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名从事在官房门口禀报,“相国,内卫刘都统派人送来一支银筒信!”
内卫的书信不经过白虎堂,是直接送到所需部门,也是按照级别,放在不同的信筒内。
银筒信是内卫的一个特殊通信方式,是从鸽信中演变而来,表示最高机密。
韦见素点点头,“呈上来!”
一名内卫士兵走进来,躬身行一礼,将一支银信筒呈上,小茶童将呈给了韦见素,信使行一礼走了。
银筒封口上被一道银圈箍住,银圈可以扯掉,但扯掉后就无法再修复,这就是一种安全措施,保证信不会被拆除。
韦见素扯掉银圈,打开了封口,从里面倒出一卷信,他慢慢展开看了一遍,着实让他震惊,张镐居然在陇州庄园内私藏五十名奴隶,已经被内卫查获,证据确凿。
难怪内卫要用银筒,这可是废奴令第一大案,
韦见素沉思片刻起身道:“给我收拾一下,我要去面圣!”
很快,韦见素见到了天子李邺,李邺缓缓道:“今天一早,刘武通已经向朕汇报了,相国怎么看这个案子?”
韦见素沉声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这里面多少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
“陛下,五十个奴隶不是五百和五千,五十个奴隶能带来什么利益?能和张侍郎在官场奋斗了几十年的心血相比,能和他几代人颜面相比?张相国一向谨慎,他不会不懂这个最起码的常识,况且他府中的奴隶都已经转籍为平民,说明他也并非不认同陛下的废奴令。”
“你怀疑张镐也不知情?”
“正是!”
李邺摇摇头道:“这件事张镐知不知情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朕需要需要杀一儆百,他正好撞上了。”
“陛下.”
韦见素还想再求情,李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韦相国,你并没有看到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他,这才是重中之重,或许是他教子无方,或许是他放纵家奴,或许是他心怀侥幸,韦相国,朕绝不会冤枉无辜!”
韦见素无奈道:“陛下,能否让微臣和他谈一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或许他还不知道。”
“可以,朕给他一天的时间,如果他发现自己冤枉,可以随便申诉!”
韦见素行一礼匆匆去了。
韦见素随即来到丹凤酒楼,如果是非吃饭时间,这里也可以喝茶。
等了不多时,张镐便匆匆赶到了丹凤酒楼别雪院,进了温暖如春的房间,张镐脱去棉袍笑道:“相国怎么想到请我来喝茶?”
韦见素淡淡道:“恐怕以后我们在这里喝茶的机会不多了。”
张镐一怔,“此话从何说起?”
韦见素一摆手,“你先坐下!”
张镐心中有些不安了,他坐下问道:“出了什么事?”
韦见素将银信筒递给他,“这是上午内卫刘都统派人送给我,你看看吧!”
张镐接过银筒,取出信细看,就俨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惊呆了,半晌他摇头道:“不对!肯定哪里出错了,我已经让犬子全部处理了,五十名奴隶全部恢复正常,怎么会还在?内卫一定搞错了。”
韦见素淡淡道:“内卫既然发了银筒信给我,就说明他们已经拿到证据,张尚书,问题恐怕是出在令郎那里。”
张镐身体有点摇摇欲坠,他连忙用手撑住头,良久,他低声问道:“天子知道吗?”
韦见素点点头,“天子知道,我给天子解释,你不可能为了几十个奴隶而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宦官生涯,但天子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陛下说,为什么不是别人?”
张镐长长叹了口气:“天子说得对,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因为别人都处理好了,为什么我没有处理好,因为我有个蠢货儿子,偏偏我又相信了他,我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沉重代价。”
“你回去吧!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你也要相信,天子会给你的后半生安排好。
“我的长子会被连累吗?”
韦见素摇摇头,“天子已经废除了株连,关键看奴隶在谁的名下,谁是得益人,如果在你的名下,你长子也没有从中受益,那么你长子就不会有事!”
五十名奴隶都在张镐的名下,长子张伯云长期在巴蜀做官,没有从奴隶中获益,这让张镐稍稍心安。
“感谢圣上废除了株连!”
张镐起身离开了酒楼。
张镐回到府上,只见次子张仲云跪在地上请罪,他已经得到消息,庄园被内卫封了,这个消息让他惊恐万分。
张镐长叹一声,“你现在请罪还有什么用?天子已经准备拿我立威了,杀一儆百,你这个蠢货把我害死了!”
张仲云心中悔恨万分,哽咽着哭出来了,“儿子心怀侥幸,总以为是一阵风,总觉得查不到我们,儿子该死!该死!”
张仲云跪地砰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张镐心中不忍,喝道:“行了,你把头磕烂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事已至此,你去陇州把事情处理了,赶紧释放奴隶,至少你父亲还能保住性命,内卫已经立案,十天之内不处理,那就是欺君大罪,我要被流放岭南的!”
“孩儿这就去!”
张仲云心中恨透了管家,但管家已经不知所踪。
张仲云带了几名家丁,骑马赶赴陇州处理奴隶之事。
废奴有两种,一种是官府有记录,这种得拿卖身契去官府注销记录,但废奴令推出后,首先整顿的奴隶就是官府有记录的,包括官奴和其他豪门人家奴隶,现在官府有记录的奴隶前年就没有了,
现在开始整顿第二种,官府没有记录的奴隶,这种查处比较难,比如某人是河北人,安史之乱逃到襄阳,被襄阳一户人家收留做仆人,襄阳官府肯定没有这个人的户籍记录,因为他的户籍在河北,这情况怎么确定它是不是奴隶?
废奴令中就很明确针对这种情况,首先主人得去官府登记,严禁匿户,如果请外地人做工而不去当地官府登记,这种情况就叫匿户,一旦查到,重罚五十贯以上。
哪怕是来投亲靠友也必须去登记,否则查到也会同等重罚。
登记后,官府就会上门来调查,确定此人是不是奴隶,标准就两条,你有没有给工钱?你有没有限制对方人身自由?
尤其现在有了举报重奖,邻居就会把你举报,官府的目的也很明确,让你蓄奴得不偿失。
当天下午,内卫把张镐蓄奴的材料和证据交给了御史台,御史台当天便发起了弹劾。
次日上午,天子李邺下旨,黄门侍郎张镐违反废奴令,革除其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平民,收回其官宅和护卫待遇。
张镐被革职为民的消息如一枚炸弹在朝中爆炸了,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政事堂又同时宣布,因违反废奴令,革除了十七名六七品小官的官职。
这一连串的消息引发官场震撼,尤其张镐的通报中,竟然是他府上的家丁告密,而且家丁已得到了五百贯的重赏,这更让百官恐慌,人人自危,他们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家仆。
朝中官员纷纷请假回家处理奴隶,包括退仕官员和虚官,只要你还想要朝廷待遇和官职头衔,就得不折不扣执行废奴令,县衙前排起了长队。
短短三天时间,长安的所有官员都完成了废奴,没有人会为了几个奴隶而身败名裂了。
张镐最后还是得到了李邺的特殊安置,他被太学请去做教授,同时参与编史,搬进了太学提供的房宅。
废奴令稽查在长安结束后,又继续向地方官府推进,大唐的每个州府都派驻了内卫稽查组,继续在地方官府严查废奴令。
第1444章 草原消息
南方遥远的大洋深处,唐朝探险队结束了对南大陆的初步探查,初步探查最重要有两点,一是河流,二是建立航线。
河流是最重要的,它不仅意味着有淡水,还有可供种植的土地,这片南大陆的土地和大唐一样辽阔,探险队根本无法深入探查,只能在沿海寻找立足点。
经过近一个月的探查,探险队找到了三十多条河流,这些河流都比较短,但河流两岸有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如果唐人迁徙过来,可以先建立三十几处定居点,然后再逐步向内陆进行探查。
令人欣喜的是,这里的土地非常适合种植小麦,而且更重要是,他们已经确定南大陆上没有土人,至少他们发现的定居点都没有土人,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
杨良瑶下令立碑为据,表示此处已是大唐领土,他们立下了三十四块碑,同时留下寻找记号。
记号就是在距离定居点最近的海边寻找一块大石,用油漆涂成红色,格外醒目,这样在海面上就能看见记号大石。
忙碌了一个月后,船队起航了,向喀喀岛方向驶去,他们会在喀喀岛休整十几天,然后继续前往东南方去寻找南大岛。
二月的辽东已是春意盎然,到处流水潺潺,绿草茵茵,一派生机勃勃。
十万唐军已经到位了,加上辽西都督府的两万军队和辽东都督府的两万军队,一共十四万大军可供调遣。
柳城大营内,马璘站在沙盘前,正和副将余长阳、辽西都督张典以及营州刺史兼辽西都督府长史魏丰商讨即将开始的灭室韦之战。
马璘缓缓道:“各位,其实我最大的担心是西室韦和大室韦发现无法和唐军匹敌而避战西迁,这会使我们全歼室韦的战略意图落空,是天子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天子宁愿室韦留在辽西,也不愿对方去草原漠北,天子认为那是鱼入大海,再想全歼他们就难了。”
张典微微笑道:“魏长史一直和室韦那边打交道,和多和草原接触,这个问题应该由魏长史来回答。”
马璘的目光又转向了魏丰,魏丰谦虚道:“我对室韦和草原其实也是一知半解,恐怕会让大帅失望!”
马璘摆摆手,“魏使君不用客气,请直言!”
“好吧!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魏丰沉吟一下道:“室韦西迁受两个因素影响,第一个是他们自身意愿,第二个是草原那边有没有位置给他们?
先不说自身意愿,简单说说草原的位置,室韦人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草原水草最肥美的娑陵水和仙娥河流域,那里是草原的菜心,但目前是回纥人的地盘。
回纥人虽然在入侵大唐遭遇了沉重打击,但他们大部分军队都被赎回去了,实力并没有降低,远远超过室韦。
所以菜心之地室韦想都不要想,即使回纥被灭了,也轮不到它,昆坚、思结、契沁、仆骨、拔野古早就把它瓜分了。
其次就是东部草原,一个上东部和一个下东部,上东部有俱罗勃部和拔野古部,他们或许会支援室韦,但绝不会允许室韦去占他们的牧场。
然后就是下东部,也是拔野古部和契苾部,这里面东南部的契苾部实力最弱,但思结部会过来和我们协同作战,思结军的作用就是堵住草原东南部这个缺口。
所以我们从草原来分析,目前室韦部没有西迁的位置。”
“俱罗勃部呢?”
马璘接口问道:“据说俱罗勃部比较弱,他们能挡得住室韦人的西迁?”
魏丰微微笑道:“俱罗勃部是很弱,但大帅要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弱的原因?”
“愿闻其详!”
“俱罗勃部所占据的土地位于北海以东,大部分是莽莽的原始森林,草原很少,这里一年十二个月中,有八个月被大雪覆盖,这样的土地我相信室韦不会想要。”
马璘点点头,“确实没什么意义!”
“那室韦人自己的意愿呢?”余长阳问道。
魏丰微微笑道:“室韦人是东胡人,东胡人和草原胡人有些不太一样,他们是定居而不是迁徙,他们父母死后都是土葬而不像草原胡人放火烧为骨灰,草原人居无定所,才会选择火葬,所以室韦人一般不愿意离开安葬有祖先的土地,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才会选择西迁。”
这时,张典缓缓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拔野古部有没有可能和我联合起来对付室韦部?或者屯兵防备室韦部西迁?”
“张都督为何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张典笑道:“去年秋天,我遇到了一队拔野古商人,和他们聊了一下,我得知他们有两个可汗,两人其实是兄弟,实力相当,谁也吞不了谁,他们称为大可汗和小可汗,大可汗比较谨慎,比较温和,而小可汗好战,和室韦联系密切,我在考虑能不能利用这种关系?”
马璘也笑了起来,“那张都督有没有给对方发出明确的信号呢?”
张典点了点头,“我托商队给大可汗送了一封信,估计开春就会有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