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杨皱眉,侧头看他:“啥啊?”
“这个,”许见深把木盒推到闻杨面前,“我觉得它很衬你。”
闻杨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梨木制作的拨片。面上刻着匹小狼,细致到毛发也能看清,做工非常精巧。
只看盒装也知道,这种手工拨片价格不菲,闻杨不想掺和什么人情金钱关系,很快拒绝:“我不要。”
“你的琴材质跟它很搭的。”许见深继续劝道,“这拨片我一直带在身上,根本没场合能拿出来,给你也算物尽其用。”
闻杨的眼神微动:“你一直带着它?”
许见深以为他是在介意新旧问题:“嗯,但我没用过。是新的,放心。”
闻杨歪过头,露出较为遗憾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许见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趁闻杨乱动,许见深趁机将木盒塞到他手上:“好啦,送出去的就不能退回来了哦。”
闻杨看着手上的盒子,又看看许见深:“这是什么霸总条款。”
许见深煞有介事:“是的,我们当老板是这样的。”
闻杨发出噗嗤的笑声,许见深补充道:“能被你这么优秀的音乐人使用,它的制作者也会很开心的。”
闻杨不再推拒,把拨片握在手里,说:“谢了。”
不同的拨片对于琴的音色影响非常大,梨木质地适中,弹出的音效强韧而清脆,正适合这把乐器。
许见深正想听他试琴,但闻杨只弹几下,试完就立刻收起来。
“你那边还差多少?”闻杨转移话题的技巧生疏,生硬地问,“混完了吗?”
许见深摇头:“还差很多,得通宵。你呢?”
“我做完了。”闻杨盘起腿,带着转椅转圈。
许见深奇怪他做完了为什么还不走,明明节目组为嘉宾和选手都准备了酒店或宿舍。
“酒店太远,地铁已经停了。”闻杨猜到他要问什么,补充道,“不想走路。”
“那你就待这儿吧。”许见深只是担心他在这睡不好,因为自己免不了会发出声音,“能睡着就行。”
闻杨便打了个哈欠,抱着枕头,歪倒在行军床上。
许见深尽量放轻手脚,连点击鼠标都改成触控模式,怕打扰闻杨睡觉。
然而中间切换设备时,耳机忽然有一阵没接上,导致声音外放出来。许见深一直戴耳机,没反应过来漏音。
许见深拿EQ改完片段,听了后觉得不对,又撤回原版本对比了一遍,往复两次,还没拿定主意。
这时一旁的行军床上,年轻人忽然翻了个身。
许见深摁下暂停键,侧头看向他。
“第二个。”闻杨背对着,低低地回应。
“?”许见深奇怪道,“你没睡啊。”
“嗯。”闻杨说。
许见深猜到是自己打扰到他,于是开始检查设备,终于发现耳机接口的问题,重新插好后,连连道歉。
闻杨无所谓地说“没事,不困”,话接上回道:“还是第二版好听。”
许见深怔住,意识到他在帮自己选版本,于是又播放对比了一遍。
“谢谢。跟我想的一样。”许见深满意地留下新版本,温声对闻杨说,“睡吧,晚安。”
闻杨合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天光初亮,几只早鸟在窗前跳上跳下。
许见深的工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伸懒腰,转头看到行军床上的人。
闻杨睡姿平和,头发因为一夜劳作变得有点乱,但T恤很平整,刘海遮住一小半睡眼。
鬼使神差地,许见深轻声走近,弯腰打量起闻杨的脸。
这样近距离、不设防的闻杨,许见深第一次见。
这张脸跟几年前初见时大不一样,除开硬朗和锋芒,许见深还感受到一点疲惫——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惫。
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显得眼角的痣更加清晰。眼皮微微颤抖,像是要醒。
听见轻微的响动,闻杨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沌。
许见深忙后撤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心虚。他眨了下眼,“你,你醒了。”
“嗯。”闻杨带着晨起沙哑的嗓音,翻身坐起来,头发还有点乱。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静得诡异,只有零星几声鸟叫在乱窜。
许见深看到闻杨刘海微乱,伸出手,在自己额前比了两下。
闻杨一开始没会意,疑惑地眨着眼睛看他。
许见深下意识想帮忙整理,想到自己的性向,又怕闻杨介意,于是手在口袋里握了握,他开口直说:“头发乱了。”
闻杨便自己理好刘海,打了个哈欠,问:“现在几点?”
“七点。”许见深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闻杨揉揉眼睛,“这么早。”
“嗯。热水我调好了,你要用盥洗室的话,我就先出去。”许见深说。
闻杨倒是不在意这些,径直走进去收拾利索,拿冷水洗脸醒神。许见深站在外面,等他洗完了才进来。
清醒后,闻杨恢复平日那副劲劲儿的模样,冷着一张脸,很是唬人。头发已经梳好,发梢带着些许水汽,锁骨上也残留几颗水珠。
闻杨打开门,早起心情不错,对许见深笑得眉眼弯弯:“我去便利店买早点,你想吃什么吗?”
许见深看他这副模样,愣了愣。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闻杨好像跟他一下子熟了很多,从什么事都要礼貌道谢,变得有点“没大没小”。
“吃什么都行。”许见深也不再客气,直接说,“不要姜的。”
闻杨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许见深看他一溜烟似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不出多时,手机又在震动。
许见深以为是工作号,拿起来发现没消息,这才换另一个手机出来看。
——是陆非晚打来的电话。
许见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犹豫了会,摁下接通。
陆非晚听起来是在车上,话里混着风声和汽车鸣笛,“阿许,你在拍摄基地么?”
“在。怎么了?”许见深问。
“我马上跟乐队一块过去,录个宣传片。”陆非晚摆弄着自己的腕表,说,“中午找你吃饭。”
许见深看了眼窗外,随后低下头,很轻地说:“好。”
挂完电话,许见深握紧手机,站在门口等人。
年轻人正大步走过来,手中提着两个塑料袋,其中一个上面用便利贴标记着“许见深”三个字。
许见深接过早餐,发现是热的。
“店里只有生煎和茶叶蛋了,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闻杨说。
“我都可以。”许见深应完,欲言又止。
闻杨问:“怎么了?”
“那个,”许见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吞吞吐吐,这气氛太怪了,他定了定神,一股脑地说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非晚马上要过来拍广告,你要是不急着回,中午跟我们一块吃饭?”
闻杨的笑容慢慢消失,等许见深抬头时,他已经转过身,闷头戳了个鸡蛋在嚼。
“地铁已经开了。”闻杨说。
许见深“哦”了声,问:“那,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吗?”
“嗯。”闻杨听不出情绪地摆摆手。
“好,”许见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着塑料袋,咬了一口生煎包,“路上小心。”
陆非晚说是“马上”,但其实过了一小时才到,早高峰的环线实在堵得厉害。
许见深在做最后的音频收尾工作,打算做好一首先交付,便于后面再做调整。
陆非晚到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几个黑衣服,每人手里都抱着个保温箱。
许见深打开工作间的门,被大阵仗吓一跳,问:“这是干什么?”
“听导演组说你们录到半夜,我就叫人买了早餐,大家分一分。”陆非晚派人把箱子送到各个工作间,甚至较远的歌手宿舍都派车去了,“你们都辛苦了。”
许见深跟陆非晚的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
对面工作间走出陆非晚的同事,他笑盈盈地说:“晚哥也太贴心了,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啊。”
许见深看到来人,推了下眼睛,点头礼貌道:“谢谢小祁,幸会。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面愣住,尴尬地笑了笑。
说话间,棚里其他同事都拿到早餐,纷纷来找许见深道歉或起哄。
“二位感情可真好。”
众人附和:“是啊,我们都沾了许总的光。”
不想拂人好心和面子,许见深只好扯着嘴角,一一打完招呼,才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工作间。
没一会儿,陆非晚跟进来,见他疲惫状,问:“你一晚没睡?”
“没。”许见深长长地打起哈欠,“那边要得太紧了,我得赶紧交音。”
陆非晚看到行军床的床单有点乱,帮他扯平了,被子叠好,说:“躺会再弄吧。”
“不差这几分钟。”许见深熬得两眼通红,强撑着说,“这首歌已经好了,我先去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