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笑着说:“那我就说说。首先第一点,什么是商情,商情组干什么的。商情的定义很简单,就是商业活动的情况和动向,包括的内容比较多,市场的趋势,产品的动向,行业的发展等。”
“这样说术语比较多,不好理解,所以我们形象一点说说商情,你们可以把我们当做媒人。”
媒人这个词一出,大家是真挺惊讶的,这比喻,太新奇了。
周渔笑着说:“你们手上有商品,外商手上有钱财,广交会是个平台,就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可以用手上的商品换钱财。”
“但说真的,商品这么多,外商也不少,怎么才能门当户对,给自家商品卖出个好价钱呢,我们商情组就是干这个的,不就跟媒人一样吗?”
“媒人介绍对象,得将双方了解的透彻,要知道姑娘小伙的信息,还要知道父母家人的信息,要是有人骗人,那不就是骗婚吗。
放在商情组上是一样的。
广交会开了这么多年,除此之外,我们跟国外客户也做过很多交易,受骗的次数不少。所以需要调查客户的生产和销售怎么样,信用度怎么样,是否可以正常履约。这是对客户的调查。
同时,我们是东道主,参会有那么多的同行,怎样让客户更信任我们呢。所以,我们的商情组还有个重任,就是也要对咱们南河的厂家进行细致的调查,将这份资料交给需要交易的外商,提高他们对我们的信任度。”
“我认为,虽然很多时候价格战可以拉到客户,但更多的客户并不是完全以价格为考量的,如果我们是更值得信任的供货商,相信他们也愿意为自己减少风险。”
大家原本以为,周渔这个商情就是讲讲定义,没想到的是,周渔还是个会讲话的人,开头几句,引来了注意,后面这个比喻,可是深入浅出的讲了商情需要干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个外商对他们的信任度,可是个新概念,原先大家没想过这个。外商看中了商品,就是谈价钱,不停地告诉人家:“我们的东西好,我们东西便宜,跟我们交易吧。”
但周渔说的是真有道理的,这里面带队的大部分是负责人,他们也有下属供货厂,有些厂家一贯质量好,有些质量很一般,就算是计划经济,统购统销,他们也会提意见,也会想办法不要不好的供货产品的。
信任很重要。
但是,在广交会,老客户可以提信任,新客户那里,其实都是能成交就好,不亏钱就行,哪里还注意这两个字。
虽然不觉得很容易做到,但终究大家都是识货的,知道周渔说出了点东西,很多人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周渔也发现了,她接着说:“当然,相过亲的都知道,媒人手头可不是只有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那是攥着大把资源的。”
这话让不少人都忍不住乐了,仿佛是回忆了过去的时光,但不得不承认,周渔说得对。一家姑娘/小伙百家求,不是说着玩的。
“放在广交会上也是,咱们是卖方,全国几十个省份,说真的东西大差不差,那种独一份的,相信在座有的没几家吧。”
“也就是说,竞争者众啊。”
“所以一有成交的机会,就不停压价!生怕别别人抢了。”
“但是,我们仿佛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将近两万外商到访,他们要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吗?这是不可能的,那为什么都是我们去找着人家降价求交易,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呢?”
“那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要买,买多少?我们只能来一个争取一个,而不是瞧一瞧到底是供货量大还是需求量大,根据市场来定价。”
“这个时候,有个媒人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通过对方的具体信息,有的放矢,他们要的多,咱们就正常价,他们要的少,咱们降降价。”
“这其实就是商情组的另一个作用:预测市场趋势。”
这个大家若有所思,周渔站着,能看的清楚,有人觉得很好,脸上带了惊喜,有人则并不认同,脸上带着否定。
但现在,起码已经没有人对她进行议论和不懈了,这是因为大家起码能看出来,她是真懂一些。
周渔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完全相信,没有事实说话,没有人完全相信的。她这场解说,是为了后面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只要大家听进去了不排斥就成功了。
显然,现在的效果不错,有人还问呢:“就这些吗?周组长?咱不提预测有多难,就算预测了又怎样,我们想要个好价钱,旁边其他省份都降价,一点用都没有!”
周渔笑着说:“普遍上说是这样。我们目前没有办法左右兄弟省份。但是,你们别忘了,媒人还有个特殊的本事,她手里有独家资源。”
“我们商情组也一样,在进行对外商信息收集的过程中,我们很可能提前掌握他们需求,早一分拿到消息,我们就可以进行独家谈判。也就是说,有了商情组,广交会不仅仅是在会场上,会场下也可以成交!”
这话一说,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比较矛盾了,是愿意相信可又质疑他们是否能做到,不愿意相信但周渔给的前景太好了。
最终,一时间,车厢里居然静了下来。
周渔并不没有因此而气馁,她直接揭破了大家的矛盾:“我知道,一切还未开始,商情也是个新生事物,让大家完全信任我们,是不可能的。大家肯定会觉得,你们说的头头是道,到底能不能做到?”
这是真说道心坎上了,立时有人点头:“是啊,周组长,你说的这些,如果做到了,我们肯定都欢迎。但,收集信息真的是这么容易吗?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呢?”
“这个现在说也是口说无凭,但有一点,各位同志们,无论过去我是什么身份,现在我都是咱们南河外贸团的一员,我与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想这次广交会之行能大获成功。”
“所以,在没有得出我们真的不行之前,我希望大家拿出一些坐火车的时间,支持一下我们。我们商情组趁着人少,将会对各厂进行信息核查。”
“一方面,在与同行的竞争中,任何的改变都有可能得到外商的认可。另一方面,也许一些被忽略的不经意的小信息,就可能促成一个交易。谢谢大家配合了。”
周渔话落,干脆直接介绍了剩下的四名组员。
这会儿大家坐火车本就没事,而且周渔刚刚还说了一堆商情组的好处,大部分人都是挺愿意的,就算有人觉得没啥用,也不好像刚才一样,直接表现出来了。
毕竟,周渔把工作已经做到位了,再叽叽歪歪的,就是影响工作了。
所以,这一路上,商情组的工作倒是进展顺利,最多就是大家被问烦了——商情组要的信息实在是太详细了,这参展产品都已经报上去了,他们还居然问,你厂里除了这些还生产什么,过去有没有什么产品现在不生产了,还有没有什么库存卖不出去?
江州灯泡厂的厂长苏美盛就说了:“过去停产的就是卖不好,现在库存的也是卖不好,这种我们都不要的东西,人家外商怎么可能要?你们问详细是好事,可也不能啥都问吧,这都没用!”
恰好收集信息的是薛霞,有点面上挂不住,只能说:“万一呢。你们厂是生产过彩灯是吧。”
“对,还库存两万多条呢。给香江的,人家后来不要了。”
薛霞就把内容写上了,等着苏美盛这边问完了,也到了吃饭时间,她回到座位忍不住跟王秘书说:“这样真有用吗?我快顶不住了。牢骚不少的。”
王秘书也心里没底,瞧着远处还在跟人聊的周渔,只能说:“资料越全,用的时候越轻松。组长有自己的考量。”
薛霞小声说:“我不是不支持,我觉得组长说的挺好的,这真是个好办法,我就怕做不到,咱们才五个人,说的这么全面,哪里去弄这些商情啊。”
王秘书其实也心里打鼓,还瞧着没人的时候专门问过周渔,“你们梅树村来了多少人?”
周渔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现在老打鼓呢,听周渔当时的口气,四五个不管用,最好是有十个,十五个就更好了!
两天一夜时间,商情组算是将贸易团问了个底朝天,用苏美盛的话说:“几十年的老底都抖落出来了。”
不过,他们也心里清楚,虽然嘴巴嫌烦,但最累的还是商情组,那么久的火车坐着都累,他们五个包括周渔在内,没一个偷懒,让人敬佩。
所以,即便到了后来,大家也累了,却反而没有了开始时的牢骚,都挺配合的。周渔也挺感动的,一群可爱的人们。
就是她的动机总被怀疑,有个大姐是立新机械厂的,还问她呢:“周组长啊,你是不是想从政,要不费这个事儿干什么?”
周渔只能回答他们:“没有,我就想经营好我的生意。”
等着到了粤东,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群人明明坐了那么久,却一个个面带菜色,精神萎靡。好在这边离着广交会场不算远,大家相伴坐公交车就过去了。
南河贸易团入住的都是粤东饭店,刚住下,王秘书就问:“你们梅树村的人也住在这里吗?”
周渔摇头:“他们不住在这里,他们分散住在了外商入住的酒店。”
王秘书有些吃惊:“怎么住那里去了?”
周渔笑着说:“当然是为了好拿到一手消息了。所有的可以接纳外商的饭店,我都派了人。”
王秘书简直目瞪口呆:“不是25家有资格的饭店吗?都派人了,你来了多少人?”
周渔这才交了底:“从梅树村抽调了精干25人,外加从南河大学外语系雇佣了25名精通英语的人才,一共五十人。”
王秘书是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失声道。
周渔理解他的反应,他们恐怕谁也没想到,周渔会下这样的本钱。但周渔这人,就算是利己也一定要利人,人家给她机会,她就一定会十倍回报。
她既然当了南河商情组第一任组长,就一定会把这个架子给搭起来,给日后南河外贸做点事儿。
她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等着王秘书找回了声音,这才说:“我刚刚已经给负责人于芳菲打了电话,她现在在天鹅大酒店,你要是有空,不如跟我过去看看,他们做了不少工作了。”
这么快?
王秘书自然要看的,连连点头:“好,叫上他们几个,咱们去。现在就去。”
天鹅大酒店离着并不算太远,几个人直接步行过去,很快就到了。
这里比他们入住的酒店档次要高,有个不错的大堂,周渔没让于芳菲下来接,所以并没有人等他们,不过他们一进去,就注意到,大堂旁边设的沙发上,有三四位外国人正围着两个夏国人,笑着说着什么。
他们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对方请的翻译——
大部分外商都是不请翻译的,一方面夏国外语人才并不多,很难找到合适的,另一方面,即便是在夏国,广交会期间外语人才的价格也是很贵的,他们不愿意多负担。
反正,大部分参与人员都能比划,谈生意需要的英语并不多,能凑活。
但也有一些实力比较雄厚的外商,会自带或者请翻译,这自然为了大宗交易的。
于芳菲报的是203号房间,周渔带着人直接上去了,门并没有关着,而是半开着,周渔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发现于芳菲正在整理资料呢。
抬头看见是周渔,于芳菲立刻站了起来:“周总,您来了。”
周渔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就问:“怎么样了?”
"效果不错!我们7号出发9号就到了,展天成给我们提前订了饭店,我们就分散开来直接住了进来。"
“住进来后,我们就按着您的说法,先跟前台沟通,说我们是志愿者,愿意为外商提供免费笔译服务,帮助他们写一写需求,以免在沟通过程中出现问题。”
“饭店方面倒是都很欢迎,所以我们从10号开始,就在每个酒店的咖啡座上开始了工作,开始业务不熟练,是一个咱们梅树村的工作人员配一个翻译,结果第一天生意就特别好,好多外商过来让我们帮忙。”
“我们按着咱们的计划,问的都非常详细,他们也很坦诚,还会相互介绍,拿到了不少一手信息。我已经整理在这里了,您看看。”
于芳菲说着,旁边的王秘书和武鸣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了,贸易团的人都觉得周渔说的挺好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怎么去弄这么多消息,谁会告诉你这些?
可谁能想到,周渔用的是这样的阳谋——我帮你免费翻译,你告诉我你的需求——原来下面那不是外商请了翻译,是梅树村的工作人员在工作!
还能这样?怎么想到这样的?这可太有用了!
四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周渔相互介绍了一下,就跟王秘书他们说:“别闲着了,这里得有将近两千条,内容庞杂,他们在前面问,咱们的工作就是,一边分类,一边结合我们在火车上收集到的贸易团成员的具体信息,对这些资料进行筛检,找到匹配的信息!”
“要快!这两天外商到的会越来越多,翻译的人手不够,筛选也要时间,另外,咱们贸易团动的越快越好!”
梅树村的人都已经把事情做了这么多了,大家怎么可能敢于落后,周渔话音一落,王秘书薛霞他们就直接说:“好,我们分一分吧,两人一组,省的错漏。”
他们傍晚到的粤东,这会儿都已经晚上了,一行人也顾不上休息和吃饭,直接忙碌了起来。
一页页的资料翻过,一条条的讯息都被分为别类,粤东繁华的夜晚下,是他们工作的背影。
而在粤东饭店,苏美盛、叶树这些参展工厂正在忙着放行李的人时候,就瞧见了商情组居然东西都没收拾,一起出门去了。
苏美盛还说呢:“他们干什么去了?这么着急?是不是有商情了?”
“怎么可能?”同屋的南河农机厂厂长孙吕说道,“这也太快了,可能是去了解一下外商的情况,这一路人家也挺辛苦,是真想干点事的。”
说道这个,苏美盛也点头:“那倒是,希望有用吧。”
大家也都不闲着,布展的时间有限,匆匆吃了饭后,就去了会场——大型机械们已经提前运抵,并归位了,但是夏国重工业水平比较落后,参展卖的最多的,还是小东西。
譬如机床上的夹具、台灯灯泡、小型农用机械之类的。这一忙,就到了半夜,一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回了饭店,准备睡上几个小时后,等到明早八点,接着忙碌。
没想到的是,他们在饭店前的那条大街上,居然看到了从相反方向走回来的商情组成员,他们坐了连夜的火车,又加上一晚上的忙碌,即便铁打的,这会儿也半句话不想多说,而对面,商情组这会儿居然在高声说笑。
团长蒋学住了脚,问:“周组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