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松把被子掖了掖,江甜果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快中午,她起来喝了点稀饭,然后坐在桌边嗑瓜子,思考还有几天的假期要怎么打发。
没过一会儿,隔壁的王春花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
过年大人小孩都热闹开心,哪怕小慧和弟弟算是沉稳的性格,一进屋也咋呼起来,甜甜的笑着要糖。
江甜果不仅往他们的口袋里装了一大把瓜子和糖块,还给姐弟二人一人发了一个小红包。
“你这是做啥?”王春花说着就要推。
“嫂子是不是拿我当外人!”江甜果假装虎着脸。
于是推拒不了了,王春花败下阵来,“还不谢谢你们江婶婶。”
“谢谢婶婶。”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
食堂工作给王春花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从前她沉溺于痛苦里,不愿走出更无法走出,现在她已经可以走出家门,主动来找邻居唠嗑了,是个不小的进步。
除了——,女人唠嗑,林副团长为啥坐在边上不走,这整的怪尴尬的,有些那啥的话她都不好意思说……
江甜果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于是给林寒松打了个眼色,男人起身进了屋,不过在此之前,他把在盘子里拨了好半天的一小把松子仁推了过来。
好家伙,王春花猝不及防被喂了把狗粮,赶紧从地上随便捞起来个孩子压压惊,这才感觉动作自然了些,于是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走的这十来天,大院里发生不少事呢!”
她神秘兮兮的卖了个关子,江甜果礼尚往来的接了句,“咋了。”
第73章 传言
“于副团长结婚了!”
“那, 恭喜?”江甜果迅速转动大脑,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出来这个人。
也是听妇女们聊八卦才有印象,于副团长于宏业, 和林寒松曾经同为单身难兄难弟。不过这位单身的原因是家里穷, 据说爹妈都身体不好,上头有个哥哥,去的早还留下仨孩子, 一个人的工资养着五张吃饭的嘴。
这条件, 哪怕他30岁当上了副团,看着前途光明, 但稍微正经些的人家都不会把闺女嫁给她。
家属院里头热心的嫂子,整天最爱操心他的婚事, 但听说这人还挑剔,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耽误着, 耽误到了30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光棍一辈子的时候, 没想到人家不声不响娶了一个,倒也挺好。
江甜果想着他们结婚的时候, 于副团长还拿了两块钱的礼金,过人情得还回去, 于是凑腔问了一嘴, “办席的日子定了没?”
“你咋不好奇新娘子?”王春花脸上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促狭的光。
江甜果皱了皱眉头, 她和人没多大交情,好奇新娘子干啥, 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王春花一拍大腿,激动的不行,“你过年去首都, 是不是还没收着娘家的信?”
这和她娘家有什么关系?江甜果心中悄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对面人就乐呵呵的扔出来个爆炸消息,“于副团长的新媳妇,就是你老乡,你妹子江宝花!”
“?!”不是……
“咋啦,惊喜傻了?别说,你们姐妹俩虽然长得不太像,但人品都不差,宝花也是个性子软和好相处的人,那天看小慧衣服烂了,主动帮忙缝,还有老郭家的娃多难带呀,放到她手里没一会儿就哄好了……”
王春花打开了话匣子,想着俩人是姐妹,在姐姐面前多夸夸妹妹总是没错,越说越起劲。却见到江甜果的脸色越来越沉,不知道刚刚哪句话触到了人的霉头。
“小江,你这是?”王春花自觉收了声,现在问得小心。
江甜果是她在家属院里真正意义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可靠的,会关心她的朋友。王春花十分珍惜,也努力维持这段关系。她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把俩人关系闹僵。
“没事,”江甜果也就最开始听到消息吃了一惊,现在正问她,“嫂子,你刚刚说江宝花是我妹妹,这事是谁说的?”
“这,肯定是她自己呀……”要不谁也不认识谁,更别说她和江甜果长得一点都不像,谁会往这方面想。
这样啊,江甜果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思索江宝花这个行为的目的。这人过去最看不上她,坐一起都嫌弃不行,怎么现在会主动提起是她妹妹?
这种几乎是明牌的算计,甚至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行为,真是恶心的叫人难受。
江甜果于是声音有些严肃,认真地看着王春花,“王姐,这件事有误会。我不认识什么江宝花,更别提和她是姊妹。今天跟您说了,麻烦往后您替我澄清,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是这个原因,王春花不算多机敏圆滑的人,但也是知道,有些乡下出来的就喜欢拉关系讲人情,明明血缘上差了十八辈,到有些人嘴里又成了至亲,真是烦得要命。怪不得江甜果脸色这么难看,人家只是动动嘴已经够有涵养的。要是她估计早就找上门撕吧个明白了!
王春花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破除谣言的事交给她办,没有一点问题!
她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和刚刚夸奖江宝花,极为欣赏的那个哪像是一个人。
这就叫亲疏有别!
“麻烦王姐了。”江甜果笑眯眯地看着她,酝酿在眉心的阴霾松快了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春花说干就干,出了江甜果家门,直接抱着孩子下了楼,去了后面的一户人家。
这里算是军嫂们一个小茶话会聚点,正是一天中最惬意事少的下午时光,里头人不少,王春花说了好几声“借道”才挤进去。
角落里有个女人似乎哼了一声,问她来干啥的。
可怜王春花一个轻度社恐人士,在江甜果的“鼓励”下,参加了人生中第二场茶话会,和头一回公开大声讲话。
她先是捂住嘴唇轻咳两声,然后随口唠了几句家常,在没几个人回应之后,这才尴尬地转进了正题。
“家属院里头新来的那个江同志和小江老师没有一点关系……”
“哦——”
不算劲爆,也不算特殊的消息,被一群人准确无误地收进耳朵。不少人的眼神都微不可见的闪烁了下。
李逵居然是李鬼,看样子之前冲着江甜果给予的亲密态度和方便,必须得收回来。
还有,能干出这种满口谎话,随便瞎编的事,不少人都在人品上给江宝花打了个叉。
看着一群人脸上的表情,王春花长长吐出一口气,抱着孩子又去赶下一个茶话会的场了。
家属院小的好处就是有啥事传得也快。
江甜果是中午知道这个消息的,结果不到下午,王春花就乐呵呵地回来了,一连和她保证绝对澄清得明明白白。
而这些澄清的伤害力,自然是咎由自取者才最清楚了。
快天黑的时候,江宝花扛着耙子从自留地回来,往常那些会悄咪咪和她打招呼的邻居,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忙得没看见还是咋着,一个比一个冷淡,甚至连她主动上去搭话也不回应。
还有家里的孩子从外头跑回来,居然还哭着说,“那些家长们不让他们和瞎话精的孩子玩。”
费了半天劲打听清楚来龙去脉后,江宝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一句话的威力能这么大吗?她对江甜果可是越来越好奇了呢。
江甜果让王春花帮忙澄清,其实就是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但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彼时,钱改凤刚和男人探亲回来,匆匆忙忙把包袱往家门口一撂,然后挎个小包袱,一扭一扭地上了楼,给身后的男人孩子看了个目瞪口呆。
许副团长是海边人,钱改凤每趟回去都能大包小包的拿回来不少东西,在临城这个内陆城市算得上稀奇,这会儿正兴致勃勃的给江甜果一样样介绍。
“这是晒干的海带,你吃的时候在水里提前一泡,做炖菜凉拌都好吃,还有晒的咸鱼干,虾皮……”
小包裹打开就是一股浓烈的海腥味,钱改凤去许副团长老家也有十来次,还是不算习惯这种味道,没忍住狠狠皱了皱眉。
江甜果站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听着,她来自物资丰富信息大爆炸的后世,这些普通的海产品干货食用方式,自然难不倒它。但是为了人设,江甜果还是凑过去不痛不痒的提了几个问题。
“大概就是这些,你吃的时候要是拿不准就再来问我。”钱改凤把刚刚掏出来的东西都往桌子里推了推,说:“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她神神秘秘的从随身挎包里摸出来个饭盒,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整齐的码着满满的饺子。
“这是?”
江甜果看着这盒饺子,说实话有点懵。钱改凤兴冲冲地介绍,“这可不是一般的饺子,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鲅鱼馅饺子,尝着味道好,特意给你带的。你一会儿热了尝尝!”
特意带的?
江甜果想起许副团长的老家,据说是火车三天两夜的路程,这么远的距离,钱改凤居然能惦记着,特意给她带了盒饺子回来。
她端着饭盒进屋倒进自家碗里时,更是发现这一盒熟饺子,居然没有一个烂开粘连的,用指尖轻轻一摸,这才发现是每个饺子上都润了层油。
好家伙,江甜果这回是真的有被震惊到,心里涌上一股暖呼呼的情绪。三天两夜的车程,在没有现代设备帮助的情况下,钱改凤居然只是出于分享美食这一个目的,就费尽心思的折腾着,给她带回来了一盒完好无损的饺子。
江宝花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钱改凤家的小儿子不老实,在门里门外跑来跑去,江甜果没关上门没想到却是方便了她。
“姐。”来人没进来,就站在门口,怯怯地喊了一声,她这副样子可真是和曾经见过的所有模样都不太一样。
江甜果差点以为对面人也换了个芯子。可惜再稍微仔细些观察,就能看到江宝花眼底埋藏的深深的嫉妒和微妙的恶意。
“这儿没人是你姐,找错地方了。”江甜果随口回了一句,继续和钱改凤唠嗑。
站在门口的江宝花揉了揉眉头,将那点尴尬的很好,唇角扯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姐,我随军匆忙,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你,我结婚了,还把爸带过来了。我们都很想你,也都很后悔……,但当年的事,我是无辜的呀。今天来也算是道歉,起码咱们也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以后得多联系。”
她有些期待地,想看着江甜果会因为这段话产生什么反应。是恶心、害怕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惜,江甜果还是淡淡的,这下连眼神都不施舍给她了,“非直系亲属申请随军,下楼左转后勤处。”
“姐!”江宝花咬紧了唇,不甘心地再次往前。
钱改凤放下手里的东西,护犊子地往前站了两步,“哎,你谁呀,发癔症了?上别人家说胡话!”
“嫂子,她真是我姐!”江宝花眼圈有点红了,声音听起来也真像是。要是换个不知情的外人,恐怕真以为江甜果是个冷心冷情抛妹弃父的恶人。
可惜,站在这里的是钱改凤,无论知不知情,她的心眼子就是偏的。江甜果不喜欢,那她有义务把人拦着。
江宝花被这样的态度对待着,“啪嗒”眼珠子滴下了泪水。
演技太好了,江甜果觉得好玩,于是笑了出来。
非常放肆的嗤笑了一声,并且有些满足,甚至称得上恶劣的,看到那张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同志,你也是真够奇怪的,”明明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江甜果就是懒得叫,懒得和她扯上一点关系,“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外人面前杜撰我们根本不存在的姐妹关系,甚至,还给我找了个爹?”
“但你既然找上门了,那我就再次重申,首先,咱俩在血缘和伦理上都没有一点关系,其次……”
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是真的不熟啊,对吧钱姐。”
她叫了钱改凤“姐”,也还是不愿意搭理江宝花一分一毫。
江宝花:“……”
这一巴掌算是赤裸裸的扇在了脸上,她倒是没哭,臊着脸走了。
江宝花的步子迈得飞快,眼底藏着的情绪也越发幽深。
其实,江甜果离开后,她和江向军在平城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出了那样的丑事,江向军直接被迫下岗。再加上他的房子和钱都被前妻分走了大半,江宝花猝不及防,从被双职工供养的大小姐,变成了一分钱都得紧着花的穷光蛋。