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深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这句话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不擅长别的”的事,一时语塞。
许见深确实很久没碰过“别的”。兖港说到底是乙方性质的公司,要养近百号人和巨额造价的棚,接单赚钱尚且分身乏术,更别提随心所欲地,做所谓的、“自己”的歌。
这时候许见深手机响起来,是陆非晚发来的:[阿许,什么时候回家?]
许见深这才想起时间,忙说:[马上。]
桑田回来后,许见深便跟她道别:“桑姐,我得走了。”
“陆老师又在查岗?”桑田一猜就是,“唉,还想留你吃点夜宵呢。算了,我也回了。”
三个人并排往外走,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
许见深喝了点酒,站在门口打车。正值夜里用车高峰,各个APP的预计排队时间都在二十分钟以上。
桑田就住在对面,所以步行来回,她见许见深打不到车,帮忙问道:“小闻,你怎么走?”
闻杨把钥匙挂在食指上转了两圈,“打车。”
许见深这边为了叫到车只能一直加价,桑田也在手机上帮许见深同步看着,发现排队人数更多了,顿时对市中心交通表示无语。
闻杨上次在西征路口吃过亏,所以,今天来时就已经约好司机等候。他站在许见深身后,沉静地说:“我们可以一起。”
许见深愣了下,低头看看排队情况,又想想预计到家时间,最后点头道:“麻烦了。”
桑田便取消车单,替许见深补充道:“他住东正路,离你挺近的。”
闻杨“嗯”了声,“车快到了。”
桑田的家就在停车场隔壁,一行人又顺路走了会。闻杨走得快,在前面慢慢走着,等人跟上。
许见深被桑田拉着闲聊,大制作人微醺状态,话比平时多些。
桑田朝许见深挥手,说:“要开心啊,许总。”
许见深不明白她的意思。
“总觉得你今天没以前尽兴。”桑田跟许见深合作过多次,比商业关系多了分关心,“跟陆老师,还好?”
许见深没立刻回答桑田的话,而是低下头,换成社交时的惯用微笑,才说:“我们很好。”
闻杨的脚步忽然顿住,回头抱着胸问:“走吗?司机在等了。”
“哦,好的。”许见深忙跟上,向桑田道别。
汽车后座位置不大,许见深上去后,礼貌地跟身旁人留了一拳距离。他的性向虽然已经不算秘密,这种事在他们圈子里也不算稀奇,但毕竟不是主流,他怕闻杨介意。
“真是谢谢你,不然得排到半夜才能回家了。”许见深再次道谢。
闻杨不置可否:“就当还上次你送我的人情。”
与上回不一样的是,这次许见深和闻杨并排在后座,在繁华的黑夜里飞驰。
车窗开着,风呼呼刮过,吹得许见深的刘海扬起来。
闻杨看着后视镜,余光瞥到身边人。黑衬衫显得人肩宽腰细,西裤材质勾勒出腿部线条。闻杨只是稍稍动一下,运动鞋就碰到许见深的皮鞋。
“对不起。”闻杨没什么歉意地说。
许见深摇头,“没事。”
前面是事故多发的转弯地,弧度非常大,车辆开始减速。因为惯性,许见深朝闻杨的方向倒了倒,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抓住他的衣服。
闻杨抓着把手,被这个动作弄得顿住。
许见深脑袋很圆,头发有两个旋,耳朵现在是粉色的,看起来很柔软。闻杨低头看向胸前毛茸茸的头顶,不合时宜地发愣。
过了弯路后,许见深连忙松开,挺直脊背,保持好社交距离。
闻杨穿着棉质的T恤,容易留印子,腰侧布料有点皱巴。他低头,抻平起皱的部分。
许见深清了清嗓子,问:“陈教授过寿,你会去吗?”
闻杨轻轻“嗯”了声,怕许见深听不清,又大声说:“去的。”
“我在想送什么比较好。”许见深说,“我记得他爱喝茶?”
闻杨说:“没错,不过家里已经有很多茶饼和茶具了。”
“那送什么呢。”许见深为难,“你是怎么打算的?”
闻杨跟陈钧太熟了,很早就选好礼物,是从美国的唱片店里直接带回来的:“我打算送他几片黑胶,正好家里有唱片机。”
“那很好啊。”许见深记得那个唱片机,有些年头了,音色有些瑕疵,却也别有情调。
闻杨见他在深思,安慰道:“不用特意买什么,你只要过去,他就会开心的。”
许见深扬眉不信。
等车开了一会,闻杨侧过头,看着窗外说:“其实,他很想你。”
声音被风吹散,断断续续来到许见深的耳边,只剩下后半句。
许见深拼凑出大意,笑着说:“还好下周就能见到了。”
闻杨盯着后视镜,又说了句什么。车水马龙的街道太吵,许见深仍然没听到,但也没机会再问,因为目的地已经抵达。
许见深看到小区大门,示意道:“停在这就行,谢谢。”
司机在指定位置停下,请他们下车注意安全。
“要不要上去坐坐?”许见深觉得他跟自己的男朋友更熟一点,所以提议,“正好非晚也在家。”
成年人总爱搞这套,明明并不想被打扰,但一定要客气一番,显示自己有礼貌。闻杨摇头,“不去。”
许见深点头说:“那行,确实也晚了,下次请你做客。你回去注意安全,今天非常感谢。”
闻杨“嗯”了声。
许见深很快下车走远,在夜色深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闻杨回过神,发现空座位上里放着一本笔记。
是刚刚他们讨论时用来记东西的,许见深说没地方放,所以暂时摆在这里。
本子上带有许见深身上的,淡淡的水生调。钢笔则是有些年头的万宝龙,仔细闻还有琥珀木混着墨水的香味。
闻杨举近嗅了嗅,把它放进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闻杨你最好说的是陈老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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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样很伤人
许见深回到家时,客厅亮着灯,沙发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被揉成团的纸张。
他捡起其中一张,摊开——是段谱子,但几行字都被黑笔划掉。
许见深把纸扔进垃圾桶,走到二楼,将耳朵贴近门,没听到声音,敲了两下也不见人出来,便直接推开房门。
陆非晚手里抱着把吉他,可是明显没有在工作的样子。桌上有亮灯的游戏手柄,电脑屏幕上则是跟乐队同事的微信聊天界面。
许见深奇怪道:“你没在写歌?”
陆非晚抱着琴,转回去面向桌子,又转回来,无聊地重复好几次这个动作,不答反问:“知道几点了么?”
许见深抬手看腕表,宝石表盘上指针泛着银光,时针指向十一,抱歉笑了下。
陆非晚不看他,语气不快:“你说会在十点前回来。”
许见深解释道:“下班后桑姐喊我去live聊歌,又碰到熟人,所以耽误了会。”
陆非晚拨着不成调的曲子,语气低落:“哪个熟人?”
许见深走进去,坐在他对面:“闻杨。”
陆非晚忽然抬头,眉头紧皱:“他在那干嘛?”
许见深说:“演出吧。”
陆非晚睁大眼睛:“他?去Live演出?”
“我也很惊讶,我记得他以前是学钢琴的,居然改行在做唱作人。”许见深不吝啬对后辈的夸奖,就事论事道,“不过他台风很稳,虽然刚毕业,功底不比有些歌手差。”
“哦。”陆非晚从鼻子里哼了声,“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见深愣了下:“不熟啊,碰到两次而已。”
陆非晚这才不再追问,应完再无别话。
空气安静极了,许见深不习惯,开始找话题:“对了,今天公司怎么突然叫你去开会?”
“非要让我参加他们自制的综艺。”陆非晚突然扫弦,吉他发出尖锐的巨响,“我给推了。”
许见深不解:“为什么,这不是好事么?正好——”
许见深本来想说“你的新歌滞销”,觉得这话陆非晚肯定不爱听,便改口道:“正好你的新歌可以在综艺上首发,多点曝光。”
陆非晚觉得许见深的想法很幼稚,冷笑道:“让我去跟一群新人参赛比拼,这是好事?”
以陆非晚的出道时长和地位,作为参赛选手去一个公司自制的综艺,确实是有些委屈。
许见深跟他分析利弊,比如选手比评委有更多表演机会,比如创作类综艺很少见,比如可以认识更多人脉,比如维持曝光总比现在好,云云。
陆非晚想也没想就拒绝:“那些听审团可能连PUNK和FUNK都分不清,凭什么对我的歌评头论足。”
许见深劝道:“我觉得利大于弊,你可以再考虑下——唔!”
陆非晚没有要考虑的意思,毫无征兆地,握住许见深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忽然强硬地吻他。
“陆非晚,”许见深推开他,沉声警告,“放开。”
陆非晚没停,反而变本加厉地咬他的脖子。
许见深猛地推开,后退一步,手掌甩在对方的肩上:“我说放开。”
兴致被打断,陆非晚不耐烦地皱眉,问:“又怎么了?”
“不是做这些的时候。”许见深冷静抻平刚才被弄皱的衣服,“我们状态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