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当时遭受打击,久久振作不起来,而且因了孟云枝,她在大姐儿生命的最后关头,鲜少陪伴在大姐儿身侧,赵氏日日想象大姐儿呼唤“娘”时的揪心画面,她不知如何面对孟云枝,孟老太太便将孟云枝接走了抚养。
但赵氏没多久就冷静了下来,作主将自己身边的丫鬟抬了姨娘,也就是孟云禾的亲娘许姨娘,大抵是想修补夫妻之间的情分。
这孟云枝从小跟着孟老太太长大,孟老太太倒是也没亏待过她,打小就为她请了不少师父,将孟云枝培养成了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京城贵女。
但也不知孟老太太从小为孟云枝灌输了什么思想,孟云枝极其心高气傲,平日里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从不与府中的庶出姑娘多说一句话,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云中月,枝头雪,应该值得这世间最好的,要不然依照她的家世相貌,这择婿一事也不会拖到现在。
这镇国公府门第是高了,但还没等她进门,这夫君就与旁人有染了,依照孟云枝清高的性子是决计忍受不了的。
只是孟云禾听说,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将日子定下来了。
而且孟二老爷对这门亲事极其满意,他虽也疼爱孟云枝,但在大事上却从不会纵着子女任性,不然也不会在人杰地灵的京城,一路坐到如今的位置上来了
第7章
索要
“我知晓你都是为了我好。”孟云禾笑着拍拍银屏的手,“你放心好了,我将你的话听进去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定然会为自己争取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们考虑啊。”
“婢子不打紧的。”银屏忙说,“婢子两个只要姑娘好,一切就都知足了。”
看着这个一直像姐姐一般照顾着自己的丫鬟,孟云禾又紧了紧握住银屏的手,真心实意地望着银屏说:“银屏姐姐,你这么些年光跟着我,将自个儿的事都耽搁了,等我嫁了人,一定为你找户好人家,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婢子不嫁人。”
饶是银屏一向稳重,听到这话还是红了脸。
“婢子要永远陪着姑娘。”
“好好好,这事来日再说。”孟云禾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下,这大宅院里,不知还有什么等着咱们呢。”
...
孟云枝的事儿好似确实闹得很大,第二日,孟老太太连她们的请安都免了。
只是孟老太太可没那么贴心,她们依旧是起了个大早,来到慈寿堂门前等了一会子,张妈妈才出来说孟老太太今日有事,叫姑娘们回去。
孟云苓本就心绪不佳,听到这话当即扭头就走,孟云禾眼尖地注意到,孟云苓今日都没戴她那些沉甸甸的珠宝首饰,看来是真没什么心思收拾自个儿了。
孟云禾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趁自个儿那层子困意还未散尽,得赶紧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但偏生有人不想叫她安生。
孟锦昱今日穿了一身显眼至极的湖水绿锦袍,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若不是孟云禾了解他到底是个何种货色,倒还真会被他这人模人样的给蒙骗了去。
“三堂姐啊。”
孟锦昱摇着折扇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两个美貌丫鬟,那两个丫鬟穿着艳丽,姿态妩媚,瞧起来就是一副与孟锦昱亲密的模样。
“可巧又遇上了,做弟弟的正好有事要找你相商呢。”
孟云禾可不想跟这孟锦昱有什么牵扯,再说这孟锦昱找她又能有什么好事了?孟云禾帕子掩嘴,没精打采地望向孟锦昱:“昱哥儿,可真是不巧,我这两日头疼的紧,怕是染上了风寒,正想着去找个大夫瞧瞧呢,你身子金贵,若是将这病气过了给你可就不好了。”
孟锦昱一向自私的紧,听见孟云禾这话,当即后退了一步。
“哎呀,三堂姐怎么染了风寒了,昨日瞅着还好好的呢。”
“许是夜里忘了关窗了吧。”孟云禾一脸病弱,“多谢昱哥儿的关心,只是我此时实在是没有气力。”
孟锦昱那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突地转向了孟云禾身后的银屏:“三堂姐身边的丫鬟也太不会伺候人了,害得三堂姐这如花似玉的娇人儿这般不舒服!三堂姐,做弟弟的也没甚本事,唯独这调教起丫鬟来还怪是趁手的,不如就将你这丫鬟跟去我调教 调教如何?”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孟锦昱花花肠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往常还只在自己家中折腾,现在倒将手伸到她身边的丫鬟上来了!
饶是银屏一向沉稳端正,此时也慌了,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孟锦昱是个混世魔王,在孟府中向来说一不二,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在孟锦昱面前就如雨中浮萍一般轻贱。
“呵,”孟云禾直接将帕子拿下来,脸色也沉了下来,“堂弟,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吧?”
孟锦昱一向被捧着宠着惯了,这府里就没人敢不给他好脸色看,孟锦昱瞧着这个堂姐性子温温吞吞的,以为又是个好拿捏的主,此时瞧见孟云禾变了脸色,孟锦昱心里也窝火了起来。
“三堂姐,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孟锦昱似笑非笑,“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孟云禾笑了笑,也不动怒:“我知晓堂弟在这府上一向是众星捧月惯了,想要什么也是随心所欲,但不管你在别处如何,我这儿的人,你都是碰不得的。”
“三堂姐,你是不是搞不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啊?”孟锦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也跟着嬉皮笑脸起来,“你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若我现下去禀了祖母,你说你这丫鬟给不给我啊?只是我孝顺,不想拿这点小事儿麻烦祖母,所以我还是劝三堂姐识相,若是祖母知晓了,可就不是这般轻轻揭过的了。”
“祖母现在哪里有空理会咱们这点小事啊?”孟云禾笑意不改,“不过,我却是许久未见父亲了,有一桩子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让父亲知晓呢?”
“什么事?”
“听说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家地下赌坊,去的都是些富家子弟,赌的呢,可真也是不小。”孟云禾笑眯眯的,“孟家家规明确有言,家中子弟不得去青楼、赌坊等场所,堂弟没有忘吧?”
孟锦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知晓了有一段时日了。”孟云禾笑笑,“只是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堂弟,我也不愿惹得你不高兴啊。”
孟锦昱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变了好几变,才恨恨丢下一句:“你最好不要乱说话,仔细闪了舌头!”
看着孟锦昱离开的背影,银屏眼底含泪地看向孟云禾:“三姑娘...”
“感激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孟云禾笑着伸伸懒腰,“我们赶紧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银屏点点头,边走边说:“难怪姑娘叫婢子打点好与门房、管事之间的关系,还叫婢子和绣朱时常去给他们送些稀罕物件,之前婢子还犯嘀咕,咱们自个儿钱银也不宽裕,如何还顾得了这些?原来姑娘早有准备。只是这堂少爷不是个什么好性儿,今日姑娘为了婢子得罪了堂少爷,怕是他将来是要报复的。”
“咱们身份微末,防人之心不可无,总要早做打算,况且我们今日也没有主动招惹他。”孟云禾瞧着银屏说,“有时候不是我们忍气吞声,想要避祸,就能避得过去的。不必怕他,他只是瞧着厉害,其实就是个草包,就算他日后要报复我,我也会想法子应对的。”
“我知晓你心里担心。”孟云禾歪着头,轻轻推了银屏一把,“好了,别再想了,赶紧回去睡回笼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孟云禾和孟锦昱都未曾注意到,方才他们交谈之时,有一个穿深紫鸡心褙子的嬷嬷躲在长廊的红木圆柱后窥听,看孟云禾离去,那嬷嬷也悄悄离开了。
第8章
赵氏
孟府近来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二姑娘孟禾枝出嫁在即,全家都在忙着筹备她的婚事。
镇国公府祖上是开国功臣,自那时得了这镇国公的封号,镇国公府手握兵权,历经了几代皇帝地位都稳固不动。孟禾枝能嫁入这等功勋之家,在嫁妆上自然不能落了面子,也必须得拿出高门嫡女的气势来。
孟二太太住的翠华庭摆满了嫁妆箱子,孟二太太赵氏向来是个仔细的,这几日已将嫁妆单子检查了好几遍。
除此之外,府中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赵氏处置,赵氏只觉得身心疲惫,分身乏术。
此时赵氏身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正忙里忙外,天气闷闷的,天边黑云压境,一副大雨将至的态势。赵氏只觉得闷热,时不时地拿出帕子来擦拭额角的汗珠,许是一大早忙碌未来得及填饱肚子的缘故,赵氏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忙伸手按在了一旁的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
丫鬟紫英一直仔细观察着主母的动静,见赵氏不舒服,紫英忙走上前去扶住赵氏。
“太太,一大早就没好好吃东西,直忙活到现在,赶紧歇上一歇吧。”
“无妨,眼见着枝姐儿出嫁的日子便到了。”赵氏笑了笑,“她这次要嫁去的可是国公府,这是多少人艳羡的好亲事,方方面面,可得仔细着,千万不能在人前露了怯。”
“太太想得周到,可即便如此,也要顾惜着自个儿的身子。”紫英担心地说,“太太您日夜操劳,却是将大夫的嘱咐全然忘了。”
“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便听了你的好好歇息。你呀!”赵氏点了一下紫英的额头,“年纪不大,倒是个能操心的!”
紫英笑笑,还未言语,就见赵氏的另一个丫鬟飞霞领着个身穿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的夫人走了过来,那夫人脸上挂着笑,才刚进门,就热情地招呼起了赵氏。
“二嫂!还忙着呢!”
赵氏有点诧异,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对来人笑了笑:“三弟妹,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那孟三太太面容俏丽,笑起来更是顾盼流兮,满是风情。反观赵氏,明明也比孟三太太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大抵是因为操劳过甚,显得极其憔悴疲惫。
“我来看看二嫂,同时也有个喜事要与二嫂商议。”三太太丁氏眼珠转了转,亲亲热热地揽过赵氏,“二嫂这会子有空吗?”
便是没空,这人都上门了,赵氏也不好将人打发走了去,她点点头:“三弟妹里面请,紫英,去沏茶!”
丁氏跟着赵氏进去,在正堂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下,丁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氏这儿的布置,眼里流出羡慕来:“二嫂这里布置的可真好,虽然瞧着简单,但这器具哪个不是值钱的?不像我家那个败家子...”
赵氏有些尴尬,言多必失,她平日里一向少言寡语,更不好议论丈夫弟弟那房里的事,只能安慰丁氏说:“三弟近来不是挺好的吗,弟妹莫要着急。”
“哼。”丁氏露出一丝冷笑,“那个没心肝的老东西,不惹事确实就算好的了。又赌又嫖的,也不知晓给儿子立个好样子,如今连我带来的嫁妆都快要被这只老乌龟给败光了,若不是我盯得紧,这家业怕是一点儿也给昱哥儿留不下来!”
丁氏为人泼辣,她与孟三老爷更是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院落里就没安生过。也得亏她这个厉害性子,孟三老爷虽然在外面偷吃,却极少敢将这样的风气带回到家里。当然,孟三老爷风流成性,这几年也是纳过几房小妾,但妾室的孩子从来就没生下来过,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就小产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怎么回事,孟老太太更是心疼小儿子,将丁氏叫过去明里暗里地敲打过好几次,但丁氏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直接就坐在老太太的慈寿堂门口哭开了,说自己被他们孟家骗来嫁了这么个败家子,败家子连她的嫁妆都要贪,还天天流连花街柳巷不肯归家,如今这孟家是待不下去了,不如索性撕开脸皮,出去叫旁人评评理。
孟老太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生怕丁氏这泼婆娘真出去闹了,再治个孟府上下没脸。于是孟老太太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里暗里地塞些体己钱给孟三老爷。她也曾经想叫孟三老爷休了丁氏这个嫉妇,但丁氏说了,只要孟家敢叫她没脸,她就将孟三老爷的事情抖得人尽皆知,只要孟家不怕丢脸,就尽可拿出手段来对付她。
孟老太太后悔当初怎么叫小儿子娶了丁氏这个毒妇。
因为孟三老爷是个不成器的,打小读书就读不进去,就会与那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年少时就经常夜不归宿,流连花街柳巷。虽然有两个出息的哥哥,但也没有官宦世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孟三老爷,有一日,孟三老爷外出,偶尔瞥见了花容月貌的丁氏,自此一见倾心,回家就叫孟老太太去求娶丁氏。
丁氏出身商户,虽身份上不如孟家,但也算是京城里的一户殷厚人家。孟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孟三老爷没功名在身,名声又差,想让孟三老爷像他大哥二哥那样,迎娶官宦人家的女儿是不可能的了,这丁氏虽出身差了些,但嫁妆定然丰厚,再加上孟三老爷自个儿喜欢,思来想去便同意了。
丁家将女儿嫁进来的时候也是欢天喜地,觉得丁氏也算鱼跃龙门了,还陪送了相当丰厚的嫁妆。万万没想到孟三老爷是个这般货色,丁氏进门的第二年两人就开始打架,原先的欢喜,也在一日日争吵撕扯中被消磨了个干净。
孟三老爷现在极其厌恶丁氏,跟丁氏连照面都不愿意打,丁氏也厌恶孟三老爷,只要他不再折腾出什么孩子来影响孟锦昱的地位,她就眼不见心不烦,根本不愿意去理会孟三老爷的那些破事。
赵氏自己也是女人,虽然婆婆日日在她耳边念叨丁氏的不好,但她心里也是有些可怜丁氏遇人不淑,她将紫英刚端过来的热茶递给丁氏,安慰说:“三弟妹,你也要想开些,咱们每日想着操心着的,不正是子女么?只要昱哥儿好好的,那便比什么都要紧。”
“二嫂你说得对。”丁氏露出笑容,“这些小冤家,要不说我们上辈子欠他们的呢!偏生这辈子要咱们操那么多的心。二嫂呀,我今日来,就是要说二嫂闺女的事呢!”
“枝姐儿?”
赵氏奇怪,这孟云枝的亲事刚刚定下,她的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第9章
私心
“不是枝姐儿,”丁氏神神秘秘的,“枝姐儿是二嫂嫡亲的闺女不假,但这府中的其他姐儿,不也得算是大嫂的女儿吗?”
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赵氏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三弟妹是想说禾姐儿的事吧?”
“二嫂真是聪明!”丁氏笑开了,“我知晓,枝姐儿找了个顶好的人家,这京城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羡慕枝姐儿的!可这禾姐儿只比枝姐儿小了一岁,如今枝姐儿有了归宿,若是二嫂不加紧筹备禾姐儿的事,恐怕旁人会说出些不中听的言语啊。”
“我问心无愧,”赵氏说,“也不惧旁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