在窗沿,“过去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有把握,也希望你能对我有信心。”
“好,我知道了。”秦恪答应下来,毫不犹豫。
谢明乔的微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对方催得厉害,秦恪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快走,“都在等你开会了,快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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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乔说不想走,秦恪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别赖皮赶紧的。他尽了最大努力,才从秦恪身边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被秦恪叫住,下车到电梯间不过短短几步路,今天怎么也走不完。
“努力工作,早点回来。”秦恪趴在门框上,下巴枕着手臂,一条胳膊搭在窗外,摇摇晃晃,“我在家等你,有话要和你说。”
第65章 “谢明乔高调认爱”
谢明乔这次不远万里进组拍的电影,还真不是什么大出品大制作。
何馨的导演老公拉到投资,十年磨一剑的片子总算可以开机,奈何经费实在有限,所有钱加起来还不够付主演的片酬。
最后是谢明乔友情出演,还往里倒贴了不老少钱。
航班定在下午,Zoey一早就来谢明乔家帮他一起收拾行李,羽绒服塞到一半,应红来了。
前阵的风波虽险,好在没有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风头一过,各种各样的本子又递到了应红手里,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多一些。
应红对谢明乔接的这部小成本电影很是不满意,特地把剧本带来,赶在谢明乔出发前和他碰一面。
“王导的本子你怎么推了?”应红把她筛选过的本子依次在茶几上摊开,轮流分析过一番后,指着最中间的那本,质问谢明乔,“和他合作的机会多难得你知道吗?多少人抢破头也不知道,人家现在来找你,你还不干。”
“王导爱磨戏,你又不是不知道。拍摄周期那么长,还都在深山老林里,我可不想被他关在大山里三年出不来。”谢明乔翻了两页行程单,就丢在一旁,对桌面上的剧本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后我不想离开家太久。”
应红对此嗤之以鼻,只当他在闹情绪,干演员这行不想离家,就好比捕鱼怕下水,种地怕晒黑,干不出成绩的,除非收拾包袱退圈。
应红又从中挑出一本科幻电影的续集,苦口婆心,分析着这个IP的前景,谢明乔听得心不在焉,一副谁爱接谁接的模样。
应红剧本一掀,两眼瞪圆,就要发火,谢明乔的手机响了。
谢明乔接起电话,“天添,怎么了?”
天天是谁?应红警铃大作,拉长耳朵。
刚接起电话的时候,谢明乔的神态还很轻松,听了几句,就越来越严肃,电话挂断的同时,谢明乔已经起身穿起外套,对应红说,“我出去一下。”
“这时候了上哪儿去?”应红紧跟着从沙发上站起,“一会儿还要去机场呢!”
“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工作。”谢明乔说完,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到大门。
秦天添约谢明乔在秦时的康复中心见,谢明乔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到地方,熟门熟路上了楼。
这些年他常来看秦时,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悉他,谢明乔走出电梯时,秦天添已经等在门外。
谢明乔走上前去,问她,“秦时现在怎样了?”
“还是滴水未进。”秦天添摇头,她顾不上寒暄,领着他就往病房走,“他已经绝食好几天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给你打电话。”
两人一连穿过几扇门,来到病房前,谢明乔隔着玻璃窗往里望了一眼,只见房间里一片狼藉,汤汤水水淌了一地,餐盘砸在地上七零八落,护工正在猫着腰收拾。
“秦时,你还好吗?”明乔推门进去,来到病床前坐下,搭住秦时的手,“我来看你了。”
秦时住在这里的这些年,谢明乔常来看他,时不时给他带点新奇的小玩意儿,陪他说话聊天。秦时在面对谢明乔时,话也相对多些,许多他不愿意和秦恪说的事,反倒愿意和谢明乔分享。
但今天谢明乔也不起作用了,秦时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里没有一点光亮,连最后一缕魂都被抽干。
谢明乔抬头看了秦天添一眼,秦天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谢明乔站起身,避开秦时,示意她出去详谈。
“你哥知道了吗?”谢明乔和秦天添一起去了会客厅,面对面坐下。
“我没有告诉他,他们现在的关系,你知道的,每次见面都要大吵一架。”秦天添无奈摇头,“大哥来,只会让他的情况更糟糕。”
谢明乔想起了刚才秦时苍白的脸色,“秦时这样一直靠营养液吊着,也不是办法。”
“所以明乔哥,我想请你帮个忙。”秦天添坐直身子,下定决心,终于向谢明乔开了口,“帮我一起救救二哥。”
谢明乔早就猜到,秦天添今天叫自己过来,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她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不至于这么容易就乱了分寸。
“你想怎么做?”谢明乔问。
秦天添说出她长久以来的想法,“我想带二哥离开康复中心,去他想去的地方走走看看。”
听到这里,谢明乔也很惊讶,“你要带他去哪儿?”
秦天添没有马上回答,摊开早就准备好的电脑,点开一个PDF文件,递给谢明乔看。里面是她为秦时规划的行程路线,这条路线很长,一路从东南沿海到西南,一路走下来,横跨了大半个中国。
文件里除了最基本的景点住宿交通安排,还有完善的医疗准备和应急预案,可见这不是秦天添一拍脑门的决定,为了这件事,她已经精心筹备了许久。
“二哥和我说,他想看沙漠,看草原,看雪山…还想看看他没去成的北京是什么样的。”秦天添把文档拉到最后,给谢明乔看她为这次出行做的预算表,“其实我原来想等我工作稳定,多攒点钱再带他去,但是…”秦天添看了眼病房的方向,“但秦时等不了了,所以明乔哥,我只能找你开口。”
秦天添说完,拿出准备好的欠条,推到谢明乔面前,谢明乔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额和签名处都是空的。
“天添。”秦天添为秦时做的这一切,谢明乔很感动,也很钦佩,但他必须考虑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你带秦时出去,会有什么风险,你知道吗?”
秦天添为这次旅行做了周全的准备,但路途遥远,路上的困难和凶险都是未知,秦时瘫痪卧床多年,身体的各个机能都已经退化,离开病房这样的安全环境,一个小小的感染,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他这次出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大哥一直不同意,我完全能理解。”秦天添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但这是秦时仅剩的心愿了,我不希望他带着遗憾,困在小小的房间里,每天睁眼盯着白墙白屋顶,就这么过一辈子。”
谢明乔无言,抽出一张纸,递给秦天添。
“不好意思,明乔哥,我没有绑架你的意思。”秦天添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又解释道,“这些年你在背后帮了我们很多,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你一直对我很照顾,给大哥减轻了不少负担,我很感激你,无论你同不同意帮我,我希望你可以先帮我瞒着大哥…”
秦天添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谢明乔提笔,唰唰在欠条上签上名字。
谢明乔盖上笔帽,把金额部分留出来给秦天添自己填,其实他的本意是想把欠条撕了,但秦天添的性格和她两个哥哥一样要强,不会允许自己白拿这笔钱。
谢明乔把欠条推到秦天添面前,“天添,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解决,但我不可以帮你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