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案例。
李维再往下推:“喻姗的伴侣死了,她又对我们说,鸳鸯是杀死她伴侣的凶手……从她的前科来看,她恐怕真的动手了,只是‘盲杖’抢先一步,用创可贴给她的伴侣下了毒。”
而鸳鸯对盲杖的暗杀手段一无所知。
否则她就会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鸳鸯为什么要杀死她的搭档和伴侣?”
德莱顿认同李维的推理,却想不通这一点,“在这辆列车上,伴侣的死亡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有强迫症?”
“分析师认为鸳鸯控制搭档的速度和强度有些反常。”安全局的联络官不确定地说,“她的第一任搭档,唯一没有死亡而是进了监狱的那位,曾经透露说鸳鸯是邪教信徒。”
邪教?
李维想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死亡女神雕像。
以前的邪教多指犯罪团伙,但是自从里世界出现之后,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神明不仅真实存在,还会告诉你她听得懂联邦语,而且不吃炸鸡呢!
难道‘鸳鸯’喻姗手里也有一件和死亡女神的黑蜡烛差不多的道具?
她能长期在列车上拿高分是道具的作用,伴侣的死亡,则是成为‘模范情侣’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能不能试着问问死亡女神,喻姗是否得到了神明的帮助?”德莱顿对李维说,“提问要是也得消耗一条人命,我们就不问了……”
话未说完,一个列车员突然向他们走了过来!
李维正在翻找背包里的死亡女神雕像,德莱顿见状,果断往前一扑,挡住背包的同时将他按在火车的墙壁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吻了上去。
李维怔住了。
他僵在德莱顿的身体和墙壁的空档间,先是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然后又睁开,往恶灵列车员的方向看去。德莱顿按住他的脖颈,稍微退开几毫米,说道:“与人接吻时要专心一些,李维先生。”
李维的眼珠转了回来。
德莱顿继续说:“张嘴。”
李维张开嘴,大脑仍旧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德莱顿轻轻啃咬着他的下嘴唇,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放大后的面孔依然显得很斯文,仿佛学者在钻研某个哲学问题。
细微的痒意和疼痛从唇上弥漫开来,狭小的空间中,呼吸声逐渐加重。
李维开始回应德莱顿,背包掉到他们脚下,德莱顿一脚踩了上去。
两人之间再无空隙。
列车员走了。
德莱顿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松开按在李维后颈上的手,撑着墙壁站直身体。
李维舔了下发麻的嘴唇,默默打量着他。
“对不起,没事了。”德莱顿说,“我说过我可能来不及……”
李维不等他说完,歪着头倾身亲了上去,因为德莱顿退步后离他有点远,他还轻微地垫了下脚尖。
“列车员又回来了。”他低语说道,像小动物贴贴似地摩擦着德莱顿的唇瓣。
德莱顿僵了一个深呼吸的功夫,张开手臂抱紧面前的人。
列车员来来回回——到饭点了,他们要往餐车送餐。
李维不去看它们,眼睛里只倒映着与他唇齿相贴的德莱顿,和车窗外不断流逝的风景。
风景里的人沉溺在他镶着金边的浅绿色眼眸中,几乎怦然心动。
良久,他们终于分开。李维把头埋在德莱顿的肩膀上平复呼吸,问道:“没有列车员了,刚才我们要做什么来着?”
好问题,德莱顿难得思考了半天。
然后他艰难地从脑海深处挖出了上个世纪埋下的记忆,回答说:“喻姗是鸳鸯,我们要提防她,还要去问流浪汉递给喻姗伴侣的创可贴是从哪来的。”
流浪汉眼看要被赶下车了。列车员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若是他无法在列车抵达下一站之前找到伴侣,就要被流放到铁轨上等死。
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李维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在心中向死亡女神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把您扔到地上的,无视您和黑蜡烛、跑到一旁接吻也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全是演技……
女神听没听到不好说,反正道完歉的李维很坦然。
他正要起身,却发现座位底下藏着一坨灰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是打包好的假发、胡须和化妆品……?
第49章 鸳鸯列车(六)
这套装备一看就是伪装成流浪汉用的道具。
粗糙,但是足够用了,人们不会盯着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看个不停,社会底层无论在哪都是被无视的对象。
“我们带着它,去问问‘流浪汉’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李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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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流浪汉瞪着面前的假发和胡须,一幅受到了侮辱的表情,“这是有伴侣的人琢磨出来的恶作剧吗?我都要死了,他们还非得和我玩这一套?”
德莱顿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流浪汉痛苦地揪着头发说道,“在这辆车上待久的人都生病了,不正常了,你们懂吗?我只是找不到伴侣而已,既没有犯罪,也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可是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十恶不赦,那些有伴侣的人路过时都要踩我一脚,以彰显自己的高贵!
“之前有人挂着劣质的假胡子模仿我说话,嘲笑我,卡着外面的门栓把我堵在卫生间里,如果不是那个叫喻姗的女人放我出来,我可能就要睡在卫生间里了!”
李维:“喻姗帮了你的忙?”
鸳鸯有这么好心?
“是的,她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流浪汉叹息说,“在我遇到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她愿意正眼看我,和我说话。那时她的伴侣还没死,她也不怕被恶灵针对,我差点以为她要喜欢上我了。”所以他在今天早上才围着喻姗转,“当然,你们两个人也不错,要不我们试试3p?没准列车长不介意呢?”
“……谢谢,但是不用了。”李维板起脸严肃地拒绝说,“我们比较介意。”
“你们两个还挺保守。亲过了吗?做过了吗?”流浪汉说,“我理解,我刚上车时也是这样,我的前伴侣让我亲他,我在脑子里把我这辈子看过的黄片全都过了一遍,还是下不去嘴,现在我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矫情了,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对着一根钢管,我都……”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李维打断他问道:“你被人关进卫生间、又被喻姗救下,是哪天的事?”
病态的憧憬带来的亢奋消失了,流浪汉的神情重新变得麻木,回答说:
“大概是三四天前,喻姗和她的伴侣在车厢间散步,我记得她将我放出来之后,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创可贴’……我至今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用过xx牌子的可降解创可贴吗?”
“没有——那是什么脱裤子放屁的鬼东西?”
流浪汉不像在撒谎。
含有蓖麻毒素的创可贴不是他给出去的。
三四天前,有人将他锁在卫生间里,假扮成他的样子,布下了针对喻姗伴侣的杀招。
这个人八成就是‘盲杖’或是‘盲杖’的同伙。
然而流浪汉并不知道是谁干的,列车上无人承认,而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似乎“模仿失去伴侣的单身人士”已经变成了一种歧视他们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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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汤姆回到卧铺,将“狗主人”、流浪汉的前男友、无辜的李维以及德莱顿骂了个遍,黛儿敷衍地附和着,汤姆总觉得她的眼里装满了对自己的嘲笑:
让你出轨,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活该!
“宝贝,我真的没有主动去约喻姗,是她勾引的我。”
汤姆勉强压着烦躁的心情解释说,“我一进浴室就被人打晕了,你不该关心我吗?没准是有人在针对我!”
“我关心了呀。”黛儿把玩着干净的指甲,头也不抬地说,“亲爱的,头还痛不痛了,我帮你吹吹。”
话是这么说,她却不见半点行动的意思。
傻x!都是大傻x!她肯定找到下家,要抛弃我了!
出轨的心虚和对失去伴侣的恐惧让汤姆情绪失控、坐立难安,他在心中诅咒黛儿、诅咒喻姗、诅咒列车上的所有人,过了一会,他起身僵着脸说道:“我去上个厕所,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亲爱的。”黛儿冷淡地说,“反正哪怕独自拉屎被列车员抓到,也扣不了几分,你只要小心点、别再莫名其妙地被人推进茅坑里就行。”
汤姆又暗骂一声,大步走出逼仄的卧铺。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之常情,他笃定这辆列车上的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想法。而且他和黛儿之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他们是被迫在一起的,他渴望脱离她,难道不正常吗?
他唯一的错处只是失败了而已。
如今他一想到黛儿便犯恶心,想到在床上和列车的各个角落发生过的亲密行为也恶心,他不愿听到任何来自伴侣的声音,不愿看到那些成双成对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孤独终老。
他躲在卫生间里,大逆不道地幻想着自己失去伴侣成为单身后将过上怎样的快乐日子。虽然会死,可是死前大约的确是快乐的,他甚至开始羡慕自由自在地徘徊在各个车厢中的流浪汉——
要是可以体验一次流浪汉的生活,再变回拥有伴侣的汤姆就好了,这样他既能够喘口气,又不至于被赶下车。
他在卫生间里发了会呆,实在无事可做,更不想回去找黛儿,便打开卫生间的工具箱翻来翻去。
以前他从没做过这么无聊的事,但眼下只要不让他面对黛儿和其他人的目光,干什么都行。
……
几分钟后,汤姆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套假发和假胡须。
套装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写到: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说明你和我们抱着相同的想法——拥有伴侣和爱情的日子快要让人无法呼吸了,我们宁可成为流浪汉。顺从心意做你想要做的事,假如担心被发现,可以先想个办法将真正的流浪汉关起来。
汤姆反复读了两遍,先是感到不可思议:哪个正常人能干出这种自寻堕落的行为?
随后却是抑制不住的心动和振奋。
他琢磨着,看样子有很多人干过类似的事,说明列车员不管、或者被抓到的几率不大。他只要戴上假发和胡须,想独处多久便能独处多久,不用在意伴侣,也不必关注列车员是否从旁经过……这和上了天堂有什么区别!
等汤姆回过神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装扮好了。
卫生间里有一面镜子,他对着镜子调整体态,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在卫生间门口的地面上滚了两圈,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狼狈。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