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怕什么。
李晓明是最敏感的,今天本来就觉得不好,这会儿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我俩把价格这么定,也是怕对方真的狮子大开口。怕你实在想要就应了,所以才给你最高的线。这样就好了。”
周渔随后又跟周三春说,“我留了这里的电话,他们大概十一点过来,到时候会联系你,我要是中午不回来,你就带着他们去厂里。”
周三春立时问:“你是怕他们扣你。”
周渔点头:“要是只想卖高价,大不了谈崩了。要是真是地头蛇,可不是要扣人强卖吗?说真的,我刚刚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都想过了,不行咱们连夜跑呢。但既然有人帮忙主持公道,那这么好的设备我干嘛不要。”
不过周渔还是跟李晓明说:“你明天也留下吧,我和范厂长去。”
李晓明直接骂她:“你这人,我想跟你做朋友,你倒是把人往外推。我都碰上了,怎么可能躲着。”
这一天晚上,周渔照样睡得挺好,就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他三精神都不怎么好,周三春知道她向来心大,李晓明知道她自信满满,就是范广西第一次跟着周渔干,觉得周渔:咋睡得着呢。
等着去了日化厂,左大力本身和昨天一样笑嘻嘻的,还跟他们说了半天南河和北河的区别,不过谈起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周渔问:“这两套设备分别多少钱?”
左大力笑着说:“我们这两套不单卖,卖了一套另一套就不好卖了,我们也没这个时间,就两套一起报吧。80万!”
这个价格,周渔没动弹,范广西直接站起来了:“新的也就这个价!”
左大力笑:“我们就用了四年,这和新的有什么区别?”
范广西跟他较真:“怎么可能,你们这都是旧的,65年左右的调和锅,70年左右的压缩机,那个香皂生产线上的喷粉塔,最少也是67年的。是个行内人看着,都知道,怎么可能是新的?”
左大力就说:“我们改进过啊,改完了就是新一套了。”
这就是宰人呢,周渔没跟他争吵,直接说:“这种说法我们不认,这个价格也不合适,而且这么高的价格没有谈得必要,左厂长,你要是想真卖,就给我们个实在价吧,要是这个价,我们就不谈了。”
左大力看着她说:“周总,你的门市部和蘑菇厂开的红红火火,我听说,那蘑菇冬天一个月就是几十万的利润,那门市部和一号店更是利润巨大。八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再说了,除了我这里,你别的地方买得到吗?你是个个体户,你别无选择。”
原来左大力也是打听好了她!这才敢狮子大开口。
周渔直接站了起来:“那我可以不买。你说得对,我的生意都这么挣钱,我凭什么受这个委屈。”她扭头就冲着范广西和李晓明说,“走,打道回府!”
左大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她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则是保卫科的人,堵着门根本不让她出去。
周渔回头,看向左大力:“左厂长,咱们昨天可是好好谈的,今天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县乡联办的厂子,你还是县里轻工业局的干部,你要当强盗吗?”
左大力靠着椅子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咱们是正经交易,该给你们看该走的流程都走了,至于怎么谈的,你出去谁能说得清。只要我合同签了,钱款收到了,我的设备造假了吗?我又不限制搬,你去哪里说得清。”
“周渔,这里是北河,不是南河,南河可管不到这里。”
“我劝你识时务,80万痛痛快快付了,这设备是能用的,你不是帮莫大海扭亏为盈吗?他那水平你都行,这设备到你手里,四十万很快就赚到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莫大海三个字一出,周渔就知道了,这个全国只有他们卖,其实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那今天不付款肯定不能让走!
而且,周渔也知道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就跟他说的一样,周渔只要付了款,拿了设备,这会儿又没有监控,出去说也说不出什么。
更何况,这设备也不错,很多人为了少一事,就忍了。昨天让他们仔仔细细看设备就为了这个!
算盘打得真好!人心琢磨的真透!
周渔看看表,十点十分,等等就是了,她干脆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就在左大力对面,直言:“你困着我也没用,这个价钱我不可能同意。”
左大力并不在意,笑着说,“那你就等等,不过我实话实话,这会儿能坐着,等会儿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我是跟你谈条件的,有些可不谈。”
周渔问:“譬如呢?”
左大力就说:“譬如这里有人受了伤,你们可不就得去看守所待待了,那里可不没这里的条件好!”
这不就是诬陷吗?
李晓明喊了一声:“你们这是犯法!”
左大力笑:“怎么会呢,我自然是证据确凿,就跟你们看设备一样,实打实的。李处长,你帮我劝劝周渔,她一个大经理,有钱长得漂亮,钱能再挣,进去了可就遭罪了。”
“你!”李晓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看样子是气坏了。
左大力瞧着他们一个个不说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看表,半小时提醒一次,到了十二点的时候,门口来了个人,手里拎着个酒瓶,他说:“考虑怎么样了?”
这一看就是要是不答应,就把瓶子往头上砸吗!左大力瞧着周渔脸色铁青,可终究再不愿意,也没人会愿意卷入这样的麻烦里,周渔有钱,有钱人破财免灾总比受罪强。
周渔没回答,他就直接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抽了出来,放在了周渔的桌前,“周总,该签就签了吧。”
周渔看了看,果不其然写的八十万,早就准备好了,她说:“你的设备只值30来万,八十万的价格,我不可能答应。我不会签的,你不就是让人打伤他诬赖我吗,我不会认的。”
左大力还真没想到,还真有人软硬不吃,他看着周渔,周渔铁青的脸看着他,但表情没有半点退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我靠!”然后就笑了,冲着外面说:“那就砸一个给周总看看!”
外面传来了车喇叭声,周渔回答:“你这是威逼,强买强卖,强盗行为,无论你做什么,我不会签的。”
左大力呵的一声,冲着周渔说,“周总,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签,我可真报警了!报了警我也没办法捞你,你可真受罪了。”
周渔就一句话:“我不会签怎么也不签!”
左大力发现自己是看走了眼了,这女人长得再娇弱,自己出来做生意,就不是好惹的。
他就示意对方过来,拿了个手套戴上,拿过了对方的酒瓶,就想往周渔手里塞,这显然是诬陷。周渔一巴掌就把他甩开了!
范广西和李晓明立刻上来帮着周渔,左大力那边的人也过来,拦着他们,正闹腾着,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七八个警察出现在门口,喝问一声:“干什么呢?”
左大力扭头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说:“左大力是吗?有人报警你们非法囚禁,威胁敲诈梅树村门市部总经理周渔、海市日化厂业务处处长李晓明,华美集团日化厂副厂长范广西!你这是在干什么,放手!”
左大力一脸不敢相信:“闹什么?是他们在我这里要打人,我怎么可能囚禁?敲诈?叫你们领导来!”
周渔站了起来:“我有证据,我录音了。”
——广交会大家都买东西,周渔也逛了逛,给家里人带了一堆东西,她给自己买了一台微型盒式录音机,平时出差也可以听歌,刚刚打开着,放在了带来的大包里。
第74章
昨天左大力就说, 让周渔他们搬来日化厂招待所住,所以今天一早,周渔三人手上每个人都提溜了个书包大小的背包进来的。
左大力只当是行李, 也没在意, 哪里想到,那里面居然有录音机!这怎么可能, 录音机不得是老大一个吗?
街头上的年轻人,没事就穿着喇叭裤,花衬衫,身后背着个庞然大物, 在大庭广众之下唱那些流行歌曲。
那个背包怎么看都装不进去一个录音机?
所以左大力根本就没想过还能录音这事儿, 事实上, 这个年代的人,也不会有录音留证据这种思维。可刚刚说了什么话, 左大力自己是清楚的,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合同一签, 死无对证。
如今周渔说都录下来了, 他冷汗都出来了,今天这警察来的就蹊跷, 要再有了证据,就不好办了!
他第一反应是扭头冲着周渔的背包就过来了, 试图打开抢证据!
他一动, 后面的警察也扑了过来, 直接一个擒拿手,将已经打开周渔背包的左大力压在了地上,这会儿, 左大力已经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录音机,他虽然脸被压着紧紧贴在地上,这会儿也松了口气:“你骗谁呢,就没有这么小的录音机?”
他刚刚扑过来,周渔就退了两步,这会儿离着他八丈远,回答他:“怎么没有,日本产的微型录音机,粤东就有人卖。”
其实这会儿大可不必拿出来,不过周渔也是故意的,这家伙这么嚣张,她得把他这股气焰打下去,这样,等会问询的时候,才能老实点。
“不过,我可没说东西放在我这里。我傻吗?你这么盯着我,怎么操作?”
周渔走到了范广西的身边,从他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特别小的微型录音机,“日本松下产的,只有巴掌大,但一盒磁带可以录制两个小时。从十点十分一直到刚刚,一点都没缺。”
范广西是标准的技术人,周渔昨天就发现,这个左大力对她和李晓明都很关注,但对范广西,有一种看不上的感觉,周渔猜测,大概率那位柴建华厂长就是个技术人,他有固定印象,觉得这种人好收拾。
所以,这录音机周渔就放在了范广西的包里,所有都是设置好的,看他露了真面目,按着录音键就行了!
至于这个动作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周渔猜测他可能觉得奇怪,但却不会,因为根本就想不到。
果不其然,周渔看表的时候,就是提醒范广西开始录制,范广西直接去摸了摸地下的背包,左大力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会儿的左大力盯着那个录音机,脸上的神色晦涩呆愣夹杂着一种不敢置信,他可真没想到,这世界科技发展居然这么快,全国上下刚刚解决录音机的生产难题,如今日本都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
当然,两位警察押送他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回了魂,他没再去关注周渔,倒不是不恨她,而是显然他回过神来了,这会儿他最重要的是自救,他应该真的是有后台。
周渔瞧见他冲着门口一个人使了个眼色,左大力带了八个保卫科的人,都是厂里的职工,他使眼色的这个,就站在最边上,这会儿偷偷往后倒退,显然是要报信。
周渔是有些担心,警察喝止住对方,把这个线索掐断了。哪里想到,警察就跟没看见似得,任由对方离开了。
周渔猜测,这是有交代。
果不其然,周渔将那个要自残诬陷她的人指认了,还将那个酒瓶让警察当证据拿起来后,警察也将那个溜走打完了电话的家伙给截住了,八个人一个不少,全带走。
这是真爽快!虽然被威胁了两个小时,但能这么一网打尽,也算是值了!
她和李晓明范广西都是当事人,自然也要去录口供,很快也跟着出去了。这才瞧见,开了整整两辆吉普一辆卡车过来,左大力他们都坐在了前一辆卡车,周渔他们三则坐在了吉普上,就这样开去了县公安局。
到了后,周渔一下车就看见了江山市机械厂厂长毕英柏,他和一个岁数差不多的男同志就站在办公楼前,周渔猜测,那位就是县长黄涛。
这会儿,周渔作为当事人是要接受问询的,并不适合说话交流。
毕英柏站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给周渔底气,告诉她他们已经来了,让她不用怕。另一方面是确认周渔安全,看到她后,毕英柏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真没事,才点了点头。
周渔也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这一切,自然落在了同时下车的左大力眼中。
周渔看得见,左大力脸色变得很难看。
周渔也猜到了,毕英柏肯定会出现,黄涛既然是毕英柏曾经的同事,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陪同。作为轻工业局的干部,黄县长可能不认识他,但他不可能不认识县长。
这是她给左大力在问询前的最后一击。
左大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怎么利用程序来遮盖他的违法行为,从中牟利。周渔刚刚拿证据是让他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但此时,则是告诉他,在这个县里,你的后台不够大。
果不其然,如果说刚刚知道证据,左大力还能自己走出去,可这会儿,他仿佛腿都软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警察同志,拽住了他,将他扯着进了办公楼。
这是真害怕了!
他们很快被带进了房间里各自录口供,倒是黄县长对这毕英柏说:“我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周渔同志这么年轻。”
毕英柏可不因为周渔年轻而看轻她,他郑重地给黄涛说:“虽然年轻,但是她的格局比很多岁数大的人强,比我也强。可以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事后也没有再联系过,但我认为,周渔是可以交的好朋友。”
黄涛和毕英柏是同时进厂,同时提拔,只是后面走的路不同。两个人关系一向不错,这也是毕英柏让周渔放心的原因。
黄涛可知道,毕英柏这人一向不爱夸人的,他居然给这么高的评价,好奇地问:“你不是说她给你们厂介绍了生意吗?她怎么做的,得了你这么高的评价?”
两人见面后就担心周渔那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是简单交代,并没有说的仔细,如今恰好可以聊聊,他俩一边往里走毕英柏一边说:“那是因为我们这个生意,人家根本没这个意向,是周渔敏锐的觉得可以聊一聊,主动去聊主动介绍的。”
他把事情说了说,“也就是说,她去介绍的时候,就是准备推荐我们。她可是南河的人,却愿意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为我们北河的厂子推产品。”
“老黄,一般人遇到有人需要帮忙,尚且衡量一下自己要不要帮?冷漠点的离开,热心点的凑上去,更热心点帮人帮到底。老黄,我最多也就是帮人帮到底,可周渔呢,她是主动替你解忧,你说是不是比我的境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