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文钱,贵了。”果然,因价格而不满的老长工连连摆手,“我们一天才挣几个钱,六文钱吃碗饭,吃不起。”
乔檀没搭腔。
这些长工一日工钱可不低,只要舍得,绝对吃得起她的一锅炖。
“您看我这一锅炖,光是菜就有七八种,且还放了足足的五花肉,文火慢炖出来的,废了老大的功夫,六文钱就是保个本,想着先把名头打响,替李婶把这桩生意维持下去。”
乔檀口灿莲花,一边卖惨一边忽悠,并将另一个大杀器亮出来——蒸花卷。
雪白暄胖,花褶层叠的大花卷一亮相,又把食客的眼睛够了过去。
它们一个挤着一个,在大蒸笼里排排站,齐齐散发着面食特有的麦香气,即便有竹篦遮盖着亦不减分毫,可劲地往空气里散,往鼻孔里钻,勾的馋虫大战那五脏庙。
一锅炖的肉香和花卷的麦香渐渐融汇在一起,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奇妙反应,香气翻倍,魅力翻倍!
年老的长工嘴上说着不要,眼神已经呆住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拱来拱去,似乎在咽口水。乔檀见状用夹子夹起一个花卷,轻轻一掰,一分二,自己半个,小甜半个。
花卷被夹起时,粘起丝丝绵绵的棉絮,那么雪白白的一块躺在手心上,好像天上落下一小团云,蓬松柔软,晶莹雪亮,不敢想象把它泡在浓郁的菜汤里再一口吃下去会有多满足!
诱人的香气硬生生将其他摊子前的客人吸引了过来。
“这是卖什么的?”
“不知道啊,闻着怪香的!啧,这花卷也漂亮,跟开展了的牡丹花似得。”
眼看得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乔檀瞬间来了自信,她三两口吃下花卷,扬起勺子问:“来不来?”
年长的长工还在犹豫,年轻的长工却已站在锅灶前:“来!我来!”
便将饭盆递给乔檀,交了七文钱,买了一份一锅炖,两个大花卷。
一个直接吃,一个泡在菜汤里吃,没毛病!
跟来的几个长工随之涌向摊子。
“给我也来一份。”
“我要两份,给我媳妇打一份,花卷来三个!”
“姑娘,我只要一锅炖的话能便宜一文钱吗?我想吃米饭!”
乔檀一边笑着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边盛菜,装花卷。
小甜负责看火收账,并向没有带饭盆的食客提供餐具,再收回来清洗干净,投入下一轮使用。
两人虽然配合默契,但也有些忙不过来,因为来买一锅炖的人实在太多啦!
饭要趁热吃,味道如此香浓的饭菜,更要趁热吃!便见大家伙或蹲在路边,或靠在树旁,或席地一坐,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美味!也有更心急的,人还在队伍里挤着呢,就忍不住开始往嘴里扒拉菜了,馋死了仍在排队的食客,收获无数仇恨的目光。
五花肉香而不腻,粉皮筋软弹牙,土豆沙软,南瓜香甜,玉米软糯浓香。青红椒与胡萝卜味道清甜,豆角吸饱了汤汁,咬下去噗嗤噗嗤地响。
一大碗又香又浓,再用白花花的花卷蘸一蘸酱黄稠糊的汤汁,飞快地往嘴里一送,慢慢咽下。
那滋味太美妙,一身疲惫仿佛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散了,只能体会到美食来到的愉悦。
满满一大锅一锅炖,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卖完了。
直到大铁锅里干净的连几滴汤汁都捞不起,乔檀才不好意思地对没买到的食客道:“抱歉,没有了,各位想吃明天再来。”
错失美味的食客失望而去,瞬间没了想吃饭的欲望。
唯恐生意太好引人嫉妒的乔檀赶紧收拾了摊子,带着小甜回家。
二人齐心协力,却依然将把子车推得歪歪扭扭东摇西晃,乔檀哭笑不得,无奈解释:“一直轮勺子,胳膊都酸了,推不动把子车了。”
“我也是。”小甜皱着眉,“洗了好多碗,手都没劲了。”
乔檀看小甜一眼,半是心疼半是愧疚地道:“早知道这么忙,我就把小樱小松叫上了,瞧把你累的,徐婶看了该心疼了。”
“哎呀没事!跟着你挣钱累什么!”小甜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正想一鼓作气地将把子车推上一个小土坡,冷不丁看见一带着头巾,个头很高的年轻男子,忙停下脚步问,“檀儿姐,你看那是不是孙元啊?”
乔檀听了脸色大变,定睛一瞧,得,还真是那孙元。
那位徐氏口中,被隔壁村姑娘好好惦记着的屠二代。
上次去孙家还钱时,她和这位屠二代打过个照面,虽然话都没说上一句,却无端端讨厌他,怎么说呢……许是屠二代出身,孙元看她的眼神无端端透着一股子油腻。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乔檀立刻做出决定:“咱们走那边!”
小甜会意,立刻顺着乔檀的力道将把子车往她那个方向拧。
结果不知是把子车见了鬼还是土地公伸了腿,只听“轰隆”一声响,被绊了一下把子车顺流而下,带着没有及时松开手的乔檀朝一辆水牛车撞了过去。
水牛傻了,乔檀也傻了,就在乔檀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异世中的第一场交通事故时,一道墨蓝身影从天而降,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拽住把子车的车辕,硬生生阻止了事故的发生。
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个劲往前冲的乔檀自转半圈摔倒在地,天旋地转中抬头一看,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潋滟柔情的桃花眼里。
她瞳孔微微放大,半惊半喜地道:“是你?”
第23章 请恩公吃饭
真是巧了, 这不在五路口遇见的那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吗?姓姜还是姓江来着。
“你没事吧?”不知姓姜还是姓江的公子扶着她站稳,“看你踉跄了一下,可崴了脚?”
声音低沉清越, 如山涧潺潺流水, 很是清透爽利。
乔檀尴尬一笑,明明察觉到了脚腕上的不适, 依旧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
公子这才放开了乔檀的胳膊, 那霸道又充满安全感的力量一松, 乔檀立刻像一棵海草一样摇摆起来, 最后直挺挺的砸向水牛车。
水牛再一次震惊了, 伸长脖子发出难以置信的哞哞声,大概是在骂乔檀碰瓷,乔檀也没那个功夫跟一头水牛解释, 正想着该如何优雅而不失体面地摔在牛蹄子底下时, 她再一次被那位公子拽住了。
幸运的是, 她被对方拽住的部位依然是胳膊。
不幸的是, 这次被拽的是左胳膊,受过鞭伤的那一只。
虽然早已结痂落痂, 只留下一道一指来长的疤痕, 可毕竟是曾经皮开肉绽过的地方,敏感得狠, 乔檀不自觉朝疤痕处看去, 却只看到一只骨节分明, 修长有力的手, 这手将她的疤捂得严严实实。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不出意外地又撞进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
桃花眼的主人显然有些疑惑,默默地端详着乔檀, 好一会儿才问:“你……”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站不稳?”
可不就是站不稳么。乔檀干脆闭了嘴,生怕说了站的稳结果又摔个跟头,说了站不稳结果脚底生根无惧东南西北风,毕竟鬼知道老天爷会给她怎样的惊喜,让她将丢人进行到底。
这副有话在喉口难开的样子成功尬得男子放开了手。
大手拿开,那道狰狞的疤痕立刻露了出来,在乔檀白皙细嫩的皮肤上分外显眼,男子显然看见了,却没说什么,只看向了旁边的水牛车。
水牛车上坐着个老汉,老人家看风景似得盯了他们俩好一会儿,这才掀起来草帽帽檐道:“姑娘,没受伤吧?”
“老伯,我没事。”
乔檀笑着朝老汉摆了摆手,急忙忙朝她滚下来的地方望去,她先是看见了歪在泥地里的把子车,然后看见了把子车后面两排凌乱的车辙印,以及一路从把子车上颠下来的炊具。目光的尽头,小甜同手同脚,哭天喊地地从小土坡上冲了下来,径直扑进她的怀里。
“檀儿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都是我不好,没有扶稳把子车!”
小甜圆圆的小脸青白青白的,显然是真的吓到了,乔檀忙好生安慰她:“没事没事。是我反应慢,没有及时松开手,差点跟着把子车一起滚进泥地里。”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噗嗤一笑。
这笑声成功吸引到了小甜的注意:“诶?你有点眼熟哦!”她拉着乔檀的手,上上下下地将男子打量了一圈,惊呼,“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跟王大哥在一起的那个大哥哥!”
“姑娘还记得我。”男子随和地道。
小甜笑颜如花:“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当然记得啦!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呀,王大哥呢?”
边说边四处张望了张望。
男子见状后退半步,呼唤:“王晖。”
他全程胸膛都没起伏一下,却令整座山林里都回荡着“王晖”这个名字,不多时,身上粘着几片树叶,怀里抱着一堆野果的王晖王大哥跑下山来,气喘吁吁地回复他:“我在这,将……”
他定睛将不远处的三人一瞧,急忙换了副神色和语气:“将……将来我一定要在山边盖个房子,山里太凉快啦,住着舒服。”
他九曲十八弯,绞尽脑汁地圆了自己的话,继而咧着一嘴大白牙往乔檀和小甜面前一戳:“嘿,小甜姑娘,小檀姑娘,是你们呀!”
一见王晖,小甜笑得更开心了:“是我们呀王大哥!你们是来麓平村找我们玩的吗?”
忙着摘树叶的王晖一愣:“呃……这个这个,是、是是。”
他磕磕巴巴地语焉不详,低头一瞧,小甜正用单纯的眼神看他,乔檀正用看破不说破的眼神看他,乔檀身边的那位正在用看傻子似得眼神看他,立刻放弃撒谎如实招来:“好吧,其实不算是。我们是来附近几个村转转,买点鸡呀鸭呀什么的,没想到咱们四个缘分这么深,又遇上了!”
小甜一点也没生对方不守约定的气,笑容灿烂地道:“谁说不是呢!”
“嘿嘿嘿!我摘了好多野果,来,吃野果!”
王晖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将怀里的野果给乔檀和小甜分了分,边分果子边摇着头闻来闻去:“哪来的香味啊,好像是猪肉炖菜的味道,闻得我都饿了!”
小甜便朝歪在地上的把子车看了眼:“你鼻子也太灵了吧,隔得这么远,都能闻出味来。”
王晖骄傲地一挺胸:“那当然!我们行……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最讲究一个望闻问切!”
“那不是行医之人最讲究的吗?”小甜疑惑地问。
王晖小麦色的面庞噗地一红:“呃,那个那个,殊途同归,殊途同归!”他干咳一声迅速更换话题,“这辆车是你们的?菜也是你们做的?”
“是檀儿姐做的呀!”小甜道,“我檀儿姐做菜可香啦,你之前还说有机会要尝尝她做的菜呐!你忘了呀?”
王晖听得双眼发亮,激动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那择日……”
“那你明早过来吧!我们就在村子口摆摊,可好找了。”不等王晖把话说完,小甜热情地道。
王晖嘴角一抽抽,像是被小甜的话闪到了舌头:“哦哦,村口是吗?”
小甜点点头:“对,村口。”
王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望着王晖吃瘪似得表情,乔檀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小甜懵懵懂懂:“檀儿姐,你笑什么呢?”
乔檀动了下脚腕,确定没什么事了这才向前走了一步,拉住小甜的手,笑着对二人道:“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到我们村里来做客吧,我做些家常便饭给你们吃,算是报答二位的恩情。”
被此话正中下怀的王晖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得太开心,便颠三倒四地道:“哎呀,是嘛,去村里啊?小檀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你说说,你说说……”
他你说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不知姓姜还是江的公子发了话:“也好,正好我们两个在山里走了许久,肚子也饿了,只是要麻烦姑娘辛苦。”
“对,麻烦姑娘辛苦!”王晖顺着男子的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