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阁早年在金融街工作时,打赢了个反垄断的案子,对罗家持有一笔巨额债权,如今可以让渡给沈宗年。
罗家在海市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海市主岛基本是明隆、寰途和平海三分天下,但西区和南区的零星群岛一直掌控在罗家手里。
罗老鬼五十左右,长得有些凶相。
“沈先生,久等。”
“不久,刚到。”沈宗年示意他坐。
“我的条件赵先生应该同沈先生说过了吧。”
沈宗年点点头,罗老鬼提出想参与寰途旗下医疗机构一个生物基因工程的研发,那是寰途和官方研究所联合的独家项目。
想起外界的种种传闻,沈宗年直视他,是明牌也是提醒:“寰途不做违法的生意。”
罗老鬼:“罗家也不做,沈先生不信我也要相信赵先生。”
沈宗年不多废话,和他就交易的日程手续磋商,罗老鬼是老狐狸,两人你来我往周旋一个多小时也没把细节敲定完。
沈宗年有耐心,但态度强硬:“如果免除利息——”
“稍等,沈先生,”罗老鬼不避讳他,拿起手机,“接个电话。”
沈宗年靠着椅背,抬了抬头示意他随意。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罗老鬼语气有些急促。
沈宗年不爱八卦,但也听说过罗老鬼的发妻生了罕见的病,罗老鬼为救妻做过不少外界褒贬不一的事,这也是早前沈宗年拒绝罗家加入基因工程项目的顾虑。
不过既然赵声阁敢介绍给他,那说明是以讹传讹。
罗老鬼挂了电话,说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赶着回去,对沈宗年的条件做了让步。
沈宗年捡了便宜,同他握了手,说基因工程的项目让助理尽快接洽。
罗老鬼走后,沈宗年没叫管家,也独自进了电梯下泊车场。
地下表演早已结束,泊车位空出许多,那辆他亲自挑的卡宴却还在。
在一众靓号车牌里也非常打眼。
沈宗年只看了一眼便拉开宾利车门,上了车却没走,车室漆黑死寂,不知道在想什么,或是等什么。
其实他没有立场和资格,但却还是舍不得走,只是想亲眼证实。
午夜泊车场空旷寂静如外太空,零星车灯如绕轨的星体,又似航行的飞船,沈宗年在封闭的船舱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艘又一艘离航。
一点二十六分,第一排的奥迪离开。
两点十二分,左前方的路易斯离开。
三点零五分,右侧的闪灵离开。
每开走一艘飞船带走一点希冀,泊车场越来越旷寂,只剩宾利和卡宴在各自的轨道遥遥相望。
三点四十……沈宗年知道,卡宴不会走了。
宾利也被遗忘在外太空,沈宗年不再数,安安静静坐了一整夜。
六点十分,泊车场的晚间灯一盏一盏熄灭,宣布新的一天到来。
沈宗年如梦初醒,打开车灯,倒退,右拐,宾利驶出大门。
泊车场外太空的六小时五十六分钟被抛在身后,迎面是晦暗阴沉、没有太阳的黎明。
谭又明在沙发上醒来,挂钟刚转过七点,踢开脚边横七竖八的酒瓶,即便宿醉惨烈,也不忘第一时间拨打内线。
管家向他问早:“谭先生,您醒了。”
“沈——”谭又明刚出声便咳嗽起来,嗓子也哑。
“谭先生,您还好吗,我们在六点两个字的时候拨打过您的内线,想告诉您,系统提示沈先生的车离开会所。”
因为沈宗年昨晚进了套房后没有再叫管家,管家是不能主动去打扰的,所以只能看车辆进出提示来确定客人离开的时间。
“不过他走的时候您应该是还没有醒来,两个内线都没有接到,所以我们就没有再打扰。”
谭又明脑子嗡嗡作响,没有反应过来,喉咙像塞了一把沙:“什么时候,你再说一次。”
管家愣了一下:“今早六点——”
话筒“砰”声落地,谭又明冲到盥洗室哗地吐了一地,消愁烈酒、满腹酸水通通吐了个痛快,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沈宗年真的在鹰池留宿过夜,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谭先生!谭先生!”话筒那头径自传来管家焦急的唤声。
谭又明无暇应答,又吐一轮,直到腹中无水,才抬起头,镜中的脸人不人鬼不鬼,惊愕掺杂愤怒,嫉怨包裹不甘,好扭曲。
他大口喘着气,有些呼吸困难。
客房内线未挂,手机振动又起。
谭又明以为是自己没去上班杨施妍找人,不料却是庄维,声音激昂:“谭先生!光讯的案子有进展!”
“沈先生的代理人今天明确同意接受三倍溢价!!”
“如果真的成交,这将会是中央大街的新神话!”庄维志在必得,“他们应该是终于筹到了大笔的流动资金,如果你有意再提高——”
“庄维,”谭又明打断,声音仍是沙哑却已恢复理智,“意向合同签了吗?”
“还没有,不过谭先生,我有信心——”
“不用签了,”谭又明感到厌烦与疲倦,“按照正常市值卖给他们。”
庄维错愕,不甘心到嘴的肥肉,欲劝说和争取:“谭先生,能询问一下原因吗,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没有这样的买家,没有人会如此无底线地一退再退,更没有人会拥有这样宽裕的现钱,谭又明的条件太苛刻,本来他都以为这是一桩不可能实现的交易。
“如果成交,您的资产和影响力都将上到一个新的台阶!”
“我的个人原因,庄维,谢谢你的提示,”谭又明将手机放在流理台,捧冷水泼脸,“我清楚自己的决定,你顺便尽快把我和他所有合资合伙、共同参股的个资做析产,就按原价卖,他不要就卖给别人。”
游戏结束了。
他不再斗气。
这次是真的。
沈宗年为了离开,缔造了中央大街的新神话,可见意志之坚决。
他放沈宗年走。
“越快越好。”
谭又明挂了电话,快速洗了个澡,让管家拿来一套新的西服直接去了平海,顶着沙哑的声线开会到下午,看不出分毫昨日的声色犬马。
只是喉咙干得像着火,下会时顺道去秘书室找人要凉茶,杨施妍正领下属吃下午茶。
“老板,”杨施妍举着一块被咬得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糕点问,“吃不吃?”
谭又明没什么精气神地靠在门边:“又是御心居?”
“喜来登。”
“你们吃吧,”谭又明揉了揉喉咙,“给我沏杯茶,谢谢。”
杨施妍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酒喝多了,罗汉果润喉,胖大海利咽,再加半勺梨膏止咳,谭又明大半杯下肚,人重新活过来。
杨施妍看他状态不佳,关心道:“老板,预约医生看看吗?”
“不用,”谭又明喉咙缓解了一二,立马变工作狂人,“会议纪要拿给我。”
杨施妍递上文件夹,想起近日跟庄维交接的光讯事项,猜测他和沈宗年之间不同寻常,不知要不要避嫌:“老板,喜来登是寰途那边订的——”
“没事,他们订你们就吃。”
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他和沈宗年怎么样不影响寰途跟平海,不能伤害两个企业的邦交和两方员工之间的友谊,他嘱咐,“记得适时还人情。”
杨施妍放了心,又抽出一个会议议程给他过目:“后天早上在鉴心开工作推进会议,寰途平海都出席,您赴会还是指派?”
谭又明公私分明,在与会人员处签了字:“我去。”
同一份会议议程被钟曼青呈递到沈宗年面前,沈宗年回复:“指派。”
明天他要去西半岛考察,十六年前慰问贫困儿童的小渔村。
沈宗年当权后,寰途在那里建了不大的码头和保证了基本的邮运,随着人口增多,扩建项目势在必行。
这个地方意义特殊,以前有老旧码头改造扩建出过事故,沈宗年决定亲自去一趟。
翌日早上九点十分,司机将谭又明送到鉴心。
他特意早到二十分钟,和CMO聊了一会儿,差五六分钟正式开会,与会人员陆续就位完毕。
乔睿极少来鉴心,差点找错会议室。
“谭先生。”他笑着打招呼,走到第二把手的位置坐下。
“乔先生。”谭又明不意外,如果沈宗年走了之后,总部的首席运营官换人,那鉴心这边几乎就是跟乔睿打交道。
乔睿看着他说:“沈先生今天有事,我代会。”
谭又明无所谓笑笑:“提前熟悉磨合也好。”
他坐到主位上,技术经理主持会议,谭又明依旧是先让大家畅所欲言,气氛比较轻松,两轮风暴后,他才发言。
乔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目光不禁落到他颈间那条暗纹绸质领带,他在沈宗年办公室里见过一条同系列不同款的。
第48章 真正的痛苦
从南美回国的第一周,寰途里几个关系较近的中高层请乔睿吃饭,算是个私下的欢迎会,他去邀请沈宗年。
沈宗年站在办公桌后,正准备下班:“我在场你们放不开。”
合格又礼貌的婉拒,乔睿却不买账,靠在门边笑着望他:“啧,还是这么绝情。”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沈宗年收好搭在扶手边的暗纹领带,直面正视他:“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今天寰途最年轻的副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