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燚起身说:“不经弄。”
话虽然是带着轻蔑似的,但眼神很稠,船似乎顿了一下,苻燚下了榻去拿巾帕给他擦拭。
贶雪晛就那样趴在榻上,长发披散到颈侧,蝴蝶骨在亵衫下若隐似现,脊椎处有浅而流畅的背沟,下面毫无遮掩,真是可怜得很。
苻燚仔细给他擦拭,这时候贶雪晛忽然动了几下,口中似乎说了句什么。
他上前去看,见贶雪晛乌发几乎遮住了脸,他将他头发拂开。
这样的贶雪晛真美。
苻燚以前不会特意去看别人的美。他生在皇家,从小到大,见过数不清的美人。至于男人,能美到哪里去,此刻端详起贶雪晛来,却一寸也不能放过。挺俏的鼻子,红红的嘴唇,此刻那一抹云情雨意,更是美不可言。
这好看的人原来光是看看就赏心悦目。
他可以就这样看一天。
应该还可以更美。
再进一步折腾折腾。
今日可惜没有油膏,不然可以直接攻城入巷。
此刻外头渐渐喧哗起来,不断有船停靠,这些口号自远而近,伴随着铁索抛掷声,跳板撞击声等等此起彼伏。
他在这喧嚣之中亲了亲贶雪晛的耳朵,发现他耳朵又热又红,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他心里一惊,却听见贶雪晛似乎还陷入他给他的潮浪之中,似乎十分不愿,也十分羞涩,但红唇微张,闭着眼睛陷在枕头里,说:“……喜欢的。”
这一瞬间,他便什么喧嚣声都听不见了。
岸边火把熊熊烈烈,早有卫兵跳下船将整个渡口都围起来,今夜有大风,以至于船与船之间都因为停靠不稳,被浪推着轻微地撞到一起,御船都在晃动,但这些苻燚统统都听不到了。
他只想再听贶雪晛清晰地说上一句。
苻燚靠在贶雪晛肩膀上,心跳震耳欲聋,黑漆漆的眸子没有表情地盯着贶雪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贶雪晛眯着眼睛,似乎以为他还没有结束。
他伸手推开他的脸,这一下像是认命了,眼神茫茫说:“喜欢的,喜欢的。”
他声音真轻,这一刻真像是回到了还在西京的时候,那时候的贶雪晛就是这样的。
外头如此吵闹,想必皇帝和贶郎君也没有睡下,外头还有跪迎的官员,黎青捧着信倾耳细听,也没有听到什么不该有的声音,想着今日晌午,皇帝还特意交代他等到了潭州渡口停靠补给的时候,要他私下下船一趟,去买丁香膏。
他都还没买呢。
想到这里,便开口道:“陛下,您睡下了么?”
外头吵闹的很,听不清里头的声音,他似乎听见皇帝回了一声什么,便推门进来,只是隔着帘幕,没进去,他垂着头,就看见贶郎君似乎从床榻之上下来,跑进净房里去了。
他心里一惊,忙将头垂得更低,几乎怀疑他刚才是听岔了,他可不敢扰了皇帝陛下的好事!
这时候见皇帝在笑。
净房内开了窗,此刻夜色已深,河上的风又冷又大,迎面扑过来,贶雪晛竟想直接跳入这春河之中,让这冷水激一下自己。
他这样,早晚梦里景象要成真!
这才到哪,他就这样了?
他坐在地板上,脸被冷风吹得更红,细长的脖颈垂着,抿了抿嘴唇。
第47章
窗外乱糟糟的, 人声混杂在河水不断拍打船舷的哗啦声中,所有这些声响在湿重的夜色里蒸腾成一片庞大而混乱的喧哗,如同苻燚热烈的情与爱一样, 铺天盖地地泼了过来,他的心便也喧哗起来,躁动难止。
就算身体凉下来, 心也是热的。
净房外头却是一片安静。
苻燚也不笑了。
贶雪晛似乎听见黎青又叫了一声:“陛下?”
苻燚没回答, 就那样在榻上躺了好一会。
贶雪晛刚才说喜欢的时候,语气茫然不说, 甚至还努力往上撅了撅,方便他蹭。
似乎是认命了。
乖到他此刻都笑不出来了。
像是后知后觉。
啊, 啊, 这就是他不敢奢求的, 以为他再也得不到的贶雪晛啊!
比在西京更乖的贶雪晛。
如此清冷的郎君, 却为了他,变得如此纵容他的恶劣,似乎他给他什么,他都会接受。
给他多少, 他都会吃下。
啊, 啊, 此刻抓起榻上贶雪晛褪下的衣裤就捂在了脸上,眼前的光都被衣物遮住,黑漆漆的眸子精亮,唇角勾起来,有恶欲要冒出来了。
丁香膏呢。
他现在就要!
想到这里,他立即起身,看向帘幕外的黎青。
黎青垂着头, 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害怕,惶恐,不敢出声,请陛下只当奴不在!
苻燚起身,他此刻只穿了上衫,隔着帷帐问:“让你买的丁香膏,你去买了么?”
都还没上岸,他怎么买,他飞过去么?
“回陛下,奴还没上岸呢。”
“现在去。”
“是,”黎青顿了一下,双手呈上京中信件:“陛下,京中相爷来信。”
苻燚直接走过去,黎青将头垂得更低,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苻燚取开信,借着微弱的光线,垂着眼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然后对黎青说:“去拿身衣服来。”
黎青命人新取了一套衣服,服侍苻燚穿上。苻燚穿好衣服以后,对黎青说:“你等会儿下船时候悄悄地去,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黎青:“是。”
“还有这两天内殿就不要他们进来伺候了,多放几套衣物在殿里面,他的,我的,净房的水都准备足了,其他没什么事你也不用进来。”
黎青:“是。”
“接下来两天到建台之前,没有大事,也不要叫他们上来烦我。行了,你下去买东西吧,买最好的。”苻燚系上腰带,补了一句,“多买点。”
贶雪晛刚洗完,只感觉窗口缝隙的冷风一吹,他两条伶仃瘦削的腿都在打颤。
他这是想干嘛?!
他还要买丁香膏。
他有种果然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的感觉,抿着嘴唇又岔开腿低头擦了一遍,倒像是那些东西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把腿都擦红了。
他心想,无论如何,就算真要做,他也要……也要自己动。
这一次万不能再被迷惑,再意乱情迷到失去理智,美色固然诱人,可是新婚当天发生的事,万不可以再发生。
如今苻燚是皇帝,就算他说不要人伺候,也根本没有什么私人空间,他那丢人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他要以头抢地。
从这里到建台,还要在船上呆两天,苻燚不会是打算两天之内都不出门吧?
他低下头又坐了下来,埋着头。一时心头激荡,竟然说不出是畏惧还是别的。外头忽然有人进来,隔着门低声道:“贵人,奴给您新拿了一套寝衣来。”
是黎青。
他应了一声,等黎青走了,伸手推开门,内殿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从净房出来,此刻路过内殿一角的穿衣镜,微光里他又白又细的身体,垂着头发,后颈和一侧肩膀上居然有一排极其明显的牙印,他都不知道这些是何时发生的。
他当时趴在那里,注意力全在下面,生出许多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竟然空虚起来,他在那一刻以后,就只盼着苻燚赶紧结束,不要再改造他。
外头有些嘈杂,许多船上的人都下到岸上去了,他穿上外袍,换上了一套衣服,也从内殿出来吹吹冷风。
潭州的渡口很大,连着湖泊,此刻湖泊上也已经停满了船,其他船只几乎舟舻相接,帆影重叠,只有御船周围十数米之内都空空荡荡,远处有四艘弩船围着,登船处一堆黑甲卫把守,以确保整个御船不会有生人闯入。
整个渡口都是人,这时候船队需要补给休整以及人员轮换,人多,不断有声音在高声传达并催促,负责补给的人流扛着货箱在栈桥上汇成长龙,换防兵士的队列相互交错,风势渐急,刮得船上旌旗猎猎作响,将官员的训话声也吞得断断续续。几个大船都在收帆卷桅,风有点大,那高高的桅杆上还爬了几个人,不知道是在检修加固还是在干什么,摇摇晃晃,看起来很吓人,下面好多人在围着看,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他才在船头站了一会,便见黎青披了一件灰斗篷,正在两个小内官的陪同下下船。岸边早准备有一顶青绸小轿,两匹马,黎青没有乘坐小轿,直接在底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夜色里,披着斗篷的黎青竟然也有几分身为都知的凛冽威严,另外两个内官上了另一匹马,和他一起消失在渡口的人群里。
他当然知道黎青是去买什么了。
他站在船头的大风里,冷风扑在他的脸上,他却仍觉得热,不正常的热,好像他也被苻燚传染。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背后道:“贵人。”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红袍内官躬身道:“陛下命奴给您送斗篷来,说风冷,贵人莫在船头久站。”
贶雪晛接过来,问:“他在哪?”
“陛下如今和福王殿下等人在左偏殿议事呢。”
贶雪晛抬眼往偏殿里看去,远处的左偏殿内开着小窗,窗上缎帘被风卷起,苻燚正站在窗口看他。
他将斗篷披上,沿着甲板往前走,紫檀立柱和偏殿外肃立的守卫有时候会遮挡住他的视线。偏殿窗下的缎帘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两人的视线不断被隔开然后又重新相接。
随着角度的变化,他看到了偏殿里的其他人,福王和李徽他们,还有几个穿官袍的生面孔。众人都端坐在椅子上,唯有苻燚背着手在窗口站着。他在听他们说话,凤眼微抬,也没有太多温柔的神情,可是眼神每次和他对接上,他的心都会轻轻地颤一下,倒像是那目光在吻他的心。
那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他鲜活跳动的心脏。
这时候好像欲望战胜了理智,人反而被身体主宰,在没有思想的往前走。当初在西京和章吉闪婚,自然也是见色起意,但理智远胜过生理冲动,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一切也都在可控之中,他看得清当下,也看得清未来。此刻心是乱的,身体是躁的,一切都如外头的夜色水雾一样茫茫荡荡没有边际,他却要任由苻燚牵着他往前走,不管把他带到任何地方。
这是他这样的人该有的想法么?
如果就如苻燚所说的那样,当他把他手里的绣球抛向他的时候,他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一阵大风吹来,将他的斗篷吹得几乎要飘起来,他背身躲风,这时候忽见前方有人叫嚷,有人惊惶地喊说:“走水啦!”
走水的是御船旁边四座弩船中的一艘,开始只是有一点火苗,然后只在一瞬间便蹿起一丈高的火焰来。此刻风大,那火焰借着大风顺着桅杆直接蹿上船帆,那冷风像是扑在上面的油似的,整片红色的帆布轰然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火幡,猎猎狂舞,赤红火光将整片渡口照得血红一片,火焰映照在水面上,倒像是水面也跟着燃烧起来了。
那弩船上大部分人立即慌作一团,周围也都叫嚷起来,此刻风也大,卷着那火焰往旁边另一座弩船上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