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它处处强调无名,这明明在告诉大家:我需要一个饼干厂。
他立时抬了头,刘县长也明白他看懂了,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个好机会,咱们得去看看。”
刘勇是个实干家,他们厂是79年才成立的,刘勇一直想将他们推出去,可惜他们没历史没名气,虽然味道好,在本地卖的很不错,还是干不过那些名牌产品,一直没出市。
这次对他们显然是个机会,本身吴师明想要自己来,但刘勇却说:“这事儿宜快不宜慢,到了瞧了如果好,那就快定,而我作为一个县长,是你的巨大优势!”
于是,他俩今天就来了。
火车八点到的南州,四个多小时的站立,加上一晚上没睡,明明两个人应该昏昏沉沉,但此时此刻,两个人却是精神百倍。
下了火车,两个人就直接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火车站就在市东部,离着城东店非常近,两个人也没歇息,直接坐了公交车赶了过去。
下了车,刘勇和吴师明还是老样子,找了位面善的老大爷问:“大爷,您知道梅树村门市部往哪里走吗?就是那个……”
他还没形容,大家已经热心地给他指了起来:“就前面,你瞧见了没有,排队的那家,人最多的那家!”
他俩往前一看,这才发现,人居然已经排到了步行道上,这情景在供销社里不少见,那会儿为了买块好肉,都得这么提前排队!
但在个体户的门市部能瞧见,虽然有预料,可也出乎预料了。
吴师明和刘勇两个人眼里都有了兴奋之色,他们来就是为了确定,门市部的生意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如今虽然还没有到店,但瞧着这阵势,他俩都明白:错不了!
几乎立刻,他俩就奔着那边过去了,售货员这两天有经验了,一次放三十人进屋,剩下人都在外面等着,按理说这么冷的天,不放人进去,肯定被人吐槽,可他俩并没有听见大家有意见。
大家还都挺愿意呢:“里面东西多,不这么做,有的根本看不到,我来了三次了才知道有干货,还是这样好,人少看得清,买的全!”
当然也有人担心:“好东西都被前面买走了,轮到咱肯定没了。”
吴师明问:“真卖的这么快?”
一听这个,大家可都有的说了:“可不是!饼干到现在都没有,只剩下蛋糕了,那都是禾香斋前一天现做的,哎呦喂,我要不是买了梅树村的,我都不知道,他们家的甜格子这么软,原先买回去的,都硬了!这谁不买?”
“而且他们家售货员可好呢,帮着你省钱,五毛送个鸡蛋,称量的时候,都是给你往整数称量,要是实在是弄不好,多个一分,人家就不要了!”
“每天东西都卖光!”
“它这不是蘑菇批发门市部吗?”刘勇一边往里看一边问。
这个倒是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位大妈说话了:“我问过了,怎么没瞧见他们家卖蘑菇,人家说了,蘑菇要的早,而且批发得多,七点钟各饭店就来拿了,只剩下一点零售。所以我们只看见卖副食。”
两人排了半小时队,又进去看了看,买了五毛的糕点当早饭,等着出来的时候,又跑了两家店看了看,都是一样的场景,刘勇直接说:“这个机会咱们得把握!”
吴师明也是这么想,但是他更考虑实际的问题——他们不知道周渔原先的饼干用的哪家的,到底是什么味,他们能不能做出来,或者说,能不能做的比原先的好!
这可是太关键了!
总不能打了广告找了半天,东西一露面却不行,那彻底没戏了。
店里的饼干早两天就没了,这可怎么找?谁能想到,就这会儿,店里突然出来个小伙子,笑着问一声:“同志,您有空吗?”
这小伙子穿着特别的红色的马甲,这是梅树村售货员的专用服装,刘勇和吴师明还在想他为什么叫住他们,对方就已经将一个小纸包拿了出来:“我们店里的饼干卖的特别好,可是找不到厂家了,这是一些剩下的饼干碎,能不能麻烦您尝一尝,看看是不是认识这家厂子?帮帮我们!”
这……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但王建自然不会回答:别人都是大包小包过来买东西,这两人一看就是干部,一个一个黑公文包在店里四处看四处打听,这一瞧就是来考察他们的。
他自然要给人家行方便了。
不过王建也没揭穿,送完了就走了。
刘勇和吴师明也没客气,人家都看出来了,干嘛还藏着掖着,他们本来就是找合作的。他俩根本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在门口将纸包打开了,里面是芝麻饼干的饼干碎。
吴师明先闻了闻,又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嚼了嚼,眼睛就亮了:“是香喷喷的饼干,他家总说比麦香要好吃,但其实他们家芝麻烤的有点过,细嚼有股苦味,就是他家!”
刘勇平时根本不吃这东西,如今听着也细细的嚼着,也尝出来了,他问:“你们行不行?”
吴师明点点头:“咱们可是新厂子新设备,没问题的。”
刘勇直接站了起来:“走!打电话去!”
前两天还没电话,但这几天周渔却是接了好四个电话,三家都是自荐的,周渔都见了见,但不合适,有的是水平不行,有的是人不行,还有一家则是香喷喷。
钟浩民没自己打电话,而是让他的销售科科长打了过来,意思是既然卖得好,他们愿意履行过去的合约,继续供货。
周渔问他:“什么合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货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对方自然急了:“你们的货就是从我们厂里拉走的,我们全厂人都知道。”
周渔说:“你们有合同吗?既然是你们的货,为什么我们没有包装?”
对方就卡了壳,但也不放弃,是这样说的:“你不承认,说破天这也是我们厂的货,你不能用我们厂的货,给其他厂打广告,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们就去省里告你们!”
周渔根本没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张阳县饼干厂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打电话的人是吴师明,他是这样说的:“周经理您好,我是张阳县饼干厂厂长吴师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广告,今天和我们县县长刘勇同志也来到了您的门市部,我们品尝了您的店员提供的饼干样品,认为我们的产品完全不逊色于对方,我们想要跟你见一面。”
周渔就是很会制造噱头的人。
从一开始卖蘑菇到最近的打广告,她总是能让人不得不注意她。
但今天她被吸引了!
谁家出来谈生意带着县长啊!
周渔也好奇,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组合,她立时就答应了。
周渔就在市中店,严浩开着拖拉机送她过去不过半小时,到了后,周渔就见到了这样两个人,三十余岁,风尘仆仆,但眼睛明亮,满脸笑容。
吴师明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拿出了他专门带来的样品:“您尝尝!”
他敢拿出来,周渔就知道味道错不了,果不其然,周渔不是生产饼干的专家,但她起码有舌头,她敢说,味道不错,没有任何的差距。
更何况,刘勇在旁边说了这样的话:“周经理,我是张阳县的县长,饼干厂也是我一力引进的,我可以跟你这么保证,你跟我们合作,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给你开绿灯!”
第33章
钟浩民为什么明明签了合同第二天就反悔?不就因为周渔是个个体户吗?
虽然日后这都不什么问题, 但现在的人可没有前后眼,大家还是有顾虑的,这也是周渔拒绝这几天那三个厂的原因。
他们都是聪明人, 看出了她的意图, 但也心里打着鼓,自然要价就狠, 周渔不合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总不能为了避免一个雷,再去踩另一个雷?
所以,饼干这个地方她宁愿空着,不去挣这个钱, 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合作者的。
但张阳县饼干厂不一样, 它有县长保驾护航!
说真的, 别说张阳县饼干厂的东西不差,就算是稍微差一点, 她也动心了,基础差可以提高,但经商环境好, 那才是硬通货。
周渔根本就没用太长时间思考, 听完了刘勇的话后直接说:“能去实地考察吗?”
这不就是有意吗?刘勇和吴师明都兴奋起来,吴师明连忙说:“当然可以, 随时欢迎!”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周渔说:“那就现在吧!”
这……这么快?
周渔的响应速度是这会儿的工厂根本没有的, 但很快吴师明就反应过来, 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我现在就去买票!”
周渔就说:“不用买,你们厂里有现货吗?”
吴师明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不敢肯定, 忍着砰砰地心跳点头回答:“有,我们为了迎接新年到来,备下了不少货物。”
“那就好!你们是有回程票吧,你们坐火车过去,我直接坐卡车过去!没问题的话,我这次就拉走货!”
周渔的速度快的他们都没经历过!
吴师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有一种感觉,对了,这次一定是对了,他们来对了!
刘勇替他回答:“你放心,我们保证让你满意。咱们不见不散!”
周渔直接伸出了手:“不见不散!”
从南州市到张阳县不过几百里,但因为路况一般,也走了整整七个小时,周渔到的时候,天都黑了,早就过了下班点。
这会儿的车子减震系统几乎没有,外加坐垫也不软和,周渔只觉得浑身差点散了架,倒是严华还好,居然还精神抖擞,一边小心开着夜路找县政府在哪里,一边说:“我是真没见过你这种的,合同没签呢,就把卡车叫来了。”
周渔打了个呵欠:“要是不成功,最多损失一天时间加卡车的来回运费,要是签了,那就省了一天时间,饼干进价平均一块,卖价平均一块三毛五,一斤利润三毛。这空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上货了,五家店最少能卖八百斤。”
“算起来,早一天更合算。更何况,我已经开了这么久的天窗了,大家都等急了,这事儿可不是越拖大家越着急,而是有个曲线,到了一定程度,人家就不关注这个了。早一天也好!”
严华只当是周渔随性而为,哪里想到人家是真的心里有数,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大学生可真厉害!”
周渔万分感谢大学生的身份,虽然是肄业,可这年头高学历的太少了,大家对大学学什么也不懂,反正一切都归到她是大学生上面去了,少了不少麻烦。
周渔没吭声,倒是严华有点欲言又止,半天才开口:“这个成本怎么算呢。我回来也几天了,拉了好几趟货,明明觉得应该是赚钱的,可为什么干下来觉得也没想象的那么挣钱?”
周渔对这个其实也不是太懂,毕竟不是学这个的,不过她是有日化厂的,运费也是成本之一,她是专门了解过的。
周渔想了想说:“这个是这样的,不是拉了货就挣钱,也不是越多就越挣钱,有个专业名词叫做边际效益!”
这名词一出来,严华眉头就锁死了,显然听不懂,周渔干脆也没跟他讲这些专业的,毕竟她也不是能说的特别清楚,她把本质讲清楚了:“你这个车一动就有成本,这个成本可不止是油费,还有你的人工费,你的伙食费,车辆的损耗费用,譬如轮胎的损耗,车辆的保养,必须都加在里面。”
“你可以将这些都平均在每公里的运费中,这样你才能保证出车就挣钱。”
“另外,拉满了为什么不如拉得少挣钱,是因为载货量大了油耗磨损都多。所以应该是有个区间,你拉多少货是最合算的。不过我算不出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找个人给你算算。”
周渔上次认识了农业工程规划院的虞梅,她算成本很清楚,应该是可以请教一下。
严华是真喜出望外,其实他在开拖拉机的时候就总有感觉,赚钱是赚钱,但成本比他想象的高,却不知道为什么。
如今周渔这么一讲,他虽然听不懂,不过也理解了一件事,他算成本是有问题的,那就改呗!
车子拐过弯,就到了县政府——刘勇说他是县长,周渔也不能盲目相信,总得确定身份才能签合同,所以第一站就到了这儿。
这里可是做不得假。
他们显然也是等待多时了,卡车慢慢靠过去,就听见有人说:“是南州的车牌,应该是这辆?!”
随后就有人上来了:“周经理,我是吴师明。”
周渔开了车窗,被引进了县政府,刘勇就等在那里,笑着说:“欢迎!”顺便还带她参观了一下县政府,将自己的委任文件给周渔看了,这可就没有假的了。
刘勇这才说:“周经理,咱们去厂里看看吧,虽然已经是下班点了,可听说你要过来,工人们吃完饭都回来了,大家说要让你尝一尝新出炉的饼干!”
周渔心里妥帖极了。
虽然说她要验证身份,要看厂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必定有人觉得她这是不信任,如今刘勇和吴师明没等她开口就把事情办了,周渔不得不说,遇到理念合拍的人共同工作,简直太舒服了。
饼干厂就在不远处,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果不其然,大门处,院落中,办公楼上,车间里此时都灯火通明,仿若节日一般。
吴师明笑着说:“我们过年都没这么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