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弟弟在屋里走来走去,温热宽厚的大掌拍着后背哄他睡觉。
游弋揉着眼睛醒过来,十根手指头都扎红了,还傻乎乎地把小猪往哥哥怀里塞。
“严严宝贝,我给你缝了一个我,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吧。”
别人家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们家是弟弟手中线,哥哥怀里猪。
梁宵严点头说好。
游弋还是放心不下,像个小大人一样双手捧住他的脸:“哥哥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远很远?哥哥能照顾好自己吗?能吃饱肚子吗?能自己睡觉吗?打轰隆隆的雷会不会怕?”
梁宵严说不怕,什么都不怕。
游弋表示不信:“哥哥也是小孩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怕。”
梁宵严想了想,没有开口。
他怕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完这一生。
可偏偏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
七岁之前,他被关在一个四面墙都很高的小院子里。
那个院子富丽堂皇,却没有人陪他说话。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坪上望着头顶的天空,数今天飞过去几只小鸟。
或许那些墙不是很高,只是他太小太小。
后来他翻过高墙,离家出走,在路上被拐,辗转卖到石哭水寨。
买他的男人为了驯服他,让他叫爸,带刺的枣树藤条抽断三根。他后背的血从衣服里浸出来一拧都往下滴,愣是一声没吭。
七岁之后,他被男人关在地窖。
每天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望着头顶的天空数路过的飞鸟。
再后来他十六,男人离奇暴毙。
尸体烂在天坑,身上缠满枣树藤。
他作为男人的“养子”,接管了男人手底下一支小型建筑队。
同时接管的,还有他的儿子。
给男人销户时,梁宵严顺便给他儿子改了名。
去掉姓,重新取名——游弋。
村支书有点怕他,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不姓李了?我们整个寨子可都是姓李的。”
梁宵严抬起眼,眉目凛然,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显出一种沾血的阴戾。
“我的孩子,为什么跟你们姓?”
村支书哂笑,既怵他又瞧不起他。
“一个傻子你还养得劲劲儿的,养大了他会帮你干什么?会给你种地还是会给你养老?”
拜头上那个鼓包所赐,游弋生下来就被村里人说是傻子。
梁宵严不爱听这些。
“你儿子也不给你种地,你也不给你爸养老,这么说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傻子?”
他把弟弟放在脖子上驮得稳稳的,无所谓道:“他会陪着我就行。”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养游弋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游弋帮他干什么,他只希望游弋健康快乐,好好长大。
如果长大了还不是很聪明,也没有关系。那他就继续养着,养一辈子都行。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总能挣出来一口饭一个家,让弟弟吃饱穿暖,不受风寒。
只是他想得简单,却没想过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嗡——嗡——”
桌上的晚餐早已凉透,窗外一片灰蓝。
手机贴着大腿响了起来。
梁宵严收拢起心神,抬手按住酸胀的胸口。
反复回忆过去和自残无异。
他拿出手机,看到游弋的头像弹出屏幕。
是条十几秒的语音。
点开就听到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梦话。
梁宵严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喝酒了?”
上呼吸道感染,他在喝中药,不能沾烟酒。
况且梁宵严早就给他立过规矩,不准他在自己不在时喝醉。
消息发过去半分钟都没收到回复。
梁宵严直接打了过去,游弋醉醺醺地接通:“唔……哥?怎么了?”
梁宵严不想再和他废话。
“地址发我。”
作者有话说
小游啊我劝你打个的先跑吧。
说真的这个哥比前两个哥都狠,我提醒过了再提醒一遍。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来自苏轼《洗儿诗》,有对子女的美好期望还有反讽和自嘲,这里就只取对子女的美好期望的意思了。
第7章 第一次抽猪
游弋早在接电话之前就喝醉了。
脑子里神志不清,咕嘟咕嘟的好像熬着大米粥,完全没反应过来哥哥要干什么。
只是听到命令就下意识服从。
梁宵严在那边问话,他在这边立正,乖乖地把地址报了过去,然后稍个息继续喝。
他坐在吧台前,下巴枕着桌面,百无聊赖地将酒杯从左手推向右手,眼睛盯着杯中酒液起舞。
旁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堆空杯,调酒师在灯光下耍弄酒瓶。
身后是疯狂扭动肢体的年轻男女,边上围了一圈他的狐朋狗友。
别人来酒吧是找乐子,他纯是想把自己给灌醉。
朋友们都在劝他少喝点,不然等梁总来了咱们都得完蛋。
游弋谁都不理,被吵得烦了就拎起酒瓶走人。
“哎哎!”庄志斌见状赶紧拦住,“你饶了我吧祖宗,你要非要喝就在我们眼前喝!”
他是这家酒吧老板庄洪涛的儿子,庄家经营着枫岛一大半的娱乐产业。
这小破酒吧原本只能算是大象腿上的一根汗毛,就因为游弋爱来,汗毛也镶上了金边。
庄志斌和游弋年龄相仿,也在枫岛大学读书。
每次游弋一过来,他就被他老子推出来陪客,一来二去混熟了。
有次庄洪涛在饭局上被梁宵严随口提了一句:“你家儿子不错。”
庄洪涛一愣,以为儿子没给游弋陪好,连忙就要赔礼道歉。
结果梁宵严只是淡淡道:“下次再和广运谈合作,可以把他带来。”
广运是梁宵严白手起家独自创立的产业,十年间垄断了枫岛全部的进出口海岸,如今又开始往房地产和电子商务领域扩张。
能让梁宵严高看一眼,庄洪涛回头就赏了儿子一辆豪车。
“你怎么也这么磨叽了……”游弋挥开庄志斌的手,语气有些不耐烦,但也没发脾气。
他这点被梁宵严教得很好,从不会仗势欺人。
他和哥哥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被人欺压的滋味有多难堪,断不会在飞黄腾达后去欺压别人。
“也?”庄志斌一挑眉,“梁总最近又管你管得狠了?”
梁宵严怎么管游弋他是见过的。
去年还是前年,也是在这喝酒,游弋喝醉了发酒疯,非要抱着垃圾桶跳舞。
梁宵严飞车赶到,二话不说将弟弟打横抱走。
他不放心悄悄跟去,刚拐进暗巷就看到游弋被按在车上揍屁股,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没。”游弋板着张脸,“是我发混账。”
“你再发混账也不能这么喝啊!”庄志斌扣下他的酒杯,随手叫了个人来,“跳舞那个,过来陪你小弋哥说说话。”
游弋厌烦地嗤了一声。
说实话他看不上这些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作派,叫个大活人好像使唤条狗。
男孩儿听命过来,游弋也不为难他,还推给他一杯酒。
却不想他不为难人,人倒要害他。
“小弋哥,你可真帅~腹肌硬邦邦的~”男孩儿说话自带拐调,说着手就要往游弋腰上够。
游弋脸一沉:“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