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乔松，“好孩子，你想跟着我读书？”
“嗯，杨姐姐说，你学问很好。”乔松道。
何霖自嘲笑笑，道：“我对不起你娘，你还愿意给我当学生么？”
乔松镇定自若，“大人的事，我不懂，也不明白。我只想找个有本事的先生习课，仅此而已。”
何霖听罢，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暖意，眼神也越发温柔下来，“好，好。”他再次看向乔檀，“你若是信任我，便将你弟弟交给我，我定倾囊相授，助他达成所愿。”
乔檀微愣，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该应还是不应。
“还愣着干什么？”见她犹犹豫豫的没个决断，杨晚晴催促道，“快让你弟弟拜师啊。”
第78章 拆鱼羹，香辣羊排
乔檀看了看乔松, 见他满脸期待，方知他是愿意的。便也不多说什么，由着乔松轻掀衣摆, 双膝跪地, “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何霖双眼微红, 双手将乔松扶起, “好孩子, 快快起身吧！”
乔松轻快起身, 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何霖, 嘴角是藏也才藏不住的笑意。乔檀见木已成舟，只得乐见其成，也露出了真诚的笑意道：“今日来的匆忙, 忘记带束脩, 他日定丰厚奉上。”
“什么束脩？不必给我。日后, 他就在我这里住着, 衣食住行，皆由我承担。”何霖道。
乔檀：“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何霖轻咳了一声, 温声细语地对乔檀说, “他拜我为师，规矩自然由我定。好孩子, 你就听我的吧。”
“那好吧。”乔檀无奈应下, 道, “那我给小松收拾收拾行李, 明日便送他过来。”
“好。”
一切议定，乔檀带乔松拜别何霖，跟着杨晚晴回了家。
许是对乔檀姐弟俩的身世有所不满, 回程路上，杨晚晴几乎没同他们两个说过话。到了琼花巷，将他们两个送到家门口后更是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了，避瘟神似得。
乔檀不傻，不瞎，自然猜得出杨晚晴对何霖的心思，不过是郎无情妾有意，一对有缘无分的苦命人罢了。
而她，则是杨晚晴死去的情敌的女儿，人家能对她有好脸色就奇怪了。
“小松，你真的愿意拜何霖为师吗？”憋了整整一路的乔檀忍不住问乔松，“你觉得他学识学问很好吗？”
“姐，我愿意的。”乔松扬起头，道，“我看过那位何先生的诗词，确实文采斐然，才华出众，我敬佩万分，愿意拜他为师。”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乔檀深吸口气，道，“走，咱们回家准备准备，何先生虽然不要束脩，但咱们总不能空手而去，势必要带着像样的礼物才行。”
“嗯！”乔松笑着答应，“一切都听姐姐的！”
因为乔松拜师的事情，第二日，乔记私房菜继续歇业。
她带上乔樱亲手制作的点心，和自己之前制作的酱牛肉猪肉干，时令瓜果，布匹，以及一块上好的砚台，雇了辆马车去了何霖家。
光是四盒点心就沉甸甸的，遑论肉菜布匹了，若没有马车，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东西拿过来。听闻束脩有六礼，包括肉干、青菜、龙眼干、莲子、红枣和红豆。何霖说不要她的束脩，她便没按照这六样准备，只挑了些她觉得合适的送过去，只是花去了她这两日辛苦挣下的银子，又得重头再来。
无妨，反正她现在最大的兴趣和最大的任务就是挣钱！挣了花，花了挣！
马车驶入一片荒草地，不多时，何霖居住的小院便到了。
乔檀和乔松拎着大包小包下了马车，一进院门，便听见杨晚晴插着腰在那骂，“那样的两张脸天天在你面前晃，你就不闹心吗？你就不怕日日伤心过度，心血耗尽？你还要不要命了？”
何霖照旧坐在石凳上，手里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喃喃道：“当年，我和阿瑶两情相悦，是我太懦弱，没能保护好她，害她苦了一辈子。”
“分明是那乔忠做下的孽，与你有什么相干？！”杨晚晴怒道。
“我、我不在意的……”何霖眉心一皱，端着瓷碗的手紧紧攥住，“我原也想娶她，若非我娘以死相逼……”
“若不是吴大娘以死相逼，你就要娶个失洁的女子回来？”杨晚晴厉声打断何霖的话，“你傻了？快醒醒吧！”
何霖不住摇头，一脸苦楚，道：“那事不赖她。”
杨晚晴道：“是不赖她，但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要自认倒霉！”
“吴大娘就你一个儿子，千辛万苦供你读书，你若真娶了姜瑶回来，如今去见阎王的，只怕就是吴大娘了！”
何霖听罢浑身一抖，猛地抬头去看绷着一张脸的杨晚晴，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震得碗里的汤药都撒了出来。杨晚晴一看，哪还顾得上与他争执辩驳，忙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又后悔又心疼地道：“又咳了？唉，你别嫌我说话直，百善孝为先，你读了一辈子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何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冷不丁感应到了什么似得，转过身来，刚好看见了进退两难的乔檀姐弟。
乔檀提着沉甸甸的礼物，站在门口举步维艰，她低头看了看乔松，却发现乔松异常平静，仿佛没听见他二人刚刚的话一样。
乔松一向聪明，乔檀知道的事，他一定也猜得出来。见其如此淡定，乔檀一下子也冷静了下来，微微侧身拦住从院门吹进来的风，轻轻道：“小松，你冷吗？起风了。”
乔松摇了摇头，笑吟吟地回话：“不冷，姐，春日的风暖洋洋的。”
姐弟俩相视一笑，就这么自行化解了尴尬。
那边，何霖缓缓起身，“你们来了。”
乔檀“嗯”了一声，客客气气地与他们打招呼，“何先生好，杨掌柜好。”
杨晚晴一听，立马冷笑了出来，“呵呵，怎么？我得罪了你，又叫我杨掌柜了？”
乔檀笑笑，“怎么会呢，我没想那么多的。”
“你没想那么多？那是我想得多喽？”杨晚晴故意找茬似得，揪着乔檀不放。
“好了，一点小事，何必计较。”何霖道，“乔松你随我来。”
“是，师父。”
乔松立刻随何霖进了屋，何霖亲手关上了房门，全程没有看乔檀手里的礼物一眼。
“不是不用准备束脩吗？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杨晚晴围着乔檀转了一圈，问。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杨姐姐代为收下。”乔檀将手里的点心盒子往杨晚晴的手里一塞，后退两步道。
杨晚晴笑了笑倒也没拒绝，直接将乔檀带去厨房，“反正你来也来了，要不做个朝食再走？左右我的厨艺不如你，还不如吃你做的。如此，也能彰显你拜师的诚意。”
杨晚晴都这么说了，乔檀如何能不答应，“那就听杨姐姐的。”她随杨晚晴进了厨房，“不知杨姐姐和何先生喜欢吃什么呢？”
“我？我啊，一向是无肉不欢。那一位则喜欢吃鱼，尤其喜欢吃鱼羹，你就做鱼羹吧。”
“好。”
乔檀二话不说，乘上租来的马车去兴荣街买了新鲜的大头鱼和羊排，打算做一道拆鱼羹和香辣羊排。
拆鱼羹的制作方法较为复杂和麻烦，首先要将鱼处理干净，只留下鱼中段一大块肉，头尾都不用。调味料需要准备淀粉、胡椒粉、盐、糖，配菜需要准备韭黄段、胡萝卜丝、木耳丝、鸡蛋丝、胜瓜丝、玉米粒。
处理好的鱼肉放入油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倒入开水，把整块鱼肉煮熟后捞出拆骨。整个拆骨的过程要耐心细致，待将所有鱼肉拆下后搅碎，重新放入油锅中煎一下，接着将刚刚熬煮的鱼汤倒入烧开，待汤汁变得浓白后加入配菜，约莫煮几分钟后加入调味料，最后打个淀粉勾芡，撒上葱花即可。
做好了拆鱼羹后来做香辣羊排。羊排冷水下锅，放入葱、姜、黄酒除去腥膻味，煮开后撇去浮上水面的沫子，捞出控干。
铁锅烧热油后放入冰糖，全程小火，慢慢炒出糖色，接着将羊排放入锅中，翻炒两分钟左右后加入葱、姜、八角、桂皮、香叶、草果、山奈、干辣椒，再烹入黄酒，淋入酱油，加热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持续炖煮半个时辰左右。
趁着炖羊排的功夫，乔檀又做了几张奶香鸡蛋饼，用续了热水的隔水盘温着，再用做拆鱼羹剩下玉米粒做了个爆米花。接着将碗筷摆入西屋，只等羊排炖熟，就能开饭了。
“真香啊，扑鼻而来的鲜美，馋得人口水直流呢。”全程给乔檀打下手的杨晚晴笑眯眯道，“你还真有两下子。只是你人这么小，这些手艺跟哪学来的？”
乔檀正在洗手，听了杨晚晴的话，在衣裙上擦了擦手道：“自己瞎琢磨的，胡乱试几次，就有章法了。”
“胡乱试几次？”杨晚晴嗤笑，“你唬我呢？”
乔檀确实是唬杨晚晴，何霖对姜瑶知根知底，她可不敢用之前糊弄徐婶的那一套来糊弄她，只得选了个含糊的说辞，“大抵是我有天赋吧。”她硬着头皮说，“就像我妹妹擅长做糕点一样，许多样式的糕点，根本没人教过她。”
杨晚晴仍旧是嗤笑了一声，似乎不相信乔檀的话，“我说，怎么就你和你弟弟妹妹来了，你娘呢？”她问。
乔檀不由一愣，“我娘？”她看着杨晚晴，“我娘没了。”
杨晚晴傻在原地。
“死了？”
“嗯。”乔檀道，“病死了。”
“怎么会这样……”杨晚晴一脸惊讶，好一会儿才回缓过来，“他、他去找过你娘一次，你娘明明看见了他，却不理他。他猜测你娘这辈子都不肯原谅他，不想见他，就没再去过了。想不到那竟是最后一面，再想见就见不到了……”
杨晚晴低声呢喃，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在同情姜瑶，还是在替何霖感到惋惜。
乔檀心情复杂，想着杨晚晴对何霖一片痴心，便劝道：“我娘和何先生有缘无分，此生别过。杨姐姐和何先生情缘就在眼前，或能共谱一曲佳话。”
“什么共谱一曲佳话，你一个做生意的，说话怎么酸了吧唧。”杨晚晴佯装嫌弃地耻笑了乔檀，转而叹了口气，又道，“什么佳话不佳话的，我呀，就图他个人好，又记得他的恩情，知恩图报。”
“恩情？”
“对啊。”杨晚晴守着一锅咕咕冒热气的香辣羊排，说，“七年前的一个夜里，我喝多了，独自回家时遇见了两个小流氓，是他救了我，守了我一夜，却连一个手指头都被碰我，生等我酒醒了，人清楚了才离开。”
“我这辈子见过太多花花心肠的男子，朝秦暮楚，吃的碗里的惦记的锅里的。偏没见过他这样的痴心的。他既对你娘痴心，他日爱上我，也会对我痴心，反正我也不急着嫁人，就等着他，等到他喜欢上我为止。”
杨晚晴心直口快，一口气对乔檀说了许多，听得乔檀眼都直了。
这位杨姐姐，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只是，她能等来她想要的吗？
乔檀忍不住目光探寻地在杨晚晴面上扫视一番。
这眼神瞬间被杨晚晴看破，“你不必如此看我，我一定能等来他的情意的。”她哼了一声，道，“你不信去问问郭傻子他们，整个慈水镇，有几个男的不惦记我的，便是你那个爹也往我店里送过好几次珠宝首饰呢。我要脸蛋有脸蛋，要银子有银子，要诚意有诚意，还搞不定个肺痨的秀才？”
转瞬之间就将自己惦念多年的心上人称为肺痨秀才，足见这位杨掌柜是个狠人。乔檀不敢评论，只尴尬一笑道，“香辣羊排做好了。”
杨晚晴一听，立刻变了副神色，“快，给我瞧瞧。”她上前一步掀开锅盖，被汹涌的热浪香气扑得满面绯红。
“我的天，这味道，真是能要人命啊！”她忙盖上锅盖，又去看了看拆鱼羹，忍不住颔首称赞，用力拽住乔檀的袖子道，“你抽空教教我，以后你不来，我做给他吃！”
“好呀！”乔檀含笑应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摆桌吧。”
“走，去西屋！”杨晚晴端起碗筷，“对了，你妹妹做的那些糕点卖的不错，你们若愿意做这方面的营生，便接着往来送。”
“真的？”乔檀喜出望外，想着同样会很高兴的乔樱，情真意切地道了句，“多谢杨姐姐！”
“呵呵，这声杨姐姐叫的甜，可见是打从心里喜欢上了我。”杨晚晴伸出细嫩的手指，在乔檀光洁的脑门上一戳，“你呀，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蹄子。”
“谁说不是呢？”乔檀被杨晚晴逗笑，乐呵呵地跟着对方去了西屋。
第79章 奶香鸡蛋饼，爆米花
准备好一切后, 乔松跟着何霖走进西屋，一进门就被铺天盖地的香味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