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瓜大的,她都快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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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正堂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戏台,家里养着的一个小戏班,家宴进行到一半,她们便粉末登场,扮相传神,戏腔铿锵,轻易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张怀玉闹着要看武松的故事,长兴伯一向疼爱这个幼子,便令戏班随意作上一出。
或许是中间传话的人出了差错,戏台上竟演起了武松杀嫂报仇这出戏。
台上武松身披皂衣登场,手持五尺长棍,舞得赫赫生风,几番求索,查清了兄长去世的真相,又摆下宴席,手刃了毒妇,以告慰武大郎在天之灵。
点戏的张怀玉老早就被大冯氏捂住了耳朵,戏里的内容实在不适合五岁小儿听。
虽则这出戏与寿宴多少有些不太匹配,但戏里演得也是惩恶扬善、恶有恶报的故事。
大冯氏嘱咐贴身大丫鬟将张怀玉带回东院休息,又赞长兴伯道:“若谷阳县也有伯爷这样一位贤明的主官,断案入神又不畏惧那西门庆,武松也不必因报仇而犯了国法了。”
“你呀你啊。”长兴伯早年曾在刑部短暂任职,这话正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戏台上的阴差阳错也变成了恰逢其时。他索性同意了张怀英从前院搬回东院。
大冯氏却拒了:“男儿岂能长于妇人之手,有伯爷教导,定胜过妾身百倍。”
长兴伯抚掌大笑:“英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日后何愁不能进士登科,荣耀家族!”
小冯氏瞪了眼已两颊绯红,浑浑噩噩的张怀瑾,咬牙切齿:“不争气的东西。”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就不知道去讨他父亲喜欢,难道真要看着爵位飞到大冯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手里,日后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张月盈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上丑角、武生还有花旦的动作,眉头不自觉蹙动,露出了思索之色。
伯府这个戏台里,若于小娘是潘金莲,张怀瑾是西门庆,那长兴伯就是武大郎了。
想想戏文里的结局,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饮了口雨露饮,被呛得猛地咳嗽了两声。
“盈丫头,这是怎么了?快给她顺顺气。”
楚太夫人第一个发现了孙女的异常,鹧鸪心细,旋即轻抚自家姑娘后背,帮忙顺气。
几息后,张月盈捂着胸口抬头:“我没事要紧的,只是方才饮得急了些,耽误了大家的兴致。”
楚太夫人发话道:“知道你们小孩子觉得这儿人多闷了些,大娘子让人在外面扎了些灯,都去瞧去,别在这里坐着难受。”
张月萍拉着张月清起身:“听橙花说池塘里点了河灯,咱们去瞧瞧。”
张月芬坐着没动,长兴伯家宴前便说有事要单独告知她。
张月盈则带着鹧鸪、杜鹃二人往花园的方向去。
星夜沉沉,晚来风骤,吹来一丝恬淡幽香。张月盈轻摇纨扇,从墙边的花架后走出,踏上长长的抄手游廊,四十盏蟠桃花灯摇曳廊前,倒映出少女纤弱的剪影。
张月盈目光扫向杜鹃,一双明眸恍若沉沉暮色中明亮的星:“你发现了?”
杜鹃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吭
声。
鹧鸪左看看右看看,她们之间竟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有些气恼:“姑娘,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还记得二堂哥派翰墨去玉颜斋买胭脂?”张月盈给了提示。
鹧鸪恍然大悟:“您是说找到了二公子的那位红颜知己?”
杜鹃会意一笑:“不仅找着了,刚刚就在席间。”
“让我想想……”鹧鸪若有所想,手指无意识点了点太阳穴。
“大娘子身边的紫藤?”
“不是。”
“燕草?”
“不是。”
……
几乎将她知道的家宴上所有的丫鬟的名字都报了出来,杜鹃仍旧摇头。
鹧鸪被磨得有些烦躁,只往栏杆上一靠,叉着腰,颇有些委屈地看向张月盈:“姑娘你管管杜鹃,她就是不告诉我。”
“是于小娘。”
张月盈平静地扔下这颗深水炸弹。
鹧鸪瞪呆了,张开的嘴巴久久未曾合拢,像半截木头似的愣愣杵在原地。
“当真……?”鹧鸪半晌都没缓过来。
这谁想得到啊!
“真的不能再真。”杜鹃道。
“姑娘,你们早就知道?”
杜鹃把眼一斜,道:“鹧鸪,你想什么呢?我们包括姑娘谁之前见过于小娘,最早还是从你嘴里在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个人。都是今晚上认出了胭脂的味道才知道的。”
“我还当你们商量好了,就瞒着我一个。”鹧鸪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也教过,只是她实在分辨不出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的味道。
“对了,”鹧鸪忽而想起什么,咽了口气道,“这么大的事,姑娘你想好要怎么说没有?”
张月盈茫然:“告诉谁?”
“自然是伯爷,太夫人,还有大娘子。”
张月盈噗嗤一笑:“干嘛要跟他们说。”
鹧鸪愕然:“难道就任由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姑娘让杜鹃在府里查这个,为的不就是这个?”
张月盈捏着扇子,在杜鹃肩上轻轻敲了一下:“我对这事感兴趣,然后就查了,现在知道了真相,仅此而已。”
“可是……”鹧鸪似乎还有疑惑。
“你还记不记得扬州胡家的那场闹剧?胡大姑娘爱慕维扬县令的儿子,预备私下使手段悔了和皇商朱家的亲,被捅了出来了,胡大姑娘第一个去找了胡三姑娘的麻烦,将妹妹的脸划了两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原来胡三姑娘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胡大姑娘觉得是妹妹去告了状,不曾想胡三姑娘半个字都没说出去,白白遭了无妄之灾。你说这被误会的下场都那么惨,别说真去告了状的,真是两面不讨好。”
张月盈这么一说,鹧鸪也想起来了,胡家姐妹相残的事当初在扬州闹得沸沸扬扬,胡大姑娘被关到了家庙,胡三姑娘毁了容,订好的亲事也退了,结局可谓惨淡。
“鹧鸪,这点祖母从前说得好,做人有时要学会作壁上观,就算身在局中了,也不能做中心人物,尤其是告状精,半点儿好处都没有,还多招人恨啊。”
鹧鸪自小伴着张月盈长大,事事以她为先,思维有时有些呆板,张月盈也愿意跟她讲清楚。
“那姑娘你还真不能做。”鹧鸪显然听明白了,满脸拒绝。
姑娘这么漂亮,可不能成了胡三姑娘那个样子。
“你呀,就别瞎操心了,姑娘不早说了不管吗?”杜鹃推了推鹧鸪,示意她往前走,别挡在回廊上。
主仆三人继续往前走,听说花园里新栽了几株夜昙,说不准还能撞上它们开花。可惜只走到垂花门那,便有人来叫,来的是楚太夫人身边的灵鹊,让她不要往花园里面去。
灵鹊刚从花园里出来,表情分外凝重。
张月盈不由十分诧异。
灵鹊在,祖母定然也在。
花园里分明是出了大事。
许是见她久久没有回复,灵鹊有些担心,柔声安慰道:“里头的事有些不太体面,太夫人也是担心惊到了姑娘,让奴婢来送您回山海居去。”
张月盈回神,握住灵鹊的手:“灵鹊姐姐,我没什么妨碍,只是担心祖母她老人家。还有里面究竟怎么了?我总还是要知道的。”
灵鹊抬头窥了眼眼前的红衣少女,神色淡然,临危不乱,忽然明白了阿嬷从前总是念叨的扬州楚二姑娘是何模样。
就听她道:“二公子喝醉了酒,在院子里闲逛,不巧撞上了出来散心的于小娘,他竟将人抱住了,还让巡夜的丫鬟撞见叫了出来。伯爷刚刚才进去。”
张月盈瞬间明白,这是事发了,若不是扶着灵鹊的手,她定然会踉跄一下。
她们方才还在议论,这边石头就落地了。
做父亲的来抓了儿子的女干。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正当张月盈预备再问,一又声尖叫在伯府上空传开——
“快来人啊!”
第15章 事发之后仅差一点点,二公子就要身首……
女声尖利刺耳,似要刺穿旁人的耳膜。
是于小娘的声音。
张月盈的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她张大了如同秋水的一双明眸,屏住了呼吸,朝垂花门内望去。
张怀瑾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原本紧紧扣住的圆领袍领口敞开,袒露出胸膛,衣袖散散拖拽在手臂上,衣衫凌乱,与大街上深夜游荡的酒鬼们一般无二。
他整个人显然已经彻底醉糊涂了,也不难理解他一时酒意上头,又受了刺激,竟不管不顾地犯下了错事。
张怀瑾脚步颤颤巍巍,走起路来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时不时卡顿上一两下低头喘气。
更要命的是,紧追在他身后的不是什么仆妇、丫鬟和小厮,而是长兴伯。
长兴伯额头青筋暴起,愤怒的脸扭曲成一团,瞳孔里燃烧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双手死死握住一把长剑的剑柄。
长兴伯府祖上以军功封爵,后代弃武从文,但伯府正堂上仍挂着一柄初代伯爷征战沙场时的佩剑,向来只做装饰之用,以示伯府底蕴。
长兴伯乍闻消息,怒气上头之际,顺手将剑拔出,带到了花园。待见了花园里的场景,他更是怒不可遏,抡起长剑就要砍儿子,半点儿都听不进旁人的劝解。
就这样张怀瑾在前面跑,长兴伯在后面追。长兴伯不会武,对于用剑更是一窍不通,这把长剑以重铁制成,分外沉重,再配上他毫无章法的剑招,就是一个中年男人东倒西歪地挥着剑,沿途的树木痛失叶子,花朵痛失花苞,整个场面十分可怕。无一人敢近身去拦,否则劝人没劝成,反倒先成了剑下亡魂。
张怀瑾一路左绕绕右绕绕,竟每次都恰好好处地避开了长兴伯的攻击,两人最后绕着一座假山对峙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花园地面多铺以石子,张怀瑾一脚踏上去,碰巧踩到了一颗松动的鹅卵石,脚底一滑,整个人跌落在了假山上。此时,长兴伯宝剑高举,已追至他面前。
天边之月弯如镰刀,月光落在剑锋上,寒光浸浸。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