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动作一滞。
裴郁璟见有效遏制了帝王起到半路的杀心,咳了两声,继续委屈控诉道:“圣上撩拨又不善后,况且璟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在今夜挨着圣上睡,璟头上都流血了……”
头和木头,撞那两下差点没让裴郁璟眼前发黑。
他承认骨头还是比不过木头,却没想到小皇帝心比木头更硬,这会儿又是协议诉苦示弱,难免带上了些个人情绪,入耳的语调听起来很凄苦,带着浓浓的怨念,和一股郁气。
师离忱默了默。
却听静谧的黑暗里,响起一声轻微抽泣,瞬间将委屈拉满。
想一想裴郁璟是什么样的姿态做这样的声,师离忱怒气顿时散了。
甚至有点想笑。
而裴郁璟口中说这话的时候。
一边做足了小可怜的模样,一边仗着师离忱看不清,将视线肆无忌惮地投射在帝王身上。
他头上的血流到了眼角,似要浸到眼底,一切欲望都被沉甸甸地压在眉间。他舔了舔唇,沉了沉呼吸,双臂支撑在师离忱身侧,撑起了身子,将帝王整个都笼罩在身下,似盘踞在宝物身旁的野兽,深沉可怖。
见师离忱没什么反应,眼尾已有困倦之色,他悄悄地挪动着,试探性地躺在师离忱身侧,又试探性的去勾师离忱的腰身,被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打红了。
他干脆顺杆往上爬,干脆捏着师离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将腹部线条绷紧,尽情展露自身优势。
“你当朕和你开玩笑?”
师离忱实在困乏,也没心思在打闹下去,折腾得这么晚,他如今困得紧,哪有心思继续欣赏躯体,抽回手将衣襟拉开了些散热,“离朕远点,热。”
差点没被满目的白晃了眼,裴郁璟哪里舍得走啊,开口正要说话,便听殿外传来乐福安小心询问的声音:“圣上?殿中有人吗?老奴怎得听有动静?”
刚才打了一架,虽然是在龙床上打的,闹得动静也不算轻。
圣上晚间休息时有规矩,无吩咐,无人敢进殿中查看情况。此番动静闹得大了,守夜的小太监怕出事,这才赶紧去报了总管大监。
乐福安问过后,候在殿外,沉着气注意着殿中的动静。
半响。
殿内传出圣上散漫的语调,“朕无事,你去歇着吧。”
声音状态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乐福安松了口气,道:“那圣上早些歇息,奴才且退下了。”
内殿。
裴郁璟又滚下了龙床,不过圣上腿力不如之前,踹得没那么疼,不轻不重踹得他小腹有些痒痒。
幔帐之中,师离忱声音平常,“狗东西,朕许你的才是你的,再敢乱动朕就阉了你去和福安作伴。”
难辨情绪的嗓音里,带着丝丝狠厉之意。
裴郁璟深知再去挑衅,小皇帝必然要动真格,届时把金吾卫喊来,他得不偿失。他无声一叹,只能暂且放弃爬龙榻的选项,不过今日也不算亏。
裴郁璟笑意深长,把散落在地的衣裳一件件捡回来穿上,顺手把从师离忱枕边摸到的玄色暗纹巾帕塞进怀中。
快速离开了殿中。
*
翌日清晨。
京都城会试榜单张贴,会试头名以及前十位贡士的卷子被呈放到圣上案前,柳清宁道:“圣上,礼部已着手准备殿试,今年春闱参与举子诸多,翰林院层层批阅,共有四百九十三名贡士。”
“知晓了。”师离忱波澜不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往年有科举暗中舞弊之事导致郁郁不得志之人诸多,有甚者对朝廷失望,自然就放弃参举。
先帝死后国丧期间的秋闱,由太师把持,先是整顿了科举。之后太后下台,圣上又将林氏一族尽除。
监察司确立后,查出第一个大案便是九华寺,引得所处月商的所有佛寺都进行整改严查。
科举被完全肃清整顿,自然就会有想要投效朝廷的学子出现,且春闱只论学识不论年岁,往年得举者也来参与,人数便上去了。
翻看史册,往年贡院最多也不过容纳六七千人。
第54章
师离忱简单看过卷子,倒是有两个熟悉的姓氏,一份是卫珩一,一份则是春日宴上的那位陶举子。
还算是有些墨水。
只是以帝王的眼光来看,这份卷子纸上谈兵居多了些,且有些偏激,不够符合国情,若是生在太平年间,陶举子或许能有作为。
可惜现在北有南晋,外有鞑靼,外患不解,何以谈儒。
“这份,原本太傅是不打算让他过试,但臣瞧过,认为里头有些见解在理,又让翰林院诸位都审过,才留下来。”柳清宁道。
师离忱唇边噙笑,瞥一眼右上角标注的名次,“二百三十六名,可圈可点,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
说话间,师离忱将目光转向柳清宁,见柳清宁板着脸,面上不带一丝情绪,就知这殿阁学士有气了。
他忍俊不禁道:“朕听说了那日的事,有人训过他们了,还有穆子秋盯着起不了乱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柳清宁一板一眼道,“臣度量小,听不得有人诋毁圣上。”
“朕都不在意。”师离忱失笑,把陶举子的卷子放到一旁,“该怎样就怎样,这卷子也不必特意拿到朕眼前来。”
“臣明白了。”柳清宁低声道。
至于其他会试前十的卷子,每一份都精彩无比,春闱人多才子也多,届时殿试,还真不知到底谁能夺得前三甲。
师离忱瞟了眼卫珩一的卷子。
会试第五。
*
京都城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会试榜单一出,有得当场情绪激动到昏死,有人则以为无望在客栈收拾细软,谁知被吹锣打鼓叫住。
有得踌躇志满,却翻来覆去找不到姓名,在榜前哀嚎无能狂怒。
卫珩一站在高高的榜下,昂首看着第一排,顺位下来第五个,属于自己的名字,眼前有些恍惚。
“你中了!中了!”荀嵩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激昂,指着上头的名字,“第五,第五!”
卫珩一回过神来,心口嘭嘭地跳,“第五,我中了。”
“跑,快,快跑!”荀嵩嚷嚷完,发现有戴着大红花的小厮再往这边挤,赶紧拉着卫珩一逃跑,“捉婿的来了!”
会试出榜,人挤人。
榜下捉婿逃跑的岂止一户人家,一人跑,人人跑,顿时哄闹的,嬉笑的,哭喊的,唉哟叫唤的,乱成一片。
……
荀嵩与卫珩一跑在前头,迎面撞上领军前来的穆子秋。荀嵩累得大喘气,话都说不清,指着后头乱哄哄的人群,张嘴只剩哎哎哎。
穆子秋翻了个白眼,指挥禁军上去疏通人群,制止乱象。看榜归看榜,抓婿也不是不行,但不能扰乱制度,引起踩踏。
险些遭殃的书生们纷纷长吁一气,也有积极被抓,但可惜没被抓走的。
穆子秋翻身下马,对卫珩一道:“听闻你得名第五,恭喜。”
“多谢。”卫珩一颔首。
“可不能骄傲!”荀嵩在旁,认真计算道,“你要好好备考,以应对一月之后的殿试,今年有四百九十三名贡士参与殿试,人才辈出,你可万万不能被比下去咯!”
穆子秋轻嗤道:“天子门生,岂是那么好做的。”
他看卫珩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了那么久,还是想不通圣上到底看重这书生哪点?
卫珩一家境不富,轻易能看出交谈之人的情绪,在多次的接触当中,总能察觉到一些来自穆世子身上的莫名敌意。
他不明这敌意从何而来,只笑面从容应对,谦和提醒:“世子御前办事,应与贡士们都疏远些,以**言蜚语。”
此话一出。
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
穆子秋冷哼道,“用得着你来教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荀嵩瞧着气氛不对,打着哈哈道:“别吵别吵,都是自家兄弟。”
“好,自家兄弟。”卫珩一端得一副谦谦君子,礼貌带笑地问穆子秋,“所以穆兄,今日能否告知小弟,那位来酒楼与我等交谈的公子,究竟是谁了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许多次。
当时看出穆子秋的眼神不对后,并未直接相问,而是在京都找过一段时间,毫无头绪,便只能从穆子秋处探听。
穆子秋从开始的矢口不提,到后头的不耐。直到挨了一顿板子,他们去探望之后才松口。
但也只有一句并非京都人士。
卫珩一心中叹息,虽与那位公子只见过两面,可每一面都印象深刻,到底要何时才能再遇见?
那二百两一直捂在他胸前,若有机会,他定要亲手交还。
而穆子秋一听卫珩一又打听起圣上,放假消息本就心虚得紧,不愿多说便翻身上马。
但姿态要做足,他倨傲地昂起下巴,驳斥道:“不是说要疏远些吗?专心你的殿试!少打听没用的消息。”
说完他驱马融入禁军队伍,指挥着禁军往东市走。
“别在意,世子爷就这样。”荀嵩小声嘀咕道,“他见谁都同乌眼鸡似的,你别和他计较。”
他拍了拍卫珩一肩膀,语重心长道:“还有你也是,他不乐意说就算了,你还老和他打听人做什么。要不是那天我喝醉了没看清,我非得把京都城翻过来给,也要帮你找到人。”
卫珩一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停顿片刻,提醒他道:“今日会试放榜,令尊自春闱起就在宫中办事,今夜恐怕就能归家了,你可要去迎一迎?”
“对啊!”
荀嵩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紧提着衣摆就跑:“不和你说了,等会儿回去晚了我爹得揍我了,先走了先走了!”
*
春闱期间,太后办得一场春华宴,并非毫无作用。
圣上御案前,关于选妃的折子越来越多,无非就是继位江山,需有后嗣。师离忱看着奏疏上的内容,眉心拧得很紧,烦得甩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