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好了?白暮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原来那种深入骨髓的沉重和滞涩感减轻,并非错觉,而是停了毒药的缘故!那个许皓月……竟救了他?
这个认知让白暮云心中五味杂陈,羞愤之余,竟悄然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震动。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已然翻江倒海,“你先下去吧。我想……沐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白暮云一人。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缓缓起身,走向房间中央那个宽大的浴桶。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开来。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光滑的木桶边缘时,逛街那日,阿木转述的话语,猝不及防地扎进白暮云的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滚烫的羞耻。
那个叫许皓月的男人!擅自用他的身体停了药、收集了证据、挑衅了柳氏,虽然都是为了他好,却也把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而且,他竟然……竟然还在沐浴时,用那样一种轻佻的、品评的目光,如此赤裸裸地“欣赏”过自己这具身体!
“呃!” 白暮云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颊如同被烈火灼烧,瞬间滚烫得能烙熟鸡蛋,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和脖颈。
他几步冲到浴桶边,褪去上衣,抓起旁边水盆里浸着的布巾,近乎发泄般地反复擦拭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彻底抹去。水花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四溅,打湿了裤子和鞋袜,浴桶周围的地面上积攒了一滩水。
不知过了多久,力气耗尽。白暮云喘息着停下,撑着桶壁,身体微微颤抖。浸湿的布料贴在下半身,一阵凉意袭来,终于让他狂乱的心跳和滚烫的头脑稍稍冷却。
他想:许皓月的所作所为,已经将柳氏那莫名其妙针对自己的仇恨和杀意推向了顶峰!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白暮云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看向铜镜。镜中的影像,让他想起许皓月留下的,不仅仅是屈辱和危机,也留下了停毒带来的生机。
镜中人面容清俊却苍白,身形单薄却依稀可见一丝紧致的轮廓,他的手指抚过锁骨下方一处浅浅的淤痕,那是许皓月淬炼身体留下的新伤。
我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男人……喜欢?
“阿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阿木应声推门而入:“少爷?您……怎么这般模样?!当心着凉!”
“无妨”白暮云打断了阿木关切的话语。
转身背对阿木,披上了外衣,他目光平静:“方才沐浴前,想起之前对母亲的种种‘失礼’,心中愈发惶恐不安。” 他垂下眼帘,声音放软,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你……你去柳夫人那边回话时,务必要让她知晓……我如今是真心悔过,日夜不安,对母亲大人的恩德感激涕零,只盼能静心养好身子,在母亲膝前尽孝……让她觉得我……比之前‘病’时,更‘懂事’了,懂吗?”
阿木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白暮云的深意。这是要以退为进,用极致的“乖顺”麻痹柳氏!他立刻抱拳,郑重道:“阿木明白!”
阿木退下,白暮云走到窗边。
夜色已浓,柳氏院落的灯火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瞳。
而他白暮云,已披上“惶恐乖顺”的伪装,握紧了反击的证据之矛。这场以性命为注的无声暗战,随着这沉沉夜幕,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22章 当务之急(现代-许)
樊家别墅的客房里,厚重的窗帘半掩着,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室内光线昏暗,气氛沉凝。
许皓月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紧绷,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烟灰,却浑然不觉。他刚从外面回来,樊溪的承诺并未给他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他心头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樊心刚计划自己和樊溪订婚的事,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在他的心头。赘婿?把他许皓月当成什么了?一条需要樊家血脉来彻底驯服的猎犬?还是樊心刚权力版图上最后一块必须牢牢钉死的拼图?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那股冰冷的烦躁和巨大的压力。
樊心刚的意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认定的事情,绝无可能轻易罢休。直接撕破脸,硬碰硬?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尚未完全恢复,樊涛也一直虎视眈眈,更重要的是——自己一个月前那场诡异的坠崖,真相未明!
许皓月眼神沉静下来,指间的烟蒂被用力摁熄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弄清楚自己坠崖的真相,也需要摸清樊心刚此刻的底牌和布置。这樊家客房,暂时就是他蛰伏的据点。在这里,他才能最直接地观察樊家的风吹草动。
“叩叩叩——”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进。” 许皓月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门被轻轻推开,王妈低着头,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咖啡和几样点心。她动作轻悄,眼神始终避开许皓月,只飞快地将托盘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皓月少爷,老爷吩咐给您准备的下午茶。” 王妈的声音细若蚊呐。
“放着吧。” 许皓月没有回头。
王妈连忙应声:“是。” 转身欲走。
“等等。” 许皓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王妈瞬间僵在原地。
许皓月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轮廓深邃,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佣人。
“这些书哪来的?” 他语气平淡,指着床头柜上那一摞贴着图书馆标签的关于历史、诗集之类的书。
“好像是……前段时间樊小姐拿给你的吧,樊小姐还跟我说您喜欢安静,尽量少打扰您。”
他许皓月什么时候跟“安静”沾过边?这些书分明是樊溪在迁就讨好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白少爷!樊溪那一厢情愿的攻势他是见识过的,一个情窦未开的书呆子,怕是很难不动心吧?这种认知让他心底延伸出一种微妙的情绪,酸酸的感觉。
“樊爷呢?” 他继续问,目光如炬,“那天,他还说了什么?”
王妈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回话。
“没事,你说吧。”许皓月想来是早晨自己反应太激动,王妈把他那些话记住了。
王妈犹豫着开口,“老爷……看您和樊小姐相处得好,就很高兴。说……说您底子还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让您安心养着……”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一家人?安心养着?许皓月心底冷笑。樊心刚的算盘,昭然若揭。樊心刚眼中的算计,那种将他视为私人财产的行为,此刻在王妈的转述中变得无比清晰。这绝不是什么亲情!这是赤裸裸的控制和占有!将他许皓月二十多年的效忠,最终归结为一颗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他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面上却无波无澜,只淡淡“嗯”了一声,挥挥手:“知道了。出去吧。”
王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许皓月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肃。他大步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传来:“月哥?”
“展鹏” 许皓月的声音低沉而直接,“有急事,你亲自办。”
“你说。” 周展鹏的声音立刻凝重起来,他是许皓月真正的心腹,知道许皓月用这种语气,必定是大事。
“一个月前,我坠崖那件事,肯定不是意外。” 许皓月开门见山,“陈哲那小子,当时我开车去追他,在盘山道弯口,那辆迎面冲过来的货车,绝对是冲着我来,有备而来!”
“陈哲?” 周展鹏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那小子现在躲得严实,但兄弟们一直在找,你是怀疑……”
“没错!” 许皓月眼神锐利如刀,“给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陈哲找出来!查清楚他背后是谁在指使!那辆货车的司机、车主、资金来源,所有线索,一条都不能放过!特别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查查这件事,和我父母当年的车祸,有没有关联!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电话那头的周展鹏明显吸了口气:“我明白了!伯父伯母的事……我会特别留意交叉点。人手马上安排下去,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嗯。” 许皓月应了一声,语气稍缓,“另外,近期几个难啃的骨头,尤其是跟樊涛那边有牵扯的,或者跟樊爷其他对头有往来的,名单和动向,尽快整理一份给我。”
“明白!老大,你在樊家……自己小心。” 周展鹏的声音带着关切。
“放心。” 许皓月挂了电话,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他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空隙向外望去,又静静的点燃一支香烟。订婚宴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坠崖的真相迷雾重重,父母的车祸疑点重重却无从查证。
他暂时隐忍,住在樊心刚的眼皮底下,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更清晰地看清对手,更精准地捕捉机会。他是蛰伏的猎手,樊家这看似平静的华丽牢笼,将成为他狩猎的起点。
一支烟燃尽,许皓月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竟像极了前些日子在白府连喝数日的汤药,苦味在舌尖蔓延,一个名字,在他冷静谋划的间隙,悄然浮现——白暮云……那个远在时空彼端、占据了他身体一个月的人,不知此刻,是否也魂归本体?是否也面临着无从下手的困境?
第23章 樊溪的劝说(现代-许)
樊氏集团,副总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但此刻办公室内气氛却有些压抑。
樊心刚烦躁地将手中的雪茄狠狠摁灭在昂贵的玉石烟灰缸里。他刚刚亲自到集团找儿子樊涛谈一个重要的港口项目,结果扑了个空。秘书战战兢兢地说副总下午就出去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八成又去哪里鬼混了。
“混账东西!” 樊心刚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看着桌面上樊涛随手扔下的跑车钥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野心大且太浮躁,太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他重新点燃一支雪茄,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猛吸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怒火,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眼中深沉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溪溪。
樊心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接通电话,声音里瞬间带上了一种宠溺的无奈笑意,与刚才的阴郁判若两人:“喂?樊大警官?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终于有空想起你爸我了?”
电话那头的樊溪似乎顿了一下,才传来声音:“爸,你在哪?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哦?谈心?” 樊心刚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本该属于樊涛的座位,语气更加温和,“行啊,正好我现在有空。你过来吧,我在你哥办公室等你。唉,我这当爹的,一儿一女,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普通父亲。
没过多久,樊溪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警服常服,身姿挺拔,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沉重。她推门进来,看到父亲正靠在椅背里吞云吐雾。
“爸。” 她唤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樊心刚没有立刻提她要说的事,反而像是闲聊家常般,带着促狭的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她脸上:“皓月那小子怎么样了?恢复得还行吧?你俩儿这段日子相处到哪一步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樊溪的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爸!你说什么呢!皓月他……需要静养。”
“静养?” 樊心刚呵呵一笑,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烟头指向樊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溪溪啊,听爸一句劝。你那警察的工作,挣那三瓜俩枣的,又辛苦又危险!干脆辞了!回家来,帮爸分担点集团事务,这样也能多点和皓月相处的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深,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争取啊,让爸早点抱上外孙,这才是正经事!”
这看似关心、实则步步紧逼的安排,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瞬间让樊溪感到窒息。父亲根本不在乎她的职业理想。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反感和委屈,明白此刻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她必须切入正题。
“爸,” 樊溪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订婚的事。”
樊心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依旧维持着,只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哦?订婚?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下个月,风风光光地办。”
“爸!” 樊溪鼓起勇气,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我不想嫁给他了。”
樊心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缓缓坐直身体,将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女儿脸上扫视着。
“为什么?你不从来都是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势吗?”
“他……他喜欢男人……”樊溪想不到其他理由。
“嗐~这档子事你不早就心知肚明嘛?如今他失忆不正好给他调整过来……难道……皓月那小子恢复记忆了?”
“……”樊溪没出声。
“我就说嘛,是你那宝贝心上人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樊溪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她抿紧了唇,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承受着风雨的竹子。
樊心刚看着女儿这副默认的姿态,脸上陡然涌起一股毫不掩饰的怒其不争,甚至带着一丝鄙夷。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樊溪!你看看你自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斥,“要样貌有样貌,要身价有身价,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怎么就……怎么就爱个人爱得这么窝囊?!啊?!”
樊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父亲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原本爸爸也是为你打算!” 樊心刚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压迫,“要不是看在你对他许皓月爱得死去活来,掏心掏肺的份上,你以为他坠崖失忆那会儿,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我会留着他?”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得樊溪遍体生寒。她早就知道父亲冷酷,但如此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原来在父亲眼中,皓月真的只是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如今他既然已经恢复记忆,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樊心刚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我看他早就翅膀硬了,想飞了。哼!溪溪,爸爸告诉你,这步棋,既然落子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订婚这事只能暂时推迟,不能取消!除非……”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樊溪心上:
“除非他许皓月——死。”
“爸!” 樊溪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眼底那毫无人性的冷酷。死亡威胁……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对皓月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